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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約會

過完年就是減肥。

我汗流浹背。

我說不出話。

我喘得像一隻火車頭一般,所有的話都堵在我的嗓子眼裡。我身上唯一的感覺就是我的腳仍然在這皮帶上不停地奔跑。

"一個小時。"姜小蕾歡呼了一聲,"你跑到了一個小時了。"

我走在已經漸漸緩慢下來的皮帶上,全身有一種奇怪的美妙感覺,那是極度的精疲力竭再加上極度的精力充沛混合在一起的感覺,實在是美妙極了。

我緩緩地舒展著我的身體,體驗著這美妙的感覺。喝了一大杯水,洗了澡之後,我全身從內到外有一種清新的感覺。

"你只要減到五十,你就會發現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

"不就是五公斤嗎。"我輕蔑地說。

我剛剛跑完一個小時,精神煥發,不要說五公斤,覺得就是減她個一百五十公斤也就那麼回事。

"話不要說得太早。"

果然,帶著運動完的巨好無比的胃口面對著眾多選擇的早餐而只能吃水果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也許減肥沒那麼容易。

"你只能選擇水果,如果你要吃麵包則只能選擇全麥的而且上面什麼也不能塗,你自己看著辦吧。"姜小蕾笑嘻嘻地咬著一小片西瓜看著我。

到了吃午餐的時候我真的要發瘋了。

"這是人吃的嗎?這是不是人吃的?豬都不吃。"

再到吃晚餐的時候,我面對著那杯芹菜汁欲哭無淚。

"你會感謝我的,總有一天你會感謝我的,當你減肥了五公斤之後試穿新衣服的時候你就會感謝我的,當你周圍圍滿帥哥的時候你就會感謝我的。"

姜小蕾說。

我喝了一口芹菜汁,綠色的汁液順著我的嘴角流了下來。

"你敢!你敢!你敢將它吐回去!"姜小蕾跳起來向我撲過來。

我笑著將芹菜汁倒進了廁所。兩個人瘋作一團。

我看著姜小蕾美麗真誠的笑臉,我看著自己印在鏡子裡的笑臉,看著順著馬桶壁緩緩下滑的綠色的汁液,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運動,吃得少,讓我精神煥發,從內到外都煥然一新。而,前面,還有不知道什麼樣的事情在等著我呢。

我彷彿又回到了大學的時候,彷彿又回到了住宿舍時和同學瘋鬧的時候,又回到了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飛翔的時候。我快樂極了。

我發現我進入了一個美麗的世界。

一段時間之後我感覺上果然是瘦了一點,而且體重秤的指標也確實往左移動了一點。現在我在跑步機上跑上它一個小時之後,已經不再喘得像一隻用了四十年的冷氣機。我的腰身小腹胳膊大腿都漸漸緊實,我的下巴也漸漸尖了,在臉頰兩邊居然還出現了淺淺的凹進去的一點陰影。在健身房裡以前和姜小蕾搭訕的那些男人已經開始三三兩兩的轉而和我搭訕了。

以上種種現象應該都表明我變瘦了。

努力減肥的同時,在姜小蕾的介紹下,我買了許多名牌的保養品。

現在我每天早上起來光洗臉就花去半個小時,然後再花一個小時依次往臉上塗爽膚水、眼霜、緊膚霜、滋潤霜、抗氧化霜、去皺霜、抗皺霜、防曬霜、粉底霜。在這一切黏黏乎乎的東西全部都塗完了之後,就可以開始化妝了。

那又是另外一個小時的事情了。

我每天都練習著從姜小蕾那裡學來的化妝術。

用遮瑕膏遮蓋我的黑眼圈眼袋痣斑點,和越來越少的皺紋,用粉底液均勻的朝著肌肉生長的方向塗勻,用粉底液在臉頰兩旁和鼻子兩旁塗上一層以顯出臉部的層次感,刷上散粉定住臉上的粉底,再刷上一層又一層的眼影,眉骨上的,眼皮上的,上眼皮的,下眼皮的,眼角的,眼角落的。

"攪勻,最重要的就是攪勻。"

