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章 以一敵五

姜小蕾帶我去了一家健身俱樂部。

"你只要瘦到五十公斤就是個大美女了。"

這傢俱樂部的會費驚人,但我仍然是沒有猶豫就交了。

十分鐘後,我就在跑步機上撒歡的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將我跑步機前面那個小電視機的頻道換來換去。

在十分鐘後我已經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了。

"不許停!"姜小蕾在另一臺跑步機上對我喊,"不許停,有氧運動前二十分鐘消耗的只是碳水化合物後面消耗的才是脂肪。"

"前二十分鐘?"我目光渙散地看了看跑步機上的計時器,才過了十分鐘。

"你還得再跑個三十分鐘!"姜小蕾命令我。

當我跑到第十五分鐘的時候我覺得我願意放棄一切而停止現在這種像籠中松鼠一般的運動。

就在這時我聽見我的手機響。

啊,我衷心地感謝這個此時來電話的人,不管這個人是誰。

我拖著兩隻痠軟的腿走下跑步機,從我的手提袋裡掏出手機。

沈平……我猶豫。

"喂?"

"你現在在哪裡?我們出來談一談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一部喜劇片裡面的臺詞,這位兄弟,咱們出來談一談啊?

我笑了起來。

那邊高興了起來,"你在哪裡?我現在過來。"

沈平和我離開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一模一樣地坐在我對面仍然照舊是一言不發。好!不要緊,我先說。

我說:"沈平,我們離婚吧。"他仍然是沉默。

"我準備一下那個離婚協議書,咱們看什麼時候把離婚辦了。"我越說底氣就越不足,我的心裡開始彷徨害怕起來。

真的要離婚了嗎?難道我和這個人就這麼樣的終止了夫妻關係嗎?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低頭的他。

要離婚,為什麼要離婚。

沈平抬起頭來,怒髮衝冠地丟了一句話,"你愛離不離。"

然後就憤然離席而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發呆。

沈平,我希望他能夠說出不要離婚之類的話。

我們見面的時間還不到五分鐘,總共說了三句話,服務員還沒有將我們點的飲料端上來。

我靠在椅背上,用手指劃弄著小桌子上鋪的塑膠花,我什麼也沒有想,只是用手沿著桌布上的花紋慢慢地划著花紋的邊緣。竭盡全力地劃更準確,讓發白的手指無誤地壓在每條花紋的邊緣上。

我泡在姜小蕾的浴缸裡,對著坐在馬桶蓋上敷著面膜的她形容我的感受。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害怕起來,我忽然不想和眼前的這個人離婚,也許我們可以吵架,可以不說話,但我就是害怕彷徨。"

但是我忽然一下就是不願意離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婚姻不過是一張紙罷了。"姜小蕾透過墨綠色的面膜毫無表情地說。

"也許是吧,但是那一紙婚書,那一張薄薄的紙片,也許還代表了更多的意義吧。"我反駁。

綠色的水從她的指間流了下來。姜小蕾不說話了,她起身在洗臉池裡洗著她的面膜,

我撥弄著泡沫然後說:"再說……再說我們之間也沒有出什麼大事。"

"你想等到出什麼大事?"姜小蕾忽然看著我說,"你想等到出什麼大事?等到他有了婚外情?等到地球即將毀滅的前一天?清醒一點吧,方霆,生活裡面本來就沒有什麼大事,婚姻也一樣,讓我們煩惱哭泣的不外乎是一些小小的事情,生活本來就是由這些小小的事情組成的。既然你已經想好要離婚了就應該速戰速決,難道你想回到你過去的生活裡去嗎?"

我看著姜小蕾剛剛做完面膜的容光煥發晶瑩剔透的臉,一時間找不到話說。"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姜小蕾丟下了一句話轉身出了浴室。

浴缸裡的水漸漸冷起來了,是應該繼續泡在裡面,還是應該起身加些熱水重新調配溫度,或是乾脆起身離開。

姜小蕾說的沒錯,生活本來就是由這些小小的事情組成的。

"生活本來就是由一些小事情組成的!"我理直氣壯地對著我的父母,沈平的父母和沈平說。他們召開了批鬥大會,決定五個人聯手鬥我個萬劫不復,我以一對五,毫無懼色,理直氣壯。

"你媽個……"我父親照例準備開口罵髒話,他看了沈平和他父母一眼,將後半句話嚥了下去。

"你罵我也沒有用,爸,你以為這是小時候逃課或是考試成績不好嗎?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二十五歲了,我要過我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母親開口。

"沒什麼可是不可以的。現在我是在選擇我的生活,我又沒有讓你們的其中一位離婚。"

沈平的父母到現在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況。

他們從來就沒有想過我會提出來離婚,也許他們想過我和沈平的離婚,但他們認為即使到了那一步,也應該是由沈平提出來的。

我有什麼資格提離婚呢?能夠嫁給沈平應該是我這輩子光宗耀祖的大福氣。

"你……你是不是另外有人了?"我母親浪漫地說。

我還沒有來得及反駁,這一句話就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贊同。

"我沒有……"

"都一樣。"我父親打斷我說:"都一樣的,你換一個過到最後都是一樣的。"人也是一樣的。你照樣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你和誰過日子還不是一樣?

