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暄不再動了。
“知、知道了。”
嶽聽風找了根木棍，觀察了一下洞口的情況，確認這裡不會塌陷後，用木棍將洞口擴大了些。
他撬動了一些石塊，然後一腳踹了過去，泥壁上的泥土簌簌下落，嶽聽風擋在姜暄身前，沒讓一點兒泥巴濺到她身上。
即便她此刻已經如此狼狽。
費了番功夫，洞口稍微大了些，嶽聽風扯了些野草和藤蔓，臨時編了個草墊，讓姜暄坐在上面。
他從洞口鑽了過去，然後拉著藤蔓，牽引著姜暄身下的草墊，慢慢挪動了過去。
接下來的路好走了許多，影影綽綽的光也灑了下來。
路邊的植物和昆蟲都變多了。
嶽聽風揹著她，雙腿沾滿了汙泥。
行至拐角處，姜暄被眼前的景象衝擊到了。
嶽聽風笑了笑，“出來了。”
他們終於離開了那個大坑，此時此刻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展現在眼前的，是光怪陸離、斑駁交錯的光影，七色的光芒被糅雜在一起，跳躍著、融合著，一起鋪在這小小的石洞裡。
石洞的高處在幽幽滴落著水珠，落入地面的水窪中，發出好聽的“叮咚”聲。
親眼所見，比嶽聽風發來的照片要更震撼人心。
“這下沒有遺憾了。”姜暄眼睛亮亮的，試圖把所有景象都裝進腦子裡。
只可惜此時不能把這樣的畫面畫下來。
這樣的石洞蜿蜒崎嶇，嶽聽風走得很小心。
姜暄看了一會兒風景，但疼痛讓她分心。
她閉上眼睛，咬牙忍住。嶽聽風似乎是發現了她的異常，聲音發緊：“沒事吧？”
姜暄舒了口氣，故作鎮定：“沒事啊，這裡好漂亮，你們之前來的也是這裡嗎？”
嶽聽風搖搖頭，“不是，我也沒來過這裡。這個巖洞挺大的，可能是連在一起的。”
姜暄問：“那你會迷路嗎？”
“小看我？”
姜暄笑了笑。
還好嶽聽風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然會發現她笑得比哭還難看。
嶽聽風感覺到了什麼，默默加快了腳步。
他們在洞裡整整兩個小時，才終於繞出來了。
嶽聽風的手機被打爆了，等出山洞時，姜暄早已又一次暈了過去。
姜暄的老師看起來要著急了，看著嶽聽風把人背出來，幾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外面的消防也站滿了山路。
天色已經黑了，姜暄的同學們都被老師先送回學校了，只有趙晴晚怎麼都不肯走，她堅持要留下來等找到姜暄。
看到趴在嶽聽風背上閉著眼睛的姜暄時，她驚叫一聲，差點撲上來。
嶽聽風躲了一下，身體有些搖晃。
周圍人接住他們，扶著姜暄上了擔架。
嶽聽風沒管這邊的事，跟著姜暄上了救護車。
送到醫院後，嶽聽風才休息一會兒。手機上的資訊他一個也不想回。
他看起來狼狽萬分，全身身上沾滿了泥和落葉，像是從哪逃難來的。
路過的病人和醫生都紛紛側目。
周老師也一起來了醫院等姜暄的檢查結果。
看著這位奮不顧身救了自已學生的男生，關切道：“同學，你趕緊去檢查一下吧。你家長聯絡了嗎？”
嶽聽風搖了搖頭。
“我沒事。”
他要等姜暄出來。
姜暄去做全身檢查了，沒過多久，一對中年夫妻焦急萬分地趕來了。
“暄暄呢？”姜暄的舅舅問，“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周老師抹了把汗，歉疚道：“家長你好，我是姜暄的老師，她在裡面做檢查……”
“這是怎麼回事啊？”姜暄的舅媽淚眼盈盈，“你們老師怎麼能讓學生受這麼大的傷啊？”
周老師低著頭連連道歉：“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沒看好他們……”
姜舅媽還想說什麼，被姜舅舅拉了一把。
“不好意思老師，她舅媽也是心疼孩子。”
嶽聽風抬眼。
這兩位就是姜暄的舅舅舅媽。
“舅舅、舅媽。”
姜舅舅看向嶽聽風，愣了一下，沒忍住將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你是……”
“我是嶽見雲的弟弟，我叫嶽聽風。”嶽聽風禮貌道，“今天我也去了七鞍山。”
姜舅舅點頭，“哦哦，是小云的弟弟！”