姜小蕾總是一邊畫自己的一邊在旁邊教我。我則幾乎將臉貼在鏡子上,用小眼影棒一個勁的攬和我眼皮上的深深淺淺的顏色。用眼線筆沿著上下眼皮細細的畫過去。睫毛膏,一層兩層三四層五層六層七八層的刷上去.睫毛毛茸茸的翻飛起來。腮紅,粉紅色調的,棕色調的,桔紅色調的,自然的,誇張的,用大刷子一刷,顴骨上立即就泛起了一陣嬌羞的紅暈,而且這嬌羞保證十二個小時不退。

額頭,鼻樑,下巴尖,眉骨以下和顴骨以上,甚至連上嘴唇唇尖上人中的最底下那一小塊,我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的部位都要打上或淺紫或淡紅或米白色調的亮粉,用以襯托剛才所打的暗色調,使得整張臉產生立體感。

奇怪,難道這世界上有人長著一張平面的臉嗎?而據姜小蕾說,美麗妝容的最高境界就是無妝。所以我們每天花兩三個小時化妝,為的是讓自己看起來和沒有化妝一樣。

多麼有創意的說法。

到了晚上的時候我又得將這一切的一切一一的卸下來。我現在知道為什麼要用卸妝這個詞了,工程浩大的真的非這個"卸"字不可。

用沾溼了的化妝棉在臉上卸個二十七八遍,用專用的原部卸妝液再在眼睛上卸個二十七八遍。那一層又一層的防水睫毛膏不但防水,而且還防眼部卸妝液。

卸妝之後又是半個小時的洗臉。

然後一切又重來一次,爽膚水,緊膚霜,夜用眼霜看來現在不止只有衛生棉分日用夜用了。神奇水、縮小毛孔霜、去皺霜、防皺霜、夜間修護霜、夜間精華素、去斑腳上塗的,關節上塗的……然後還有脖子上塗的,身上塗的,手上塗的,雖然我實在是不厭其煩,但是在以上所有的東西的作用下,我確實是變漂亮了。

在和姜小蕾一起住久了之後,我發現姜小蕾對她的美麗真的是小心翼翼的打造和維護,每天幾個小時保養工作她做起來認認真真兢兢業業。

不論室內室外她總是塗上厚厚的防曬霜,而且每天早晚都不厭其煩的往各個部位塗抹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為了美麗,為了我的新生活,我也只有照做。

姜小蕾還花了很長的時間帶著我逛了一家又一家的名牌。

"要買就買貨真價實的名牌。"姜小蕾一邊幫我選購衣服一邊大聲地對我說。

姜小蕾的聲音在安靜寬大的名店店內嗡嗡的迴響著。我的積蓄就在這些貨真價實的名牌中嘩嘩地流過去了。我發現姜小蕾非常喜歡逛名店的感覺,喜歡得像抽鴉片抽上了癮一樣。

她喜歡高聲的用捲舌的美語評論著哪一件設計已經過氣,哪一件則正是紐約街頭流行的款式,而哪一件又是誰誰誰在什麼什麼場合穿過的。

在換衣服的時候她喜歡優雅的除去自己身上的名牌外套,露出裡面名牌的衣裙。她對那些店裡面的服務生趾高氣揚,毫不客氣地指使幹這幹那。

"別看她們一個個一臉假笑,實際上嘴損得很。"

坐在寬大的試衣間裡面她對我說。

"你買得多她們說你一定是給人包了,你買得少她們說你沒錢還要來充場面。總之她們惡毒的議論每一個來這裡買衣服的女人,原因也很簡單,她們一個月才拿多少,連一個衣服角也買不起。而她們對於來這裡買衣服的男人又是另番嘴臉和打算了。"

在服務生過來問我們是否滿意的時候,姜小蕾大聲地對我說,

"別買太暴露的,穿了像給人包了的小三。"

說實話每每這個時候我總是十分尷尬。我不習慣於逛這種又高又大的像一個小小的宮殿一樣的店,也不習慣買這麼貴的衣服,更不習慣在冰冷的店內面對這些面帶假笑眼神冰冷的服務員。

我懷疑姜小蕾拼命買衣服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給她們氣的,一種賭氣,也許。

在名店與名店的間隔距離上,姜小蕾教育我怎麼樣買衣服。

"別買什麼東京街頭流行的。"

