對方說什麼都不信，只顧著磕頭碎碎念。張億隻得重重地咳嗽一聲，心中唸叨兩遍“都是亂世人，都是亂世人”後怒喝一聲：“給老子滾起來，不然老子卸你一條腿！”
小丫頭這才身子一顫，站起身來，低著頭不敢有任何動作。“我問你，你怎麼知道我身份的？”對於這個其實已經有答案的問題，張億還是想要問一下，畢竟信任是從正常交流開始的。
小丫頭立即回答道：“軍爺身上有把兵刃。”果然，張億的短刃是在衣服裡插著的，把她夾在胳膊下時對方沒有看到。但剛才胡亂掙扎時，身體應該能夠感受到短刃所在，很可能還看到了刀柄。
不過她沒有把自已往土匪聯想，而是兵，這就耐人尋味了。“那你怎麼斷定我是兵戶的？”張億問出這點疑問。
沒想到這丫頭把頭勾得更低了，猶豫再三後說：“農家成匪才是真匪，他們也是半搶半耕的。我乾爹就帶著幾個伯叔當過匪，不過這樣也是很難活下去的。只有官家兵戶扮成的匪才不敢有人剿，還能活下來。”
張億識趣地沒有問丫頭的父親和叔伯去哪了，只是又問：“你叫什麼？”
丫頭這才抬起頭回答：“阿四。”說完名字，阿四又低下頭去。
這一問一答之間，彷彿消除了一點隔閡。阿四說話的語調開始漸漸趨近正常，也不是那種含胸駝背的狀態了。她應該是想通了一些關鍵，知道張億是有事用得著她，因此也就放開了一些。
兩人相對沉默，不再說話。最後還是張億沿著小河觀察著周邊的人來人往，緩緩向城內行去。不過是慢慢走了半個時辰，主要環境便已記在張億腦中。這小城環境簡單，房屋城牆都有些年頭，一條小河從城中穿過，大約估計人口應該有數千或一萬餘。
難得的是，城中竟然有類似商業街一樣的店鋪集中之所。那裡叫賣之聲此起彼伏，甚至還有鐵匠存在，這實在大大出乎張億預料。要知道連年戰爭之下，幾乎所有人都是圍繞著征戰需要生活，對於商業行為，應該凋零嚴重才對。
特別是鐵匠這等可以製造軍需的人，應該早早就被徵調入伍了，更何況，這鐵匠哪來的鐵用於冶煉的？一般城鎮的好鐵具之類的東西，都被收繳用於鑄造攻城器械才對。
帶著不解，張億就這個問題問向身後默默跟著的阿四：“看這街喧囂程度，是有些年頭了吧？你來了多久了，可知道嗎？”
身後傳來阿四的聲音：“這裡是陳劉城，曾經是往來運輸軍械的兵站。後來被陳劉二人給佔了後，歷二十年才有了這等樣貌。”
張億站住身子，反覆唸叨著“陳劉”二字，腦海中的關於宋遼戰爭的記憶，快速被翻閱到潮陽之戰處。單有陳或者單有劉，張億都不會想到這些，陳劉在一起還是兩個人，且看起來在潮陽地帶頗有勢力，必是那陳懿和劉興了。
原來他們處在與潮陽城如此近的位置，難怪文天祥必須先考慮招募他們了。對於潮陽之戰如此重要的角色，張億當然要儘可能瞭解情報，於是又問道：“這二十年來，陳劉二人在此地的風評如何？”
阿四對這個問題有些遲疑，像是有點拿不準，因此話語中就有點含糊：“聽說陳老太爺剛入兵站時殺光了周圍的人，後來陳劉兩家還在此地交戰多次，再後來才有了陳劉兩家的聯姻，只是時間比較久遠，無人知道詳情而已，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阿四顯然見過些世面，對張億明顯有所圖謀的問題做了模糊處理，張億自然不怪她，畢竟人都有自保的心思，轉過身來看著對方說：“你剛才怎麼不自行離去？我來此處，人地兩生。你要當真跑了，我其實未必會追你。”
阿四隻是勾著頭、不言語，張億也就瞭然了。亂世之中暴力最管用。這阿四冷靜下來後，發現張億並非窮兇極惡的兵家。又從言談判斷，張億定然身負學問，這就天生與那些魯莽手黑的丘八不同，她是想冒險留在張億身邊，尋一個安身立命的環境，而且在張億看來，這丫頭明顯還隱瞞了自已的身世。
她既然敢說父親和叔伯當過土匪，潛臺詞就是她自已也當過。這樣的丫頭，定然是為了釋放一點有用的訊息，讓張億高看她一眼。張億一步來到阿四的面前右手猛地托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雙眼。左手伸進她的衣服內一番摸索，除了摸到幾處凹凸的疤痕外，並無所獲。等側頭看向她的褲子時，張億還是有點猶豫，可終究心狠之下準備動手，阿四竟然自已從寬大褲腰側面取出一把半截的生鏽匕首來。那樣式一看就是屠戶用的剔骨刀，刃鋒處寒光攝人，想來是經常打磨的。
無錯書吧為避開他人視線，阿四還專門用掌心夾住整個匕首。因此，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壯實的乞丐在欺負一個小乞丐，街上有人看到這一幕，就漸漸有人圍了上來，像是要制止又像是看熱鬧的，望向他倆。張億隻是微笑看著阿四，並沒有放開拖住她下顎的手，良久後人更多了，張億才面上惡狠狠嘴裡卻小聲的道：“你見過我的刀或者說見過和我的刀一樣的刀柄。如果是的話就來尋我。如果你撒謊被我察覺，你知道後果。”說完，重重往前一推，在旁人的驚呼聲中，阿四後退幾步，重重地坐倒在地。
立刻有人看不過眼就要上前，路人哪裡知道這是張億故意營造出來的氛圍，專門用來測試阿四有沒有可能趁著人多呼喊救命或者用別的逃跑手段。
在見識過柳吾樹、陸金丞，還有南宋勾心鬥角的黨派之爭後，張億現在對南宋的所有事物都充滿了不信任感。老實講，除了儘快結束戰爭和救更多的普通人之外，張億甚至覺得，像這樣的朝廷，沒了就沒了吧。
只要一些中流砥柱的忠臣、小皇帝和玉璽還在就行，這想法雖然有些自暴自棄，但在真正遇到相關事情的時候，張億還是能夠馬上下定決心，幫助南宋王朝解決心腹之患。
這陳劉兩家，就是這種情況，張億從來不喜歡走閒棋。陳劉二人，本來就是張億看中的潮陽之戰突破口，現在這兩家竟然就這樣出現在視野中。他當然不介意用眼前的阿四做些什麼，包括試探這陳劉城的民風、世俗。往來時的方向看了會，張億向民眾們咧嘴一笑，豎起一根中指，民眾當然不知道什麼意思，但看張億狂妄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動作，當下就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在那裡擼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