"哦?是嗎?"我揚起了眉毛,"那我的朋友裡面為什麼有的父母從來不當著孩子的面吵架,為什麼有的夫妻一輩子沒有動過手?為什麼有的人從來沒有在孩子面前罵過那麼髒的髒話?如果你說都一樣的話,你來給我解釋解釋。"我父親解釋不出來。

沈平的母親立即接著說,"在一起過日子難免會有些磨擦,如果我們家沈平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以商量著解決嘛,何必要鬧到這個地步呢。"

說實話我覺得夫妻之間爭什麼誰對誰錯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爭贏了又怎麼樣。夫妻之間沒有誰對誰錯,只有愛和不愛。

"沈平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真誠地說,

"錯全在我。"

沈平的母親不說話了。

"你真的在外面有了個人?"我母親又開始繼續剛才那個浪漫的話題。

"我沒有。"

"如果有了就說出來。"

沈平的父親說。

"我沒有。"

"我跟你說了都一樣。"我父親開始要發火了。

"我沒有。"

"不許離婚!"我父親終於發火了,"只要我活著就不許離婚。"

我詫異地看著我的父親,我並不是要去殺人放火,他就以性命相逼,這也太離譜了吧。"

夫妻之間是要忍讓的,總是會有一些小小的矛盾的。你讓一讓沈平不就得了。"我的母親開始苦口婆心。我詫異地看著我的母親,不知道是誰堅持要佔著遙控看冗長乏味的電視連續劇因而引起了無限的爭吵。

"沈平要是有什麼不對的我們都好解決嘛……"沈平的父母也開口了。

我的差異已經過去了,很快我就適應了環境。

我在四位家長的滔滔不絕中保持沉默,我默默地低著頭,他們的話語和唾沫在我的頭頂上飛舞,許許多多的話語混合成一種奇怪的聲音。

我正在努力將自己抽離這個地方,這是我從小到大忍受責罵時慣用的伎倆,我讓自己靈魂出竅。

外面已經是黃昏了,暮色漸漸濃了起來,姜小蕾在幹嘛,在她家看到一半的那本小說的結局會是怎樣,不知道現在超市裡面還有沒有芒果賣……

我周圍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看我現在已經更上一層樓了,我可以真正的置身事外了,連聲音都已經快要聽不見了。

"這樣怎麼樣?"我母親說。

"啊?"我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原來他們真的不再說話了,全部在看著我,等著我回答。

"不怎麼樣。"我說。然後我提起自己的手提袋。"說完了吧,我走了。"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沈平忽然站起來說,"我送你。"

我和沈平慢慢地走在暮色蒼茫的街道上。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走著,這讓我想起我和沈平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談戀愛並沒有太多的去處,大多數時候也不過是在街上走走,有時我們說話說到無話可說的時候,就這樣慢慢的在街上走著。

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直到現在我才慢慢的感覺到悲傷。

我們在街上穿行,經過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往往的車輛,街邊的小小的雜亂的店面。

"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不快樂?"沈平問我。我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沈平應該說你愛離不離吧或者說方霆你停止發神經吧,而不是說出這句話。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他的話,我只有保持沉默。

"我想你和我在一起也許不是很快樂。"沈平沒有等到我的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如果和我離婚可以讓你更快樂,我支援你。"

我沒有說話,他在我的背上拍了拍,然後轉身往回走了。

我站了片刻,向他望去。他走得很慢,我仍然可以看到他的背影,他穿了一件有些大的夾克衫,在這仍然暖和的天氣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腦後的頭髮略略有些翹起,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個無依無靠不知所措的大孩子。

我只看了一眼便轉過了頭來。

在這濃濃的暮色裡,多灰的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我的眼淚撲撲的落了下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又繼續頑強的和我的父母以及沈平的父母抗爭了很多次。

辭職的事情他們現在已經不再計較了,現在他們集中精力軟硬兼施想盡各種辦法叫我不要離婚。

自始至終就沒有人問過我到底為什麼要離婚,幸好沒有人問到,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做什麼事情都要有個為什麼?

有的人因為有婚外情而離婚,有的人聲稱兩個人之間性格不合感情破裂而離婚,有的人為了丈夫動手打人而離婚,有的人為了妻子一天打二十四個小時的麻將而離婚,還有人為了一週內吃的米飯多還是麵條多而離婚….

離婚的原因千奇百怪無奇不有。

而我又是為了什麼呢?