她對日本的時尚嗤之以鼻,

"日本有什麼時尚,不過是街頭那些將頭髮染成用了十八年的抹布,將長白襪剪了一半套在頭上,再穿上什麼古佳難看的短裙,然後翹起一隻腳擠著一隻眼睛比著兩隻手指歪著頭,這些只適合那些沒品味的爛仔。"

她極推崇 LV 。

"你看。"

她將一隻 LV 新出的揹包比在我身上,

"這隻揹包馬上改變了你整個人的氣質。"

多新鮮,一個人的氣質竟然是可以用一隻名牌揹包來改變的。

我在很短的時間內買了很多的衣服鞋子配件包包等等。姜小蕾將她的衣櫥騰了一半出來給我用,各種名牌的衣服堆了整整一櫃子,有很多我甚至連它們的牌子都讀不準。

我茫茫然的被姜小雷拉著進出各種我從來沒有進去過的店,以荒謬的價格買著各種不僅僅是不好看甚至還有點難看的衣服。

姜小蕾還帶我去打理頭髮。

幾個小時之後,我一頭自然捲亂糟糟的頭髮變得比鋼板還直。

"現在流行這個。"

姜小蕾指著自己的長直髮對我說。我對著鏡子裡有點陌生的自己點著彷彿不是自己的腦袋的新型腦袋。

經過這麼折騰,我整個人脫胎換骨煥然一新了。

我瘦了而且臉也變漂亮了,衣著高檔而且有品味。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方霆了。

"媽媽咪呀!你看看現在的你!"

一天我們準備出門逛街。在我換好了衣服,化好了妝,對著鏡子選和衣服搭配的手提袋的時候,姜小蕾宛如一名義大利的設計師對著自己打造出來的模特一般誇張地揮舞著雙手,"你看看現在的你!你看看!"

我看著鏡子裡有些陌生的自己,瘦了五公斤,下巴尖尖,身材緊實,穿著名牌的性感衣裙,一頭黑直的長髮垂在腰間,帶著若有若無的妝容。

這時我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感覺自己越來越像姜小蕾,甚至連香水的牌子我都和她用一樣的。

"你想想你以前過的那叫什麼日子。你看看你現在!"姜小蕾笑了起來。

在姜小蕾得意的笑聲中我也笑了起來。

現在我已經徹底地將她家當作自己家了。

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去各種專賣進口傢俱的傢俱店看看,有沒有什麼新到的傢俱燈具擺設,或者是地毯掛毯以淘汰她住所裡面現有的。

雖然我們從來不在家裡做飯,但是卻買了許多進口的餐具。

姜小蕾對於廚房內的用具有特殊的偏愛,如果說她的客廳及房間內的佈置是豪華的話,那麼她的廚房就是窮奢極侈了。

她買起鍋碗瓢盆來比買衣服香水還要大手筆。

一千塊錢一個的酒杯她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掏出她那金晃晃的信用卡然後說來六個吧。

姜小蕾的廚房裡擺滿了各種不同尺寸的鍋、刀、叉子,吃小蛋糕用的,喝湯用的,下午茶用的,吃水果用的,吃冰淇淋用的……像閃亮的小士兵一樣排著整齊的隊伍在隨時待命。堆了整整幾個櫥櫃。美麗精緻的各種形狀各種質地各種大小的盤子,碗……溫馨美麗。

我想我融入了姜小蕾的生活,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我漸漸進入了她的生活。

一天晚上,她第一次帶我去一間酒吧。

"記住,要訣就是不要抽菸,抽菸會讓人臉上長皺紋,而且對身體也不好。"姜小蕾對我諄諄教導。我看著穿著性感的衣衫,妝化得和狐狸精一樣的姜小蕾一本正經的說著抽菸對身體不好,不由得笑了出來。

"你的褲子上是什麼?"