姜舅媽驚訝地看著嶽聽風，“這孩子怎麼弄成這樣？”
嶽聽風扯了下衣服，“姜暄掉進巖洞的坑裡了，我進去找她，帶她出來，搞得有點埋汰了。”
舅舅和舅媽對視一眼，感動道：“呀，原來是你把暄暄救出來的。”
舅舅上前拍了把嶽聽風，“真是太謝謝你了……”
嶽聽風身子一彎，捂住了被拍的肩膀。“嘶……”
舅舅一驚：“哎喲，受傷了？”
舅媽拍開舅舅的手，把嶽聽風扶著坐下，埋怨道：“瞧你手勁兒那麼大！”
舅舅搓著手，十分不好意思：“我又不知道小嶽傷著了。”
舅媽檢視著嶽聽風，問道：“這是傷著哪兒了？去看看吧，啊。”
周老師在一邊附和：“是啊，是啊，我陪你去找醫生吧。”
嶽聽風點點頭，“好，我馬上回來。”
“不急不急，”舅舅道，“好好檢查一下，
真是個好孩子。”
嶽聽風心滿意足地跟著周老師去找醫生了。
他身上有幾處軟組織挫傷，除此之外只有一些石頭和野草刮的傷口。
醫生給他的傷口上了藥，隨口問道：“這是怎麼搞的，打架？”
周老師站在旁邊，笑道：“哪能呢，人家是英雄救美呢。”
醫生“嚯”了一聲。
嶽聽風簡單沖洗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和泥巴，就和周老師回到姜暄那邊。
姜暄醒過來了，檢查結果也出來來了。
除了多處軟組織挫傷和大大小小的摔傷，肋骨和胳膊的骨頭都斷了，還有輕微腦震盪。
不可謂不慘烈。
醫生道：“還好沒有內傷和併發症，否則會更嚴重。”叮囑完一些注意事項後，醫生就去準備給姜暄治療傷處了。
嶽聽風沉著一顆心坐在外面。
舅舅和舅媽也在旁邊長吁短嘆。
他們也知道了事情的情況，都不知道該說姜暄善良還是傻。
“這孩子從小就這樣，”舅媽嘆氣，“幫別人是好心，也要量力而行嘛。”
嶽聽風安慰他：“這是個意外，她也沒想到。”
舅媽瞥了舅舅一眼，欲言又止。
舅舅翻著手機通訊錄，也是一臉猶豫。
舅媽小聲催促：“打呀。”
舅舅“嘖”了一聲，把手機息屏了，“打了，不接，算了。”
舅媽扭過頭，抹了把淚，哽咽道：“你說說哪有這麼做爹的。”
嶽聽風沒出聲。
走廊的另一頭，趙晴晚幾人匆匆趕來了，一起到的，還有賀止。
他看見嶽聽風，本來就臭的臉色更臭了。
趙晴晚臉色比之前好不了多少，她緊張地問：“姜暄……她怎麼樣了？”
馮雨看著也像是哭過了一場，“她沒事吧？”
周老師安慰他們：“沒出大事，唉——”
趙晴晚哭著道歉：“對不起，都怪我……”
舅舅和舅媽面面相覷，等知道這就是姜暄幫的那個女生後，臉色也有些不好。
馮雨和張雙詞也不敢說話。
舅媽看著趙晴晚哭成這樣，也不好意思再怪她什麼，只擺了擺手。
趙晴晚擦淚，“真的對不起，姜暄的醫藥費和其他損失我都願意補償。”
舅舅打圓場：“算了算了，你還是個學生呢……也不是故意的。暄暄肯定不會要你的錢。”
周老師趕緊道：“難怪姜暄同學這麼善良，都是因為有您這樣和善的長輩……”
舅舅不習慣被這麼恭維，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他轉頭和嶽聽風說話：“小嶽啊，我聽說他們都找不到暄暄，你是怎麼找到她的？”
嶽聽風道：“我也找了很久。”
“不過我畢竟瞭解她一些，”嶽聽風淺笑，意有所指道，“所以最後還是找到了。”
“真是個好孩子。”舅舅又一次說，一邊感嘆一邊滿目欣賞地看著嶽聽風。
因為時間不早了，舅舅和舅媽推辭了周老師要留下來的提議，讓她領著其他人先離開了。
嶽聽風是最後一個走的，他和舅舅交換了微信，禮貌道：“等會兒治療結束了，還麻煩您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告訴我姐姐，免得她擔心。”
舅舅連連點頭：“行，沒問題！”
……
姜暄從再一次清醒後，醫生在給她做腹帶包紮固定，看她疼得吸氣，安慰道：“沒事兒，很快就好了。你這還得養好久呢。”
姜暄已經預料到了，在洞裡的時候，她就猜到自已是骨折了。
但是疼痛其實比預想中要輕。
這很奇妙。
練武術的時候她骨頭也斷過，當時她才幾歲，覺得自已疼得要死了。當時是爸爸逼她去練武術的，她受傷倒在地上時，也只是叫她再站起來。