沈平,則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出現過。

終於有一天我厭煩了這沒完沒了嘮嘮叨叨的一切。我只是希望結束我的一段感情生活。

我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殺人放火的事情,我甚至沒有吸毒沒有抽大麻沒有逛窯子沒有當二奶沒有陪洋老頭。為什麼這些人就是喋喋不休的不肯放過我,他們當中誰過的是我的生活?全部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主。

現在我這樣的生活過煩了,想換個活法,就這麼簡單。只有我自己過的是我的生活,

這些人,從小到大都無視於我的成績我的孝順,他們認為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

而現在我不過是離婚罷了,就將我罵得狗血淋頭大逆不道,如果我去混黑社會去當小三我懷疑他們是不是會乾脆和我脫離關係從此不認我這個女兒。

有一天我在家開完批鬥大會去找姜小蕾。

她家都讓我感覺要親得多。

我最近時常到她的住所找她。

姜小蕾正坐在她的搖椅上前晃後晃地打電話。

我聽見她說,"哎呀,二妹喜歡當小三就讓她當吧,她應該也不是為了錢,那人也沒有什麼錢,更何況那人不是正打算離婚嗎?"

"哎呀,二妹喜歡他嘛,那人有個那麼大的孩子又怎麼樣,二妹是真喜歡他,更何況那人對二妹也好……"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還和他們一起吃過飯,那人在飯桌上別提對二妹照顧得多周到了。他對她好就行了嘛。"

"我知道二妹是黃花閨女,媽,現在人們都不興說什麼黃花閨女啦,你以為是窯子裡面賣人啊,黃花閨女值錢些嗎。"

"二妹喜歡他,他也喜歡二妹,就算他離過婚,帶著個孩子,那又怎麼樣?好好好,就算他還沒離婚,帶著個孩子,可是那又怎麼樣,二妹喜歡他呀,只要二妹覺得幸福,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關鍵是二妹覺得幸福就好了,畢竟是她自己的男人她自己的日子。"

"別再說二妹了,也別再反對了,現在二妹的壓力肯定已經很大了,我們何必再雪上加霜呢,要知道我們是她的家人啊,這個時候我們做家人的應該支援她,讓她覺得溫暖才是啊。"

我"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姜小蕾那邊立即掛了電話,抱了盒紙巾飛撲過來。我嚎啕大哭,姜小蕾也不勸。

我直哭掉了半盒紙巾,漸漸緩過來的時候,姜小蕾才說了一句,

"無論如何你還有我呢。"

我彷彿電視劇中演的那樣哽咽著抱向姜小蕾。

趴在姜小蕾肩膀上哭泣的時候,我心裡悲哀的想著,難道,難道我活了二十五年,此時此刻,就只有這個半路出家的姜小蕾了嗎?

終於,我和沈平的離婚手續已經辦得差不多了,我們定好了第二天去事務所簽署離婚協議書。

晚上的時候沈平打電話給我。

"我想你最近壓力肯定特別大,其實我父母那邊我已經說了,如果你想離婚的話我叫他們不要反對。你父母那邊我就沒有辦法了。"

秋天來了,外面起風,風呼呼地颳得響

沈平在電話裡問,

"要不要回來拿一些衣服?如果你不願意回家,我給你送來也行。"

"嗯……"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現在給你送來吧?"

"不用不用。"我連忙反對,"改天吧。"

"嘿。"那邊笑了一下。

"奇怪,才不過幾天沒見你,怎麼像好長時間沒見了一樣。"

我不說話。

那邊也沉默了很久,忽然說:"我不敢想象我們兩個人站在那裡,等著在那張紙上簽名的情形。"

我仍然不說話,我也不敢想象。

又過了一會兒沈平說,

"為什麼和我在一起不快樂?"我仍然不說話,為什麼?我一下子真的說不出來,為了什麼?

似乎曾經是因為很多很多的事情,而現在這些事情一下子都化成了小小的碎片,難以捉摸的飄浮在身邊,我望著身邊的碎片,不知道應該去拿哪一塊,塊塊都不成形,然而卻塊塊都在那兒。

"算了……"那邊嘆了一口氣,"應該是我沒做好,如果能有機會再來一次,我會做得更好的。"這太荒謬了。我心裡想著。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這不像是沈平,這不是我認識的沈平,或許……這是我剛剛認識的沈平,還是我剛剛認識的時候的沈平。

風越來越大了,估計要吹一個晚上了。

夜在風中忽然顯得格外的安靜。

我坐在床上,忽然想起我和沈平談戀愛的時候時常用手機聊天的情形了。那時也是這樣,靜靜的,兩個人在電話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似乎怎麼聊也聊不完。

而後來我和電話裡的這個人結婚了同床共枕了兩年,現在又要離婚了。

然而我們仍然是這樣在夜裡靜靜的拿著手機悄聲的講著話。

繞了一圈又回來了。

婚到底是離了。

我父母到底是氣得將我趕出了家門。

我將我痛恨已久的手機給留在了家裡,我不希望再接到任何來自我父母或是以前的同事的電話,我要開始我的新的生活,我的嶄新的生活。

我收拾了東西來到了姜小蕾的住所。

"我想離開這樣的生活。"我提著包包站在姜小蕾的門口看著她說。

"好,我帶你離開這種生活。"姜小蕾看著我堅定地說。

我開始了我的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