我指著她那條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上綴著的東西問。

"哦,那些。"姜小蕾瞟了一眼說,"大麻葉子,我自己縫上去的。"

我笑了出來,

"姜小蕾,你夠狠。"

在進門處長長的走道上姜小蕾對我說:"方霆,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酒吧,不是那種裡面混雜著烏七八糟賣肉吸毒的酒吧,也不是有些學生或者什麼無業遊民憑著一張門票換瓶啤酒喝一個晚上的酒吧。今天晚上我是帶你出來認識人的。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上檔次的生活。"

"好吧。"

我精神勃勃地對著容光煥發的姜小蕾說:"你就讓我這個土豹子開開眼吧。"

酒吧並不大,但是人很多,裡面有一半是外國人,至少是那種看得出的外國人,至於有多少日本人韓國人就很難說了。

女人佔了一半。那些女人一個個都纖細苗條,而且帶著精緻的妝容裝在昂貴的衣服裡面。音樂並不很嘈雜,大家安安靜靜的抽菸喝酒聊天,偶爾這裡那裡爆出一兩聲笑聲。姜小蕾走過之處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可見真是來熟了的。不一會兒她遞了一小杯酒給我,小小的金屬棒上插著一隻珠圓肉潤的荔枝。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那荔枝能不能吃,她便說,"過來,我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

幾個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矮個子的男人笑著走了過來。是日本人,我喝了一口酒壯膽,結果那酒像一條火線一樣直順著我的喉嚨燒下去,一時間我連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時姜小蕾正好指向我,對他們說我的名字。我一邊繃著臉咬緊牙關忍受著這辣到心裡去的感覺,一邊衝他們擺了擺手,希望他們瞭解我,雖然不會遺忘但此時卻不是因為當年他們在中國犯下的滔天罪行而對他們不理不睬。

其中一個看我擺手,立即輕輕鞠了個躬。

而此時我終於消化了那種要命的火辣辣的感受,還沒來得及說話,另外一個也立即向我鞠了個躬。"你們……來做生意的?"我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這個什麼酒辣得我講廢話。這個城市做生意誰會在晚上九點穿著筆挺的西裝在酒吧裡講英文。其中一個日本人又鞠了一躬,講了一句什麼含糊不清的話。

姜小蕾輕聲的和他們講著日文,我插不進去嘴。姜小蕾白著臉,瘦瘦的身材裝在名牌的吊帶裝裡,黑色的直長髮垂在她臉頰兩邊。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蒼白美麗的日本女人。

姜小蕾顧不上理我,不一會兒又轉向了幾個美國人。她一邊輕輕地晃動著手裡的酒杯一邊高聲笑著發出地道的捲舌美語。我忽然發現姜小蕾具有變色龍的特性,她和哪一國的人在一起就很快的具有了哪一國的特色。我站在旁邊靜靜的喝著酒,觀察著周圍的這些人。這些人這一群人絕對不是我生活圈之內的人物,我沒有出入過這樣的場合,也沒有類似於這樣的朋友,我感覺自己在這小小的酒吧裡面顯得格格不人。

在姜小蕾的介紹下,我和一些人打招呼,那些男人的禮貌和他們有品味的穿著一樣令人感到舒服,那些女人一個個都美麗而且精緻,一絲不苟的妝容,尖尖的手指甲上塗著和腳指甲上同色的指甲油,偶爾伸出手和我握握,每一個人冰涼的手指上都帶著一陣微香。

姜小蕾帶著我繞場一週之後便消失不見了。我獨自一個人穿著新買的衣服坐在角落裡。那衣服不知道是什麼料子做的,涼匝匝的裹在身上。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那個什麼酒。在我面對著帥得一塌糊塗的服務員的時候,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酒可以點。我也不想問他或是讓他拿酒水單來給我看。

雖然我是土豹子,但是我並不想輕易暴露這一點"再來一杯這個。"我只有指著手裡的空酒杯對他說。我一個人百無聊賴的端著酒走到了酒吧外面的涼臺上,音樂被厚厚的玻璃隔開了。

初秋的夜裡,涼臺上已經略略有了些露水,我站在涼臺上,看著街上的霓虹燈,來來去去的車輛尾燈和形形色色的行人,聽著透過厚厚玻璃傳來的酒吧內的音樂。我覺得自己像一瓶放在寬大冰冷的商場櫃檯內美麗而精緻的香水。

這時有個男人過來對我說:"你一個晚上都一個人呢。"

我抬眼。一個穿著 boss 西裝的男人端著杯酒站在我面前。

"你一個人來的嗎?"

