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席的地點，安排在皇家園林西苑的飛英樓。
飛英樓上，與之以拱橋相接的四座闕亭上，大紅燈籠高高掛。
陳昊跟隨朝堂官員、金武兩國使團，登上長長的臺階，停在了寬闊的廣場上。
殿前有樂懸三十六架，皇帝和皇后甫一登上臺階，教坊司人員奏大樂。
皇帝和皇后進殿升御座，大樂才停歇。
鞭炮聲響起，皇太子和諸王依次進殿……
陳昊渾渾噩噩地跟在眾人身後，站在殿外走廊行禮完畢，依宮女的指引坐在了座位上。
一看几案，比他的臉還乾淨。
再看前後左右之人的官服，陳昊瞬間明白了。
殿內坐的都是四品及其以上的皇室宗親、官員，以及外國使臣。
殿外坐的，都是五品及以下官員。
像他這種既沒有爵位，又沒有官職的。
能殿外東側首座，算是禮部和光祿寺很給面子了。
陳昊轉過頭，卻見身後的白鬚老者朝他微笑點頭。
“這位大人好生面熟，好像在哪見過，請問您是？”
“下官戶部潞州清吏司郎中屠長卿。”老者行禮道。
陳昊愣了一下，糾正道：
“屠大人，我只是個遊手好閒的人，你不必如此。”
屠長卿微笑道：“陳公子，您封爵是早晚的事。”
殿外的一群人裡頭，就陳昊沒有穿官服。
能出現在這種大場合，精明的官員們一看就知道，他是皇室宗親之人。
“借你吉言。”
陳昊微微一笑，接著身體後仰壓低聲音說：
“聽說，前段時間戶部有兩位員外郎被滅了門，不知屠大人對這件事怎麼看？”
屠長卿臉色煞白，過了好久憨憨一笑：“下官坐著看。”
陳昊理解他以開玩笑方式，拒絕回答這個問題的做法。
被滅門的兩個員外郎，是他的下屬。
在這個特殊的時期，他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發表任何關於此事的看法。
以免引火燒身。
“屠大人，那個穿白袍的就是金國正使……”
陳昊話還沒說完，大殿外大樂聲再起。
宮女們穿梭在案几前，來回端上食盤、杯盞，熱湯膳和奶茶。
教坊司的舞女們陸續進殿，演奏起了歌舞。
一道門，兩個世界。
殿內之人欣賞歌舞，殿外之人欣賞圓月。
眾人喝過熱湯膳和奶茶之後，宮女們撤下碗碟。
陸續端上鱖魚片羹、蒸豬肩肉、烤羊舌鹿舌、油煎鵪鶉等珍饈。
酒是宮廷宴用酒羅浮春，有“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敗”的美名。
陳昊剛想拿起筷子夾鹿舌，群臣便起立面朝皇帝行禮敬酒，他趕緊跟著照做。
仁德皇帝只略舉杯呷了一口，含笑說：
“一年月色最明夜，千里人心共賞時。”
“這些日子以來，金武兩國使團的貴客為緊密與我大祁的友誼，勞心勞神……”
皇帝跟兩國使臣說了些禮節性的客套話，轉而又說中秋天低月近，對月不能無酒。
“不過朕素不善飲，就勞煩諸位多敬遠方的貴客幾杯。好，入座吧！”
光祿寺一名官員聞言大聲叫道：“開筵——奏樂！”
一時間，鼓樂齊鳴觥籌交錯。
……
無錯書吧宴過片刻，陳昊發現殿門不遠處有群官員不停地給金國的使臣敬酒。
金國的使臣很好認，他們穿肥大長袍，腰間佩短彎刀，穿齊膝的軟筒牛皮靴。
陳昊轉頭好奇問：“屠大人，他們是？”
“鴻臚寺的官員。”屠長卿說。
陳昊恍然大悟，向那群官員投去讚許的目光。
鴻臚寺要接待好兩國使臣不說，還要在談判桌上跟他們極限拉扯。
藉著中秋宴的機會，鴻臚寺的官員們自然想把使臣們往死裡灌。
最好讓他們大醉，出盡洋相！
不過，鴻臚寺的官員們沒法用這套對付武國的使臣。
原因就在於，武國使臣全是穿著時髦的女人。
她們著交領貼身窄袖短衫，內著抹胸，下系長裙，披裹披帛，看起來既光鮮又利落。
陳昊一杯杯喝著宮廷玉液，眼光卻極不易為人察覺地瞄著對面首席的一個金國人。
那人身體高大魁梧，臉龐剛毅如黑鐵，長長的鬍鬚微卷，眼睛像鷹一樣銳利。
大祁敬酒的官員們見他威風凜凜的神態，脊背都不由得彎了三分。
陳昊轉身敬了屠長卿一杯酒，笑著問：“屠大人，那完顏麟意多大？”
屠長卿往殿內看了一眼，搖頭苦笑：“二十。”
二十？
陳昊眼神迷離地看了一眼那位硬漢，心說這他孃的快四十了吧！
“陳公子，今天的中秋宴不同以往，您千萬不能貪杯。”
屠長卿看他醉態初顯，眼裡多了一絲迷離之意，立刻小聲提醒。
“多謝屠大人提醒。”
陳昊拱手一笑，揮手召來奉酒的姑娘，又添了滿滿一壺酒。
屠長卿搖頭輕嘆，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由他去吧！
反正，他跟老夫不熟。
大殿內外忽然安靜下來，陳昊順著大家的眼神一瞧，完顏麟意已在殿中站定。
他朝著御座拱手行禮道：“大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外臣素聞大祁人尚武，不如趁此佳期，讓外臣與在座王公貴族比試一番，可好？”
完顏麟意聲如洪鐘，連大殿外末座的官員都聽得一清二楚。
此話一出，群臣交頭接耳。
今日是中秋團圓的佳節，在大殿上動刀動槍成何體統。
可氣的是，他點名要跟王公貴族比武，明擺著是要羞辱大祁。
“陛下，皇后娘娘，外臣不才，也想見識見識大祁王公貴族的超凡武藝。”
武國使團中走出一名身著華服，身材窈窕動人的女子。
女子背過身的一瞬間，陳昊看清了她的容貌。
她的眉目肌膚，美得令人怦然心動。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
她那端莊優雅的成熟風姿，在陳昊看來，不輸在京都所見的任何一個絕色美人。
陳昊完全沒聽清殿內說了什麼，轉頭小聲問：“屠大人，這位美麗的夫人是誰？”
屠長卿愣了下，低聲說：“陳公子別瞎說，她是武國長公主沈靈雲，不曾嫁人。”
陳昊驚訝地問：“女皇帝的親姐姐？”
“是！”屠長卿點點頭，“聽說活了一百五十多歲了。”
“啊！”
陳昊霍然起身，故作驚訝地喊了出來。
“一百五十多歲還這麼美麗，她不是人。”
大殿內外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一臉怒意地看向陳昊。
沈靈雲眉頭微蹙，問道：“那位公子可是在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