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琰的話一出口，堂上的氣氛瞬間凝滯。

趙榮恩表情扭曲，難得想要打死那個不宗族勸阻，執意要去州府請人的自已。

王司馬被趙琰解了圍，神色卻也沒好到哪去，明明是你趙家人胡攪蠻纏在先，你趙琰在這裡裝什麼好人！

趙琰無所謂地扣了扣臉，金華縣的椅子太硬了，他坐得腰疼。

他不開心，別人也別想開心分毫。

這時，站在一旁隱身許久的吳擁突然開口。

“王司馬，趙長史，方才屬下人來報有人擊鼓鳴冤，不知——”

“快快傳上來！”

王司馬鬆了一口氣，分給吳擁一個讚賞的眼神。

吳擁點了點頭，一旁候著的主簿接到了吳擁的暗示，行禮告退，不一會就帶著一小童，一壯漢走進，二人進來的時候並未抬頭，所以並沒有人意識到什麼不對。

趙榮恩縱使再不甘心，也只能聽憑王司馬指揮，叫來了他之前從族中喊來充數的衙役，按部就班升堂。

趙王二人並坐在堂上，吳擁坐在下首攤好白紙，而趙榮恩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到一旁聽候差遣。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只見那小童帶著那壯漢跪在堂下，那小童行了個不倫不類的抱拳禮，抬頭，嗓音清脆，如同驚雷般在大堂上炸響。

“小子方行雲，攜客棧老闆江文狀告金華縣令李明光欺上瞞下，貪汙受賄，欺壓百姓！狀告縣丞趙榮恩汙下媚上，獨斷擅專！狀告趙家勾結江湖勢力，圖謀不軌，意在謀反。”

言罷，不顧自已說了什麼驚天之語，重重地帶著江文在地上叩了個頭。

“大膽！”

趙榮恩氣得發抖，不顧堂上的趙王二人搶先開口，上去就要將這個胡亂攀咬的黃口小兒嘴撕爛。

向來只有他們趙家給別人頭上潑髒水，什麼時候他趙家在這金華也淪落到人人都能踩一腳的存在了？

江文見趙榮恩要撲過來，陰惻惻抬頭，擋在方行雲面前。趙榮恩被這一眼嚇得頭皮發麻，腿一軟，撲通一聲向前一跌，摔倒在地。

“你…是你！來人啊！快來人！”

趙榮恩說著，邊向後爬，他臉色煞白，哆嗦著像是要昏過去了似的。

“他，他就是當街打死李明光的江文！”

趙榮恩失聲尖叫，顯然對前幾天江文大鬧縣衙的事情深有餘悸。

周圍的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輕舉妄動。趙家是以武功傳家沒錯，但也有天分好與不好的區別。他們人的身手也就是普通鏢頭那般的武功，在江湖上甚至連末流高手都排不上，對付江文顯然是不夠格。但好歹他們還記得自已現在的身份，齊刷刷抵擋在吳趙二人面前。

“大膽賊人，還不束手就擒！”

被層層護在身後的趙琰好奇地從人群中探頭，他原本以為這趙榮恩是在胡編亂造，現在看眾人的反應，倒是不像了。

方行雲沒承想這人的反應這麼大，他連忙擋在江文的身前，頭上直往外冒汗。

“誤會，大人，這都是誤會。殺死李明府的不是江文。”

江文那體型，方行雲根本擋不住，眾目睽睽下，這八尺大漢一舉一動看得分明。只見遲疑他點了點頭，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舉動，眾人才算是鬆了口氣。

不怪眾人反應激烈，實在是江文的名頭過於響亮。那大牢鐵門現在都還沒修上，李明光的死狀更是駭人，不誇張地說，江文現在的名頭，絕對和那過江蛟龍有的一拼。

江文想起方行雲之前的叮囑，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下來。

趙榮恩被嚇得狼狽，不敢再說。倒是王司馬，他到底還是沒見過李明光屍體的慘狀，只聽其他人從嘴皮子上說，對江文的兇殘並沒有什麼概念。

他一拍驚堂木，揮散開聚攏而來的衙役，皺著眉看向堂下二人。

“可這和你狀告之事有何聯絡？本朝隨意誣告他人，杖三十，若是你說不出來什麼分別，休怪我不念你年紀小，不留情面！”

“容秉，此事藉由李明光與趙家爭端而起，自然與趙家脫不開聯絡。”

趙榮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從地上騰地爬了起來，不顧江文的威脅又要撲上去。

這人嘴裡分明沒有半句實話！

王長史見趙榮恩竟然還想擾亂公堂，不由得眉頭一皺，心想，這趙家還真是囂張跋扈。還不等他說些什麼，就見在一旁奮筆疾書的吳擁使了個眼色，立馬有兩個主簿將人拖到了一邊，而縣衙裡面，不知何時站著幾個武人打扮的壯漢。

王長史不熟悉軍中，趙琰卻看得分明，他下意識地眯了下眼睛。

這些人絕對出身行伍，但他們都尉可從未往金華這邊派過府兵，這些人是哪冒出來的？難道是逃兵！

不，不對。

他此次沒帶人出來，眼下還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他此刻可不能輕舉妄動。

知道他的身份，他們還敢如此正大光明地站在堂上，那就不可能是逃兵。

他們絕對所圖甚大！

趙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眼下就當作自已什麼都沒發現。

趙琰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將注意力移回到堂下的方行雲身上。

沒了趙榮恩的一再阻攔，方行雲將之前他與吳擁商量好的娓娓道來。

在方行雲的描述中，藥無傷成了一個勤勤懇懇一心納稅的地主老財，而那狗官李明光為了媚上，羅織罪名，強行要把藥無傷和他的佃戶打成乞丐，充當自已的政績！而趙家則趁藥無傷和李明光對峙之際乘虛而入，買通江湖殺手暗殺代替李明光。正在他們要順手除掉藥無傷以絕後患時，被正義的江湖人士林楓霜撞見，林楓霜帶藥無傷逃走，而趙家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殺害無辜的客棧老闆江文的妻子，以此構陷藥無傷和林楓霜。

現在他們又要借假李明光之死生事，妄圖以軍隊控制金華內政，實在是——

“誒，我們都尉沒有哦，你可別瞎說。”

方行雲講得像是說書似的，趙琰立馬就將那幾個人拋之腦後，一心沉溺在精彩的武林大俠勇鬥貪官豪族的戲碼上，卻不承想方行雲結尾竟然神來一筆，想將他們都尉拉下水。

趙琰不贊同地盯著方行雲，看起來像是對無良作者的幽幽注視。

方行雲果斷改口。

“妄圖假借都尉之名操控金華內政，實在是其心可誅。”

趙琰滿意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