"不,我和朋友一塊來的。"

我老老實實地答道。

"哦?"

那男人挑了挑眉毛,轉身四下裡看了看我,立即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水味,是噴得太濃了。

"可是我只看見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呀。"

他笑著說。這個笑話並不好笑,但是我還是笑了。

"你的朋友呢?"

他在香水味中問我。我胡亂朝人堆裡一指。

"你的頭髮長得很漂亮,很有性格。"

他換了個話題。

"哦?我剛弄的。"我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說。談話就這樣開始了。

那個男人將我的衣著,談吐,容貌,所用的香水甚至所喝的酒都讚揚了個遍。

在他的讚揚聲中,我輕輕的轉動著杯子, m香氣伴隨著冰塊叮叮的輕響而瀰漫在這微冷的空氣裡,我咯咯的笑聲清脆的互相撞擊在這初秋的夜裡盪漾開來。

"明天一起吃個晚飯吧。"他熱切地看著我說。

"為什麼不呢。"

我笑了笑,幾杯酒下去我有一點不像我自己了。

我覺得這裡所有的男人都好的彷彿從偶像劇裡走下來的。

我們交換了手機號碼,約定了時間之後他就禮貌的離去。

"我不屬於這類人。"

在回來的路上我一邊整理手機裡的新號碼一邊對姜小蕾說,

"你沒有發現我根本就格格不入嗎?"

"慢慢你就會習慣的。"

姜小蕾看著興高采烈的我面無表情地說:"慢慢你就會習慣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在床上的時候,那個男人就打電話給我說,

"我昨天晚上一直睡不著一直想你。我躺在床上一直想,要是你在我身邊就好了。這個念頭就會刺激得我更加想你。你現在起來了嗎?"

我一時間找不到話說,只是笑了笑。

我怕我一接話那個男人就會說出挑釁我的話來。

"好,等今天晚上見了面再說。"他興沖沖地掛了手機。

在我吃早飯的時候,那個男人又再次打來。

"我剛到公司,但是就特別想你。我看著我公司裡面的女職員穿著襯衫短裙就想你穿襯衫短裙是什麼樣子。"

掛了手機我問在一旁喝牛奶的姜小蕾,

"他們都是這樣的嗎?講話這麼直接?我覺得我被一個剛認識的人在電話裡扒光了。"

姜小蕾笑了笑,不置可否。

上午電話又再次響起。

中午吃飯的時候又再次響起。

下午的時候又再次響起。

到了黃昏的時候,我看著手機上閃爍著的他的號碼,聽著一遍又一遍重複的手機音樂,我決定取消晚上的約會。

"待會我們再去那個酒吧吧?"

晚上和姜小蕾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對她說。

"你喜歡這種生活嗎?方霆?"

姜小蕾放下手裡的叉子看著我。

"哪種生活?"

我一邊撇開沙拉上的千島醬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現在這種生活。"

說實話我是真的喜歡。

"現在這種生活。"我重複了一遍。"喜歡啊。"

我喜歡那些沒完沒了的精美的服飾,喜歡逛名店的感覺,喜歡我現在的身材,喜歡白煮雞肉沙拉和全麥麵包,喜歡那種衣香鬢影的場合,喜歡那些妝容精緻衣著高雅的女人,喜歡那些穿著名牌服飾的男人,喜歡那一杯杯酒。

"哦?"

姜小蕾哦了一聲,然後又去吃她的麵包去了。

晚上的時候姜小蕾沒有帶我去酒吧,她帶我來到了一個不知以什麼名義組織起來的聚會上。聚會的地點是一所地下一層地上四層的大洋房。在進入了大得嚇人的客廳之後,姜小蕾又開始笑著和各式各樣的人打招呼,有帥得像直接從廣告畫上走下來的模特和她勾肩搭背。

"別看那些模特一個個挺帥,實際上接觸長了你就知道他們其實就是傻大個,只知道……"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衝著迎面而來的一個女模特 hi 了一聲,然後過去抱著她在她的臉頰兩旁親了親。

"給她一杯 Blue 。"

她一邊摟著那女模特一邊指著我對服務生說。

"別老喝這酒了 ,酒精濃度太高,容易胖。"

她匆匆地對著我解釋了一句,就和那個女模特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一會兒,服務生端了一杯盛著藍色液體的高腳杯走過來。

"這叫什麼?"我問服務生。

" Blue 。""怎麼拼寫?"

