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又在練武了。”春見道,“祠堂陰涼,這幾天小姐也沒休息好,可千萬注意身子。”
“也不知道這禁足什麼時候才是個頭!”綠倚看著院子裡正揮舞著長鞭的沈解憂,憤憤道。
“小姐耳朵靈敏,你說的話可千萬別被小姐聽見了!”春見慌忙去捂綠倚的嘴,“小姐心情現在定比我們糟糕得多,咱們就別給她添堵了。”
“小姐才不會呢。”綠倚嘴上嘟囔著,卻也不再提起禁足二字。
掐指算來,沈解憂的確已經很久沒有發過脾氣了。
即使是在錦王府遭到沈二夫人那樣暗算,綠倚也從沒在沈解憂的臉上察覺出一絲怒色。
從前的沈解憂可是個火爆脾氣。誰惹了她不痛快,她都要提著鞭子找上門去與人理論一番。
更何況,拋開怒色不說,如今沈解憂的臉上甚至很難看到明顯的情緒。
人有喜怒哀樂,少女的則更為明顯。
從前的沈解憂高興是高興,難過是難過,憂傷是憂傷,生氣是生氣,幾乎都掛在臉上。
可不知何時,都悄悄轉化成了不動聲色。
從單純直接到不動聲色,沈解憂一夜之間就完成了常人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蛻變和成長。
甚至沈解憂如今已經成長到連綠倚都有一些看不懂她的想法。
“綠倚。”
正盯著沈解憂沉思時,耳邊忽然響起自已的名字,綠倚茫然地尋了一圈,發現正是沈解憂在喚她。
她甩了甩頭,將自已腦子裡天馬行空的思緒趕走,小跑著到沈解憂的身邊:“小姐,何事?”
沈解憂停下手中的動作,將長鞭擱置一旁,緩緩道:“尋個機會,再去挑些院子裡值錢的首飾細軟當了吧。還有一些擺件掛畫,一併當了,換些錢用。”
“小姐不是前些日在才當了一盒首飾,怎麼今日……”綠倚疑惑道。
“你去當了便是。還有,叫春見來。”
綠倚不敢再多問,心中卻疑雲密佈。
小姐唐唐將軍府大小姐,竟然缺錢缺到需要當掉自已的首飾擺件。
不知小姐究竟在做些什麼。
……
銀杏樓是盛京最氣派的酒樓,對面便是藏香閣及一眾秦樓楚館,人們常常在銀杏樓宴請飽餐後,再去藏香閣一醉風流。銀杏樓與藏香閣都立於紅昭巷中,兩座樓的夾角之處,藏著一個不起眼的平房。
就算與普通青樓相比,平房也實在破敗。年久失修而脫落的牆皮,歷經風雨而殘缺的磚瓦,都昭示著這座平房最底層的身份。
在盛京之中,青樓也分為三六九等。最上等的例如藏香閣,裡面的姑娘能夠自由選擇當賣藝又賣身的紅倌或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最下等的例如蘭春坊,被賣進去的姑娘甚至連自由都沒有,只能不停地接待一些做苦力的下等人,任由他們在自已身上發洩獸慾和積壓已久的怨氣。
一旦不幸染上花柳病,姑娘只得一張草蓆一卷,被扔在大街上等待著死亡的來臨。但往往命運不會讓這些姑娘順利死去。她們常常會被街上游蕩的乞丐撿回去,一頓發洩之後,將姑娘渾身搜刮乾淨,甚至衣服也全部扒下換取錢財。
銀杏樓與藏香閣之間夾著的平房就是蘭春坊,一個現世的人間煉獄。
此刻,在銀杏樓靠窗的位置,一位青衣公子正目不轉睛地瞧著蘭春坊門口上演的戲碼。
一個衣著華麗,管家模樣的人正將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丟進蘭春坊裡。姑娘叫喊的聲音嘶啞,看樣子已經是哭了許久,想來是在原先主家就遭受了不少折磨。
“嘖嘖,還真是不講一絲情面。”青衣公子搖搖頭,睥睨的眼神充滿憐憫,身子卻穩穩當當地靠在窗邊,一副作壁上觀的模樣。
青衣對面坐著一黑衣公子,他神情淡漠,可通身的貴氣卻令人不能直視。
黑衣公子啜了一口茶,發覺已經有些涼意,喚了小二前來將茶重新換掉後,淡淡開口道:“錦王府我已經安排好了,這一次定能找到那東西。”
“哦?”黑衣公子的話引回了青衣公子的目光,“若是找不到呢?”
“那就再找。”黑衣公子斟了大半杯小二重新泡上的茶,淺嘗一口,滿意地點了點頭,唇角終於上揚露出了一點笑容。
只一點笑容,便撩撥地一旁撥弄著古琴的樂妓失了神。
登時,和諧的音符裡混進了一個不和諧的音色。
他人或許沒聽出樂妓失了神,可青衣公子卻聽了出來。他掛上一副邪氣的笑容,用眼神示意著樂妓方向:“嘖嘖,祈安,你如今可越來越得到佳人青睞了。跟你走一起,我的壓力真是越來越大。”
青衣公子樣貌生得其實已十分出眾,在尋常人裡已經是非常醒目的存在,但與陸祈安相比,便宛如星星與月亮。陸祈安容貌俊朗,氣質華貴,偏偏又帶些慵懶的味道,一雙眼睛如鷹一般銳利,看得人心慌慌。
縱使星星的光芒再閃爍,又如何與璀璨的月光相比較呢。
陸祈安並不理會青衣公子的揶揄,只自顧自道:“原來你喜歡這個?回頭我賞你一屋子,怎麼樣?”
”罷了罷了。“被喚作許言的青衣公子連連擺手,神情還有幾分恐懼,”世上最得罪不起的就是女人,我可不敢招惹她們。你還是自已多走一走看一看,給自已挑選個紅顏知已吧。“
“紅顏知已?只怕是紅粉骷髏。”陸祈安搖搖頭。
“話可別說那麼絕對。你看看對面,姑娘們個個貌美如花身段窈窕的,哪裡有這麼生動可愛活潑有趣美麗多情的骷髏呢?”許言指著對面的藏香閣,笑道。
陸祈安順著許言手指的方向看去,卻看見對面藏香閣裡的姑娘正望著他痴痴地笑。
陸祈安笑罵了許言一句“無聊”,正將目光向回收時,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再將目光探去,待看清楚了那身影,表情裡便帶了一些意外。
“他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