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相互恭維著總算進了縣衙大門,躲在一旁的方行雲臉色可不算好看了。
事情真的會像他們計劃的那樣順利進行下去嗎。
方行雲從不把希望寄託到虛無縹緲的運氣上,他皺著眉站在原地思忖良久,最後勾著一旁藥小冬的肩膀,低聲耳語。
“你這樣……然後……”
藥小冬拍了拍胸膛,認真地點頭和方行雲保證。
“放心好了。”
江文不知道兩人在打什麼啞謎,不過他也不關心這個,自從將江夫人安置好之後他就像是一根木頭,將寡言少語這個詞發揮到了極致。
他早就該和晚娘一起離開,是方行雲勾起了他活著的藉口,為晚娘報仇,為晚娘安葬,可是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江文遲早會離開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晚娘死在他懷中的那一刻,覆水難收。
方行雲難得有些焦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頭頂的陽光烈烈,這麼好的天氣卻沒有讓他的心情有絲毫迴轉。
藥小冬離開沒多久,吳擁的人就來了。
那是個青山書生,大約在縣衙裡當著主簿一類的官職,他遙遙給了方行雲一個眼神,方行雲便按照計劃好的那樣,讓江文上前擊鼓鳴冤。
金華縣衙門前的鳴冤鼓已經很久沒有敲響過了。
……
王司馬也就只是和吳擁寒暄了幾句,趙家在婺州勢大,再怎麼樣他也不能不給趙家面子。
閒聊幾句後就是正事,穿過庭院,趙榮恩引著王司馬和趙長史上堂。按理來說司馬不比長史,領的是虛職,二者雖然品階相同,但怎麼說也應該是趙長史坐上位,但王司馬為了給趙長史一個下馬威,在吳擁的配合下搶先一步坐上了靠左位。
趙長史心中好笑,心想這堂上總共就他們幾人,搶一個破爛椅子又有何用,真真是一群酸腐秀才,偏要在這虛名上爭個長短。
趙長史名喚趙琰,是婺州折衝府都尉趙珏的堂表兄弟。趙珏一貫不耐煩族中事務,此次前來金華,也是為了應付金華這邊的族人,走個過場。
趙珏對這種佔山為王的事情沒有絲毫興趣,在他看來以他的本事,莫說自已現在只是個下府折衝都尉,但往後就是做個鎮國大將軍都是綽綽有餘,何必糾結於一個小小的下州呢。
趙琰還記得臨走之前趙珏的囑託,才沒做出來什麼故意誇張氣惱的表情來嘲諷他。雖然趙琰出發點很好,但他顯然也未曾料到,他極為淡定地坐在王司馬右手位置的行為反倒讓王司馬怒火更甚。
瞧,你們這麼在意的東西在我眼裡狗屁不是。
王司馬被他氣定神閒的模樣氣得手抖,臉上的表情險些控制不住地垮掉,他眼中的晦澀一閃而過,心中打好了主意今天說什麼也要和趙琰爭個高下。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趙琰心中一樂,心想果然先生說得沒錯,與小人相交,不管你做什麼都會得罪他。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
即便不想爭搶,但他也絕對不會讓人踩了都尉的臉面。
趙榮恩看到王司馬的反應,心中默默給趙琰點了個贊。
不愧是能跟在趙都尉身邊的人物,果然不同凡響。
吳擁自從王司馬不再與自已搭話後就安安靜靜地站在堂下一側,做足了背景板的架勢。眼看著正事還沒開始聊上,堂中的火藥味就已經四起,吳擁不由得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鬧吧,鬧得越亂越好,只有金華這一池的水越亂,他吳家越有上位的可能。
他的笑意一閃而逝,又恢復了平素的神情,越到這個時候他越不允許自已失誤。他收斂著滿腔得意,冷眼看著趙榮恩上前啟奏,一步一步按照自已的計劃,一腳踩進為他鋪設好的陷阱。
“事情就是這樣。”
趙榮恩隱去了李明光前段時間和本地丐幫的衝突,只說江文的窮兇極惡。
“這江文連殺客棧中五名租客在前,與人合夥殺妻在後,最後竟然喪心病狂,當街打死朝廷命官。”
“此等窮兇極惡罪大惡極之徒,已非常人所能制,還望王司馬趙長史啟稟張刺史趙都尉派兵前往金華增援,早日將這惡賊梟首示眾,以平民心吶。”
趙榮恩別的特長沒有,唱戲倒是一流,他痛心疾首的模樣,就差擠出幾滴眼淚。
此話一出,滿堂寂靜。王司馬顧左右而言他,果斷祭出一字拖字訣,只道。
“調兵之事事關重大,刺史恐怕需要請示朝廷,再做定論。”
王司馬熟練地打起太極,誰都知道婺州距長安路遠,這一請示怕是再難有回應。
更何況,若是刺史上報朝廷,比朝廷調兵文書先到的,一定是金華縣縣令的任命文書,那調兵還有何意義?金華還是到不了他們趙家手裡。
趙榮恩對王司馬的態度早有預料,他將目光轉向趙琰,此時只要趙琰開口,他便能有辦法將這件事定下來。
對於趙榮恩希冀的目光,趙琰眼睛一閉,靠在椅背上裝瞎。
趙珏派趙琰來的最大緣由,除了趙琰的主動請纓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趙琰的臉皮夠厚,扛得住金華這邊趙家的壓力。
怎麼說趙家也是趙珏的本家,雖然他一直覺得趙家在給自已拖後腿,可畢竟是宗族,不好鬧得太僵。
趙琰一臉正直地淺淺飲了口茶,裝作沒有看懂趙榮恩的意思。
趙榮恩不懂為什麼趙琰不接話茬,但在金華縣衙當了三四十年的縣丞,他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梗著脖子,給手下使了個眼色,往前一撲痛哭流涕地抱著王司馬的腿開始嚎。
“王司馬,您是沒看見明府死得那個慘呦,臉上血糊糊的一團,都分不清鼻子眼睛和嘴巴,那縣衙大牢的鐵門都硬生生讓他賊子一腳踹掉,留此禍患在金華橫行,小老兒我呀,是日夜難安,對不起鄉里百姓哦。”
這慘一賣,若是讓人坐實了他們州府不管此窮兇極惡的匪徒,豈不是會讓人揪住把柄!
王司馬心中難安,想到把柄的時候沒忍住向右輕輕瞟了趙琰一眼,心想這兩人怕不是在聯手給他設套吧。
趙家之人,果然狼子野心!
趙琰還不知道自已被人無端扣了一頂好大的帽子,他本來坐在一旁裝死,結果眼看著趙榮恩唱得這麼一出,忍不住笑出了聲。
“誒,趙縣丞,你說那賊人一腳踹飛了金華牢房的鐵門,那你們當初是怎麼把他抓住的呢?”
趙榮恩哀嚎的聲音一頓,背後冷汗直流。
這趙琰,不幫他就算了,怎麼還揭他的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