"呃……"

服務生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算了。"

我笑著搖搖頭。

"多少錢?"

我開啟小小的手提袋準備付錢。

"這裡的酒水點心都是不要錢的。"

一個男人在我旁邊笑著說。

"哦?是嗎?"我轉向他。

"是。你要吃些點心嗎?我幫你拿。"

他指著房間旁邊大桌子上的一排一排的點心說。

"好啊。"

我笑了笑。

在這樣的場合,面對陌生的男人,我不知道我除了笑著點頭說好啊之外還可以怎麼樣。

很快他就拿了兩盤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點心回來了。

"拿這麼多幹嘛?不太好吧。"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四下裡看看有沒有人在笑我們。

"這盤是你的。"

他遞了一盤給我。

我小心謹慎地看著盤子裡各種點心,一邊在心裡分析著每一樣的卡路里。最後我終於只是挑了一個小小的藍莓派,用叉子將上面的小藍莓給挑了出來,含在嘴裡。

"你只吃這一個啊?"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嗯。"

我笑了笑,往自己身上指了指,

"怕胖。"

胖?恰恰好!"

"呵呵……"他笑了起來,"你不胖,一點也不胖。"

然後他指著靠牆的桌椅對我說:"我們過去坐吧。"

他殷勤的幫我端著盤子,走到桌子旁,放下盤子又立即幫我拉開了椅子。

"坐。"

他手往椅子上一指。

這一套我只在電視上見過。

我坐下了之後他又小心翼翼地將椅子放回來了一點,然後開啟了一張餐巾鋪在我的大腿上。

也許這就是紳士風度吧。我在心裡說,臉上衝著他微笑。

我們聊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期間他換了三次盤子。

當他起身準備去拿第四次的時候,看著我驚訝的眼神,他不好意思地解釋,

"晚上沒吃飯。"

"哦!"

我瞪大眼睛,點了一下頭表示理解。

這時姜小蕾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新吊上的?"

她將半個身子靠在桌子上,差點壓著我那盤沒動的食物。

她的衣服胸開得很低,姜小蕾毫不在乎,只是斜著有點紅的眼睛看著我。

"姜小蕭你喝多了。你和那些模特這麼半天都跑到哪裡去了?"

我看著她說。

我不喜歡她這種輕佻的姿勢,也不喜歡她現在的表情,更不喜歡她用的那個"吊"字。

就在這時那男人回來了。

"你的朋友?"

那男人挑著眼睛看著斜著赤裸的肩膀靠在桌子上的姜小蕾問我。

"是啊,不好意思,她有些喝多了。"

"你玩你的,你玩你的。"

姜小蕾站直了身子,

"我沒喝多。"

她看著那男人,忽然擠眉弄眼地笑了一下,從他的身邊擠了過去。

"方霆!你厲害!"她又搖搖晃晃地轉過身來笑著對我說。

正在這時端著酒的服務生恰好走過,她順手拿了一杯香檳,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裡,舉著香檳對我說:"方霆! To your new life ! To your fucking new life 。"

然後她又搖搖晃晃的被幾個模特給拉走了。

那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在那一剎那我忽然想起了沈平,沈平在碰到這樣的局面的時候也總是喜歡露出這樣的一種無辜的不知所措的神情來。

"我想我該走了。"我說。

"哦。"他連忙幫我拉椅子,並站在一邊讓我先出去,陪我走到門口。

有服務生送了我的外套過來,他小心地幫我穿上。

"我送你回去吧?"

我回頭看了正和幾個女模特一起笑得放浪形骸的姜小蕾一眼,衝她擺了擺手,她卻衝我比了一箇中指。

"不用了。"我扣起了外套釦子。

"那明天晚上我請你吃飯?"

