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安也是大開眼界,之前還爭得面紅耳赤的新舊黨,現在竟然開始認認真真討論試驗田和工業園區的模式制度。
利益,唯有利益能讓這麼多官員和宗室向新黨妥協。
不過,他們談論的範圍始終圍繞了這兩點,對於新黨其他政策隻字不提。
顯然,舊黨的“妥協”也是有限的緊。
不過到最後,李啟安還是發現了朝局的變化。
試驗田和工業園區說到底還是新黨的政策夾雜其中。
王相公給出的底線,是工業園區的產品,必須透過朝廷的交易市進行售賣。
也就是哪怕舊黨手下那些商戶,建立試驗田和工業園區,也必須要收到朝廷的鉗制,僅僅是交易市的賦稅,便要被朝廷割下一塊肉。
這讓很多官員不不滿意,要知道,在新法之前,太祖時期制定的交易法雖然也在抑制汴京的價格亂漲。
無錯書吧但在一代代宗室、官員的插手下,交易市早就變味,成為這些人的手下商戶聚集的平臺,聯手控制汴京各個行業的價格。
表面上還是“民間”市場,新法出來後,朝廷徹底把控交易市,京中許多貴人、大商販的壟斷利益都被砍掉。
如今新黨肯將試驗田和工業園區的利益分出來,這固然讓人心動,他們也願意為此在交易市這裡稍微妥協,但新法可不只是交易市的政策。
因此在其他方面,他們完全不提,只表現出對試驗田和工業園區的興趣。
在李啟安看來,這多少還是有點摘桃子的感覺,畢竟試驗田和工業園區,新黨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是看在眼裡的。
雙方還在相互討價還價,李啟安都有些聽累了,因為他品級不高,幾位重臣也幾乎不會在這種大朝會找他商量議事,只會在小會議裡將他的意見當做參考。
加上李啟安自已也在做事方面也還算低調,很少主動參與朝政,且重要的是李啟安給出的那些資料。
李啟安站在大殿門口附近,中午烈日都招進來了,他無聲的打了個招呼,朝中新舊黨終於吵完了。
李啟安也終於聽到了“智慧財產權”四個字。
新黨為那些商賈提供技術、經驗支援,但是五十年內,這些商賈必須每年提交一筆價值不菲的智慧財產權稅給朝廷。
分為兩種,一種是一個廠一年固定交租費用,另一種則是按產量分成算。
李啟安聽到這個結果,也就滿足了,只要有這個產權稅,朝廷一定會激勵工匠創造出更多的技術。
而他的工廠是不需要繳納這個稅的,甚至他工廠的工人只要研究出一個技術,上交朝廷,就會得到相應的獎勵。
如此一來,大宋一定會掀起技術創造的風潮。
李啟安下朝,來到試驗田,相比剛開始時,這裡已經向外開墾了大片田地。
甚至已經形成類似村莊的地方。
一片片田地有序的劃分,土豆、玉米和番薯,種植的時間各不一樣,因為這裡生活的農戶都是在不同時間來汴京逃難,然後根據青苗法,來此借貸,被分配了種植的任務。
某種意義上來說,又何嘗不是朝廷旗下的佃農,不過新法政策下,這裡的官吏要比地主良心得多。
這些人的未來基本上已經被規劃妥了,來年種地能夠還清借貸的,則可以續約土地的租用權,繼續再次種地。
一些本來在家鄉就有土地的農戶,因為大水淹沒的,還清借貸後,就能回家鄉繼續種地,若是不能的,家鄉的土地就會被收歸朝廷所有。
而那些沒能還清借貸的,也會被安排到工廠,此時雖然崗位已經飽和,但汴京許多商戶已經開始籌備和招工。
因為李啟安的工廠薪資還算不錯,同時帶動工業園區的工廠也有不少的薪酬。
許多農戶也不反感去工廠,不過許多農戶一輩子都在種地,對隔壁那火熱的工廠,即好奇,又有些擔憂。
李啟安便是在這裡遇到了一個倔強的老頭。
“衣服可以不穿,酒可以不喝,但是糧食一定要吃。”老頭抬頭,看向這個全身乾淨整潔的世家子,沒好氣的說道,
“甭管那些貴人做什麼,沒有農戶,他們啥也不是,”
李啟安詫異,這話絕非一個普通農戶能說出的話,
“這話小子是認可的,不過工業園區倒也不是什麼壞事,老伯為何如此排斥?”
“哼!”老頭不耐煩的冷哼一聲,“最近那些莊戶一個個心都快跑了,當初許多人來得早的,糧食到現在都沒有收穫,身上還揹著借貸。”
“而那小神仙的工廠,都已經給工人發了不少錢了。”
老頭無奈的搖搖頭,“這種地的心啊,丟了可就再難找回來了。”
“我家那小子,以前跟著我種地,每天下地也還算勤快,後來因為一個女人,跑去了城裡,做起了小買賣。”
“哪怕是後來失敗了,也都死活不願意再回家種地。”
“唉~”說完,老頭似乎是真的不想再聊下去了,轉過身給玉米澆水施肥。
“後來呢?”李啟安好奇追問。
“沒錢吃飯,去偷竊,被人打死了。”老頭沒好氣道,“一個農民的孩子,因為餓肚子偷竊被人打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啟安意識到自已莽撞了,開口道歉。
“農民還是太苦了。”
“再苦也得去種地。”老頭是真倔強。
“我的意思是種地也是可以更輕鬆的。”
“你一世家子,一看就沒種過地,從古至今,這種地什麼時候輕鬆過?”
“這話就有失偏頗了,遠古時期人們刀耕火種,效率極低,產量也跟不上。”
“後來人們發明了犁,讓牛耕田。”
“唐時,又有人改進出曲轅犁,又省下了農民不少的氣力。”
“我聽聞當今又有聖人做出農曆,教導天下農民根據時節去種地,提高糧食產量……”
話還沒有說完,老頭嚇的把澆水的桶都丟在地上,“小娃你可別亂說,我哪能稱什麼聖人,你這話要是被那些讀書人罵死的。”
“您是?”
“你這小娃啥也不懂,歷朝歷代皆有曆法,教人務農,我所做農曆,也不過是根據各地方的土地、氣候、作物不同進行了更具體的分類。”
“許多都是當地老者一輩子的經驗之談,我不過是記下他們的話,修著成書。”
李啟安這才知道自已好像有些想當然了,或者說,被這人的名氣影響。
古人對名氣的看重,也讓他下意識去將北宋這位農學家高高捧起,多了許多腦補成分。
現在才知,群眾的智慧才是寶藏。
老頭就是鄧御夫,在他的講述中,自從他的兒子死後,他也開始離開家鄉,去往各地,記錄下長者的種地經驗,還有當地的氣候、糧食作物等。
慢慢總結經驗,尋找其中規律,寫在書中。
鄧御夫也曾被舉薦為官,但是他拒絕了,他對土地有著濃厚的執著。
他的農曆也是脫胎於古代時期的陰陽曆,只不過內容更加註重的是農事,而不是天氣和天文。
古代有諸多曆法,也隨著時代的發展一直在修改。
李啟安在瞭解這些之後,才忽然想起一件事,華夏五千年,氣候變化不止,小時候他還經常在想,為何農曆的時節怎麼如此精準的預測氣候變化。
原來農曆也是隨著時代不同,一直在變化,而非一成不變。
這時,蘇軾忽然從身後出現,“李啟安?你也來看蔬菜大棚?”
老頭明顯一愣,“你就是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