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臂彎攔下她,一件西服外套落在肩上。
許栩想要轉身,卻聽那個熟悉的聲音說。
“別回頭。”
“等我來找你。”
許栩跑出小巷,抱著胳膊慢慢蹲下,眼淚終於洶湧而出。
她抽泣著,直到有人來到她身邊,陪她一起蹲下,用紙巾擦拭她的眼淚。
他問:“還能站起來嗎?”
許栩點頭,又搖搖頭。
“裴燼...”
她揪著竹馬的衣角,“他——”
“沒死,我不會坐牢的。”
“可——”
“是正當防衛。”
許栩點點頭,只聽裴燼又言,
“他該慶幸他生在這裡,要是在M國,他現在已經涼透了。”
大手攙扶著許栩起身,在她來不及的反應的時候又將她攔腰抱起。
“裴燼...”
“什麼都別想,回家。”
他的聲音太有安全感了,許栩下意識就想抱緊他。
可腦海中卻迴盪著從前那句話——
“她這樣的女生,我才不會喜歡...我看誰都不會喜歡。”
彷彿被一桶冷水從頭澆到腳,許栩渾身冰涼。
緊擁著的手也放開了些。
...
“凌紀越會被刑拘留下案底,已經聯絡各大媒體了。”
裴燼站在欄杆邊緣,眼神陰冷至極。
“等風頭過去,找些人招待一下他,辦事幹淨點。”
“是。”
結束通話電話,裴燼將煙抽盡,迎面對上出來的醫生。
“您太太有些低燒,藥放在床頭了,等她醒來讓她吃下就行。”
“嗯,謝謝。”
醫生點點頭,提著箱子離開。
裴燼本想進屋,卻又想起剛抽了煙,衣服上有味道。
他步調一轉去換衣服,突然發現背後出了大片的冷汗。
是害怕。
比起怕被許栩討厭的害怕,擔心她安危的害怕逐步佔據心頭。
如果剛剛自己沒出來找她...許栩會發生什麼?
他不敢往下去想。
裴燼不願再讓許栩受到這樣的傷害,哪怕...他做個壞人呢?
做一個許栩眼中的壞人呢?
陰暗的情緒逐漸纏縛住心臟,裴燼有些喘不過氣。
他將桌上的冷水一口氣灌進肚子,胃中冰涼,引來微寒和疼痛,方才讓自己可怕的念頭被打消。
推開房門,許栩已經睡著了。
她小臉皺成一團,額上佈滿密汗。
裴燼拿起一旁的毛巾輕輕擦拭,接著就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地陪著她。
...
回憶總會被人為套上層層濾鏡。
裴燼的濾鏡來得太遲太晚,晚到他已經沒了補救的可能。
臨近暑假,海城早已被溼熱席捲。
少年一頭紅髮褪了色,露出髮根的黑色,顯得不倫不類。
他拎著畫板穿行人群,偶爾接收到打量和豔羨的目光,他也沒回應分毫。
“今天是美術活動吧?裴燼也參加?”
“他會畫畫的,你不知道嗎?聽說是小時候學的,之前我看咱們學校官網上可是有他的拿獎新聞呢...”
“拿獎?什麼獎啊?”
“好像是國際獎項,可厲害了。”
“天...他也太完美了吧?我更覺得咱們學校的第一男神是他才對!”
“噗,沒辦法,裴燼太冷了,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那倒是哦...不過最近校草不是談戀愛了嗎?這下可以讓單身的裴燼當第一了吧?”
“寶貝,你怎麼村通網啊?前天雲帥哥就已經恢復單身啦...”
“這麼快?不是才談上嗎?”
“嗯...怎麼講,很難說。”
裴燼遠離人群,來到空曠的活動層。
他來的很早,畫室似乎還沒開門,午後的餘光透過層層明窗,早已變得分外柔和。
轉動門把,他推門瞧見一人。
少女嘴裡叼著黑色頭繩,長髮被握在手裡,固定在腦後。
聽到有人來,她也扭頭,本來平靜的面容卻在一瞬間染上一絲不悅。
怎麼是他。
怎麼是她。
二人招呼都沒打,各自在位置上坐好,等待著其他成員的到來。
裴燼心中卻有些焦躁。
手中的手機也沒了意思,他時不時向許栩投去目光,似乎在期待某種回應。
可等她扭頭時,裴燼卻又彆扭地將目光收回。
最近見到她的焦躁越來越嚴重,裴燼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那麼討厭許栩。
明明討厭,卻還是想看她。
明明討厭,卻還是在她失戀的時候想安慰她。
明明討厭...
裴燼的腦海在發起一場狂熱的戰爭,兩方軍馬都無法降服彼此,反而越戰越勇。
直到繪畫活動開始,許栩坐在中央的時候,裴燼似乎才後知後覺發現——
那不是討厭。
那是他對許栩的佔有慾。
當眾人的目光落在許栩身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從許栩和黑心狼開始談戀愛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瘋了。
他在畫板上描繪著許栩的線條,她的髮絲,她的眉眼,她的嘴唇...
握著畫筆的手像是變成了某種媒介,讓裴燼能夠盡情觸碰許栩。
他好像在撫摸許栩的面容,彷彿能感受到許栩的溫度。
那天晚上,裴燼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畫了一夜的肖像畫。
每一張畫上都是許栩,可每一張畫上都沒能畫上眼睛。
因為裴燼只能想到許栩厭惡、不耐煩、不開的眼睛。
他想不起來許栩快樂的樣子,也好像很久沒看到許栩快樂的樣子了...
為什麼?
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無憂無慮、快樂自在的小女孩,變成了藏在人群,不想被任何人發現的少女?
甚至連和他走在一起都覺得不開心?
是因為他嗎?
一夜未眠,裴燼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一如往常的放學日,他停在校門口等待許栩的身影。
她和同學告別,拐入熟悉的街道,一個人往家走去。
裴燼望著她的身影,心跳越來越快,想要追上去和她說話,卻又立刻想到自己會被討厭。
腦中糾纏許久,那根名叫理智的弦,斷了。
他追上許栩,將她拉進巷子,把所有的情緒揉進一個吻裡。
青澀、稚嫩...又無恥、可恨。
好在,許栩的巴掌打醒了他。
也讓長大的裴燼意識到,他從頭到尾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