他誠懇地看著我。

"給我你的手機號碼。"

我給了他。

就在我出了門以後,我站在路旁等計程車,透過大大的玻璃窗我看見那男人又端了一盤山一樣高的食物坐在那裡專心吃起來。

我皺了皺眉頭。

車來了。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七點的時候那男人才給我打電話。

"我們去香格里拉的餐廳吧,我來接你。"那男人說。

"好吧。"我答應了。反正到了那裡我也只是吃沙拉白煮雞和全麥麵包。

就在我準備出門的時候,姜小蕾回來了。

"出門啊?"她仍然穿著昨天晚上的衣服。

"你跑哪兒去了?"

"和那幾個模特玩去了唄。下次要不要一起去?"

她噼裡啪啦地脫下衣服。

"好吧。"我仔細看了她一眼,"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笑了笑,"我昨天晚上喝多了點,就是這樣。沒事,沒事,你去吧。"

這時我的手機又響。他已經到樓下了。

我噴了點香水,換了鞋出門了。

他站在汽車外面,捧著一大束鮮花。

我立即笑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收到這麼多的鮮花,而且還包得那麼美麗。我的心一下子溫柔的感動了。

他幫我拉開車門,並且將我長長的裙腳放進車內,再關上車門跑回駕駛位。

到了香格里拉的餐廳他又殷勤的幫我脫下外套,然後幫我拉開座位,鋪好餐巾,再將座位輕輕推好。在搖曳的燭光下,我很享受這男人殷勤的服務。

在我切著我的白煮雞肉的時候,那男人大聲的咀嚼著他點的牛排,不停地抱怨著牛排太老了,小南瓜不夠嫩,沙拉里的蝦不夠新鮮等等等等。

他一下一下叮叮作響地切著他那鮮血淋淋的牛排,嘴裡塞滿食物仍然在抱怨。別桌已經有人向我們這邊看來了。

這令我很不好意思,只有將目光定在他身上。他嘩啦嘩啦的大口大口地喝著湯,完全顧不上說話。

奇怪,我對自己說,這人也不是很胖,怎麼可以吃成這樣。

他吃飯的樣子像一個體重兩百公斤的大胖子。

很多很胖的人在吃的時候完全沒有快樂或是享受的表情,他們只是快速的不間斷的將食物不停地塞人嘴裡,好像要完成什麼義務似的。

他吃得又快又多,在吃下了夠災區人民吃一年的食物之後,他才打了個大大的飽嗝說:"你要什麼甜品?"

這是他從開吃到現在跟我講的第一句話。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打破長久沉默的一句話嚇了一跳,

"哦,不用了,謝謝。"

他點了四份甜品。然後又埋頭吃了起來。

飯後他一邊剔牙一邊不斷的講述著他的工作,他在一家外企中做高階經理,年薪多高多高,老闆如何如何器重他等等。我已經對任何食物都沒有了胃口,也包括對眼前這個男人。

"買單吧。"我面無表情地說。

"買單!"

他一嗓子嚇得這旋轉餐廳停頓了幾分鐘的旋

轉。

當服務生遞上賬單的時候他掏出一隻小小的計算器,試圖將賬單上的價錢再加一遍。

我驚訝地看著他。

"有的時候他們會算錯。"他一邊對我解釋一邊緊張地摁著計算器上的數字。

那小小的計算器上的按鍵十分的小,所以他不斷地摁錯,只有再重來,旁邊拿著賬單的服務生已經面帶笑意了。

我覺得無地自容極了,於是我說,"算了我來付吧。"

"不用不用。"他堅持和那些小小的按鍵作鬥爭。我已經掏出了錢包。

"就是你來付也要算清楚嘛。有時他們是會算錯的。"

我看著那個穿著 Armani 西裝的男人佝僂著腰身,激動而緊張地倒騰著那小小的計算器,冷笑了一聲說,

"現在賬單最後的總額都是用電腦加在一起的,不會加錯的。"

"哦……"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頹然的向椅背上靠去,一縷頭髮搭在他的前額上。

"我來吧,我來吧,"