就算後來得知她是骨折了，也是心虛地強調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高中時也有一次，有個恬不知恥的登徒子在路上偷拍，她把那個女孩兒拉到了一邊，那流氓惱羞成怒，看她是個姑娘，直接動手了。
姜暄那會兒剛學空手道不久，年紀小，胳膊腿兒都細，面對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很是吃力，被對方一把掀翻在地。而那個被偷拍的女孩兒因為害怕，嚇得跑掉了。
那時候她孤立無援，腳只是扭到了，都覺得鑽心的疼。
但現在她好幾處骨頭斷了，動彈不得地躺在手術檯上，卻覺得沒有以前受傷時那麼疼了。
至少可以忍受。
也許是因為，這次她不是孤立無援的一個人。
有人幫她，有人救她，有人愛惜她。
可是她的腦子更亂了。
她到底應該怎麼對待嶽聽風呢？
姜暄望著手術室冰涼的天花板，再一次對感情有了一種迷茫的心態。
……
被推入普通病房時，已經到了晚上十二點。
舅媽心疼得拉著姜暄的手，“怎麼樣？還疼不疼？想不想吃點什麼？”
舅媽的眼淚掉在病床上暈開了。
姜暄艱難地抬起沒受傷的左手給舅媽擦眼淚，笑道：“別哭啦舅媽，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餓不餓？”舅舅眼裡也有淚光，“舅舅去給你買點吃的。”
“餓了。”姜暄如實點頭，“謝謝舅舅。”
舅舅抬抬下巴，“行，讓舅媽陪著你，我去買吃的。”
“對了，暄暄啊……”舅舅走到門口，又轉過身，猶猶豫豫的，“你爸他……”
舅媽聽他提到這個，責怪地看他一眼。
姜暄搖搖頭，輕鬆道：“沒事舅舅，不用操心這個。”
“唉，唉。”舅舅搓了下手，“你休息著。”
舅舅很快買了些吃的回來。
他們一邊吃，一邊說著關於嶽聽風的話題。
“他受傷了？”姜暄吃驚地問，“傷哪裡了？”
在洞裡的時候，她竟然完全沒察覺到。
“這小夥子挺實心眼兒，”舅媽給姜暄喂著粥，笑道，“為了救你出來，自已也受傷了，要不是你舅舅拍了他一把，他還不去檢查呢。”
“還好沒什麼事兒，不然真是過意不去。”
姜暄嚥了一口粥，心中升起濃濃的愧疚。
“那他怎麼樣了？”
“沒啥事，比你傷得輕多了。”
舅舅神神秘秘地說：“我聽消防的說了，你摔下去的那個坑，得有兩三米了，小嶽估計是直接跳下去了。”
姜暄回憶著當時嶽聽風的樣子，竟然找不出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而她也是才意識到，那個坑那麼深，又沒有輔助工具，嶽聽風當然只能跳下去找她。
她現在，忽然好想見到嶽聽風。
不知道是嶽聽風是聽到了她的心聲還是如何，他竟然真的出現了。
吃完飯後，舅舅回家了，舅媽留下陪護。
但舅媽還要回家一趟拿些用品。
他們離開沒多久，嶽聽風就過來了。
姜暄看到他時，驚訝得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嶽聽風回去洗了個澡，又換了套衣服，然後買了很多水果來了醫院。
“怎麼了？見到我這麼驚訝？”
嶽聽風靠在門口，笑吟吟地看著她。
姜暄咬了咬下唇，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你、你不是回去了嗎？”
“擔心你。”嶽聽風走過來，坐在床邊，坦然地瞧著她。
“舅舅給我發了訊息，說你在普通病房了，我就過來看看你。”嶽聽風看著她身上的繃帶，嘆氣，“怎麼樣？疼不疼？”
姜暄搖頭，“你呢？你疼嗎？”
嶽聽風一怔。
反應過來後，他笑得莫名開心，“有點兒，但是……”
“什麼？”
“沒我的心疼。”他看著姜暄。
“才一會兒不見，”姜暄嘟噥著吐槽，“講話就這麼油膩了。”
嶽聽風低頭笑。
“嶽聽風，”姜暄看他，“謝謝你。”
嶽聽風撐著下巴，“不要這麼客氣。”
“這不是客氣，”姜暄道，“是真的，很謝謝你。”
謝謝你找到我。
“那你準備怎麼謝我？”
“你想讓我怎麼謝你？”
“怎麼都可以？”
“……”姜暄別過頭，臉色微紅。
“以身相許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