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裡，世家大族很多，世家大族的丫鬟很多，每日犯錯被罰的丫鬟自然也就多。

是以每日都有不少被送進蘭春坊的丫鬟。

這些丫鬟中，有的年輕貌美，與藏香閣的名妓為比只少了些勾人的嫵媚；有的年老色衰，恐怕尋常人看上一眼都會消了興致。

但無論相貌如何、身世如何，被送到蘭香坊的丫鬟，最終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日復一日在簡陋的房間裡接待一個又一個下流粗俗的客人。運氣好的，後半生得某一人庇佑；運氣不好的，染了病等死。

最終能走出蘭春坊的丫鬟實在是少之又少。

今日，蘭春坊又來了一個小丫鬟。

被一名壯漢架著進來的小丫鬟一身粉色侍女打扮，臉頰白裡透紅，眼睛因不停流淚而紅腫，卻反而顯得水汪汪的，在蘭春坊一眾絕望的眼神裡格格不入。

蘭春坊的老鴇繞著人仔細看了幾圈，滿意地點點頭：“今日倒是來了個好貨色，這臉皮嫩得好像能掐出水來，腰身也惹客人喜歡。帶進裡屋吧，我可指望她給我多賺點銀子呢。”

壯漢應聲，拉扯著小丫鬟向裡走去。小丫鬟還想掙扎，可實在拗不過大腿比她的腰肢還要粗上幾圈的壯漢，踉蹌著進了內院。

這小丫鬟不是別人。

正是被沈二夫人賣進下等妓院的丫鬟冬梅。

冬梅從小跟著沈傅瀾一起長大，既是丫鬟，又是玩伴，府裡頭的尋常下人見了她都要給她幾分笑臉，遑論做過什麼粗活累活，就是連普通的活計也很少去做，大多隻貼身服侍著沈傅瀾，照顧她的日常起居，陪伴她讀書玩樂。

可自從柴房之後，冬梅的經歷可謂人間煉獄。府裡頭的小廝聽說她要被賣到下等妓院，瞬間收起了從前的好臉色，使出百般花樣折磨羞辱她。等他們玩夠了，才尋壯漢將她丟進妓院。

她妓院裡的見聞更為震驚。那些小廝與這妓院裡頭男人玩弄女人的手段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而老鴇的話更是讓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絕望。

老鴇說：“看好這丫頭，將來說不準可是我的招財樹，不能讓死了！”

不能死，便是隻能跟其他女人一樣，毫無尊嚴地不停遭受男人的折磨。

想到這裡，冬梅兩眼一翻便要暈過去。可那大漢反應也是極快的，一盆夾雜著冰塊的冷水便將冬梅澆了個透心涼。這下身上只餘下寒冷，還要小心防備著打顫的牙齒磕著舌頭，再也想不起來暈倒的事。

老鴇剛送走一位客人，熱情招呼客人下次再來時，便看到門口一位男子躊躇不前。

男子樣貌看起來十分清秀，甚至有些女氣，細胳膊細腿的，倒不像蘭春坊其他客人那樣——五大三粗，大絡腮鬍。

說是細皮嫩肉也不為過。

老鴇趕忙迎上前，捂著嘴硬做嬌羞狀：“客官走錯地方了吧？咱們這是蘭春坊，對面才是藏香閣，那邊才是一般的尋樂處呢。”

老鴇朝著另外一邊努努嘴。

看打扮，眼前的男子也不像是窮苦人家，倒有幾分像商戶家的公子，再不濟，也是個能立足的讀書人。

只有最窮苦的人找樂子，才會來蘭香坊。

“那邊沒意思，我都試過了。”誰知男子並未看向老鴇指引的方向，反而湊到老鴇耳邊低聲說道，“我想玩新的。”

老鴇閱人無數，言語間便懂得了男子的意思。

看起來生得一副清秀皮囊，沒想到玩得卻風流，尋常姑娘滿足不了他，偏要獵奇尋找些新鮮的姑娘。

“看樣子今日該我發財！”老鴇心中暗爽，拉起男子的衣袖便向內院走去，路上喋喋不休道：“今日爺算是找對了地方。前一刻剛剛送進來了個小丫鬟，聽說是世家貴族犯了錯被主母送來的，模樣可是我們這頂頂好的，但價錢嘛……”

男子晃了晃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好說好說。”

老鴇朝著男子腰間瞥了一眼，隨即便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爺大氣，跟我這邊來！”

“引路，帶我去看看。”

老鴇領著男子進了關押冬梅的房間。

蘭春坊內自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那些人老珠黃登不上臺面的女子，往往只有一張長凳，價錢也是最便宜的；容貌稍微好一些的女子，則分在用簾子隔開的通鋪上；只有最上等的姑娘，才能有一間單獨的房間。

不為別的，蘭春坊是最低賤的妓院，大多客人是最下等的苦力人，自然不捨得在銀錢上多付出。但若偶爾來了一些有實力的客人，便能進了內院，點上一杯好茶。若是姑娘服務再周到一些，語氣再嬌媚一些，身段再柔軟一些，哄得客人再掏錢買些酒菜點心，那便再好不過了。

不過一般來說，進到蘭春坊的客人大多隻願意花錢與姑娘一度風流，是不捨得在別的地方額外花錢的。此外，即便客人花了錢，銀子也落不到姑娘手裡，是以沒有姑娘願意花這份心思去哄客人掏錢。

但今日來的男子卻點了三盤小菜，兩盤點心，一壺好酒，一壺好茶。

在藏香閣或許不算什麼，但在蘭香坊，這可是自開門迎客以來手筆最為闊綽的客人了。

在老鴇的一臉喜色中，冬梅被強迫換上一身薄薄的紗衣，鬆鬆挽起頭髮，推搡著被送進男子房中。

從小姐的貼身丫鬟到披著薄紗迎客的娼妓，冬梅心中屈辱極了。加之方才被潑下的一盆冷水還未擦乾，身上的水珠打溼了紗衣。在寒冷的冬日，即便在房間裡，冬梅依然瑟瑟發抖。

只是不知是畏寒而發抖，還是畏懼而發抖。

老鴇見冬梅打扮妥當，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臉諂媚地對著男子說：“客官慢慢玩，這是咱們這裡最年輕

最漂亮的姑娘，奴家就先告退了，有事您再吩咐。“

路過冬梅時，老鴇眼神在冬梅身上狠狠剜了一刀，語氣嚴厲道：“給我小心伺候著這位爺，否則，我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