他再次無力地爭搶了一下賬單。在我付了賬,準備起身的時候,他連忙繞到我身後來幫我拉開椅子。然而我現在卻覺得他這一行動實在是滑稽得可笑。

"下次,下次,我請你。"在他表示要送我回家而被我拒絕了之後說。

"好,下次吧。"我淡淡地說。

在我告訴姜小蕾我的經歷之後,姜小蕾笑著說,

"以後你就別找什麼工薪階層了,說是高階經理又怎麼樣?還不是一個打工仔,跟著洋老闆混了幾天出入了一些大場合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什麼都見識過了,當時你在那個聚會上看見他那樣吃人家不要錢的東西,就應該知道了,怎麼還那麼不開眼,跟著跑了去吃飯,吃噁心了吧。"

我不說話。

姜小蕾笑著說,還是我帶著你玩吧。

姜小蕾帶著我出席各種酒會,聚會,party ,去了各種她所謂的極有格調的酒吧。

我也認識了許多各式各樣的男人,他們都穿著名牌的西裝,打著飽滿的領帶,散發著男式香水的味道。

他們都帶著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微笑用各種不同的方法接近你。然後再約你出去吃飯看畫展聽音樂會去海邊燒烤等等。

通常最多的是約吃飯,吃飯的地點總是選在五星級酒店的頂樓或者是掛有"我們見一個宰一個"的橫幅的西餐廳。

這一切似乎都是很美好的。

然而我卻總是在格調"高雅"的餐廳內一邊吃著白煮雞肉和沙拉一邊透過厚厚的玻璃看著外面浸泡在黑暗中的城市,心不在焉地聽著對方一些無聊的話語。

他的生意有多麼大啦,他的公司在各個國家的發展啦……難吃的飯菜和無聊的話語混合成一頓晚餐。

飯後總有服務生捧著一大束玫瑰花過來,我知道是在外面風塵的味道。花攤上買的,因為花瓣上還帶著露水和一些淡淡的灰。

我總是帶著精緻的假笑收下這些美麗的花朵。

這一段時間我所收的花比這一輩子收的都多。

我喜歡拿著美麗的包裝精美的玫瑰。

每次和男人約會之後他們送我回到姜小蕾住所時,我喜歡坐在車上將花放在裙子上擺弄著。

姜小蕾的住所總是不分季節的開滿了各種顏色的玫瑰花。

我從來沒有對姜小蕾說過,因為我不知道姜小蕾和那些男人在一起的時候是怎樣的。

但是,我在和那些男人約會的時候,我所收到的花束才是整個約會中我最喜歡的東西。

我時常和姜小蕾一起坐在露天咖啡座內喝咖啡喝上一個下午。到了黃昏下班高峰的時候,那些行人都神色匆匆的往家趕。

"你看,原來你就和他們一樣。"

姜小蕾對著那些人群挑了挑下巴,

"你那過的叫什麼日子嘛。"

我也跟著笑著撇嘴,表示我對以前的日子的不屑一顧。

以前的日子似乎已經離我很遙遠了,我現在要做的只是購買那些名店內這一季的新貨,記熟那些千奇百怪的雞尾酒的名字,保持我的身材,努力畫好的我的妝,保持我年輕的

容貌,然後再風情萬種的出席各種聚會。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注重我的容貌和身材過。這兩樣東西幾乎已經成了我現在生活中最緊張的事情。我的飲食嚴格的按照姜小蕾定下的減肥食譜進行。我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對著鏡子照上半個小時,試圖看出昨天夜裡我塗在臉上的那些乳液產生的效果。現在沒有什麼比別人猜小几歲我的年齡更讓我愉快的事情了。

我不再承認我二十五歲這一事實。

在有人試圖知道我的年齡時,我總是帶著可愛單純的笑容說,你猜呢?

說實話,此時的我,彷彿剛剛從一個高高的懸崖上一下子掉進了海里,頭暈目眩的除了身邊的白色的氣泡之外啥也看不清楚。

在我掙手掙腳掙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漸漸浮出水面,我漸漸可以看清周圍那些原來在水底下看不清楚的事物。我忽然發現,這個我以為很美麗的世界,原來它的美麗,只是透過那晃動的海水,只是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泡沫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