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顯然是個相當聰明的丫頭，憤怒地看了張億一眼，然後慢慢往一處角落行去。張億在眾人的指責聲中繞開人群遠離，快速回到原來的紅牆之下。

略等片刻，就見阿四也小步跑來，這明顯是領悟到了張億的意思，主動從另一條路來匯合。那接下來就是談判和相互瞭解。張億還是決定讓阿四來提出條件，畢竟要讓她做的事情也很重要，現在的張億實在分身乏術。

他本來就有兩套方案，如果阿四沒有透過他的測試，就嚇唬一番讓她離開城鎮了事，她也不可能去給陳劉二人通風報信，去了說什麼？一個陌生的乞丐帶著武器來了，然後問了幾個問題？

現在是戰爭歲月，混進城裡收集情報的怎麼可能只有他張億？她若真的傻到去揭發自已或者跑了不再回來，反而說明她擔不起重任。那時就只能執行另一套方案，放下城中一切，直接去與手下匯合，連夜趕回將陳劉兩家滅門。不管目標人物在不在，這城中的一切必須在宋軍的掌控之下，而且不管到天涯海角，陳劉二人也必須死。

在牆根處席地而坐，看上去就是兩個乞丐在躲懶曬太陽。張億掏出短刃放在腳邊說：“在哪裡見到過？”隨後就快速收回，靜等阿四的回答，接下來阿四也將驚心動魄的那一夜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原來阿四是真名，本是北方一處塢堡首領的童養媳。這塢堡在北方特指一種圓形建築叢集，通常建在較平緩的山坡或者易守難攻的險隘之地，儘可能會遠離大的城池。其形制起源於五胡之前，主要目的類似於歐洲中世紀的城堡，講究自成一方天地，裡面有完備的防禦設施和後勤補給。

塢堡大的可以容納數千人，自給自足完全沒有問題，在大規模應用火器之前，很多漢人大族都是這樣度過那段黑暗時期的。阿四對自已的出身沒有印象，只聽塢堡二老爺說過，要把自已養大到13歲再賜姓名，然後認作乾女兒，到時就可以送出去與別的家族聯姻。

直到那一夜數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後，塢堡堅固的城牆整個倒塌，裡面生活的青壯年和老弱婦孺大部分被殺光，只有金銀細軟和兵器物資並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子，被捆紮成一串帶走了。

後來阿四還被當做俘虜送到了遼兵軍營中受盡折磨和凌辱，還好憑著聰明勁竟然學會了一部分蒙古語，給人家當了一年的草料奴才算是保住了性命。再之後，這支蒙軍遭遇埋伏，她們一群草料奴趁亂逃出了幾個，被戰亂驅趕著渡過淮水往南逃難，又因為一些特別的原因，在一處莊稼漢聚集的山頭上拜了乾爹，強逼著她在山腳下掛羊頭賣狗肉地開了一年的黑店，期間以色誘方式也害了一些人的性命。

用阿四自已的話說，“也曾想過繼續南逃，可數次都被抓回，還捱了不少鞭子”。終於在四天前，一隊黑色騎兵經過山頭，不知怎麼的二當家向他們射了一箭。然後那些黑衣騎兵就像狂風過境一般，把山寨三十幾號人殺了個精光。

當時阿四因為逃跑剛好被赤身裸體掛在旗杆上挨鞭子，黑衣騎兵簡短問了她幾句話，給了些散銀子就放她走了，並提醒她方圓百里只有陳劉城才有活路，在那裡找一個西邊口音的人，若有的話什麼都不用說跟著就行。

也就是那一晚，阿四看到那些黑衣騎兵裝扮特殊，尤其是他們人手一柄通體漆黑的短刃，正好與張億身上的一模一樣，也才領略到為什麼對方讓自已來陳劉城了。

張億聽完點點頭。王安的做法其實沒有洩露什麼，還埋了一個後手碰運氣，知道自已往東走出紅樹林，出來的第一站也是唯一能夠補給的地方就是陳劉城。可是運氣這東西太過縹緲，若說對方是特意等自已，張億相信；可若是就這樣靠運氣碰見自已，張億就要有所保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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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阿四，張億有點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把重任交給她。於是乾脆就問道：“潮陽城西北角有座奶頭山，你可知道？”

“知道，那隊人馬正是往奶頭山方向去的。”說完阿四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軍爺放心，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見過他們。”

“這小丫頭的嗅覺當真敏銳。”張億還是有點吃驚地暗暗想著，“看來她能夠碰到我不光是運氣，她是能夠透過別人言談察覺到真意？”若真是如此，這種天賦可不多見。起了愛才之心的張億，決定弄清楚對方想要投靠自已到底是為什麼，也想結合要給她的任務考驗她一次。

“你跑一趟奶頭山，到了之後把這條布給那些兵家，就說我今晚丑時在陳劉城外正西處的陳家祖墳祠堂外等他們，那裡有一片荒地和五間無人居住的草屋，記住，騎馬來時要快，儘可能不要被人看到。辦到了賞50兩銀子，夠你出海躲避戰亂了。你可願意？”對張億來說，重點是這50兩銀子。若對方答應，張億就跟在她後面，看她準備見誰。張億才不相信阿四僅僅是為了圖一點，事先並不知道的賞錢留在城中的，因為那太縹緲了，也側面說明這人不是依靠察言觀色判斷出要在此等候自已的。

不過阿四的表現又一次推翻了他的試探。只見阿四起身向張億磕了一個頭，說道：“我想學殺人技，還請師傅教我。”說完在草地上不停地磕頭。

張億冷著臉看向對方，仔仔細細分辨著小丫頭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同時心中泛起一陣殺意，來到南宋時期的近一個月，這丫頭是第一個讓他總是分析錯的人。他非常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因此眼睛就慢慢地危險地眯了起來。

張億又想到另一種可能：這丫頭會不會有天賦，能夠察覺到別人在想什麼？若是如此，那就非常危險了。這不能怪張億想多，連製造平行歷史支流這種事情都能發生，那就說明有點特異功能和天賦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動手嗎？”皺眉沉思的張億站起身輕輕踱了幾步。這種不自信狀態還是第一次，對自已沒來由的殺心也有了幾分警惕。“自已什麼時候這麼習慣決定他人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