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昊單手提著羊腿,像拎著一把鍘刀,走進了怡紅院上房堂屋。
凌雪雁和蘇小蝶各坐在燒烤鐵架旁,一邊搖扇,一邊翻著香菇、茄子、牛肉、豬排等。
沈百靈拉著胡琴,飽含熱淚悲悽地吟唱: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
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
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
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柳師齊坐在矮凳上,左手拿牛肉串往嘴裡塞,右手不停抹著眼淚。
陳昊把羊腿往大眼鐵網一放,轉頭笑著唱:
朋友別哭,
我依然是你心靈的歸宿。
朋友別哭,
要相信自已的路。
柳師齊捂了捂耳朵,一臉嫌棄地說別唱了。
“還是沈姑娘唱得妙,剛剛那詞很美卻也很悽。”
他嘆了口氣,看向沈百靈。
“這是誰跟誰的愛情故事?為什麼他們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沈百靈搖搖頭:“詞是少爺寫的,也是她教我唱的。”
柳師齊微微蹙眉。
左盯小心翼翼塗抹著醬汁與作料的陳昊,右瞧小口抿著烤魚的沈百靈。
腦袋都快想冒煙了,最終雙手一拍,由衷稱讚道:
“沈姑娘不愧是北瓦市唱曲最好的姑娘,悟性真好。”
三個姑娘噗呲一笑,全然不顧陳昊就在身旁。
陳昊尷尬一笑,心想幸虧我修煉到了五品金丹境。
不然兩輩子都不知道,自已真的有“失歌症”。
“這莫非是你跟哪個姑娘的故事?”
柳師齊言歸正傳。
“不是!是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故事,詞是曹雪芹先生寫的。”
陳昊翻了翻羊腿,笑著繼續說:
“他寫了本章回體長篇小說《紅樓夢》,這《枉凝眉》是小說中的十二曲之一。”
柳師齊蹲下來,平視陳昊:
“你不厚道,想必這小說是極好的,為何不講給我聽?”
陳昊前世在初二時開始讀紅樓,不過啃到第四回就放棄了。
光是複雜的人物關係,就看得他頭大。
聽說有人統計過,紅樓中共寫了九百七十五個人物。
高中再讀紅樓,讀的卻不是故事,而是裡面的美詞妙句。
上大學的時候,終於有時間有耐心,也才算真正走進了紅樓世界。
這麼多年過去,要讓他完整地將故事講出來,卻是難事。
腦海只殘留了些畫面,比如元妃省親、寶釵撲蝶、黛玉葬花、黛玉焚稿等。
不等陳昊說話,柳師齊抱怨道:
“以後別講一條龍馱一個和尚,領一猴一豬一水怪去取佛經的故事了,講這個。”
【以前求著我講《西遊記》,聽了幾十遍膩了是吧?】
陳昊抓起一大把辣椒麵,撒在了羊腿上,笑著說:
無錯書吧“紅樓講了賈寶玉的成長及其家族的興衰。”
“我要聽他和林黛玉的愛情。”
“記不住了,講不來。”陳昊斷然拒絕了。
開玩笑,他哪還記得那些情節和情話呢。
……
羊腿烤好端上了桌,五個人圍坐一起,舉杯喝了一口。
陳昊取出養劍葫蘆裡的飛劍,將羊腿切成了小塊。
他用劍尖插了一塊裹滿辣椒麵的羊肉,遞到了柳師齊的嘴邊。
“大哥,張嘴。”
柳師齊受寵若驚,嘿嘿一笑:“二弟,這怎麼好意思呢,我……”
一口咬下羊肉,咀嚼了兩下,他的笑臉瞬間變成苦臉。
“啊……太辣了。”
柳師齊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衝出堂屋去了後院廚房。
再回來時,他臉上掛著水珠。
舌頭吐得老長,右手極快地扇動,送風解辣。
“這是什麼?”柳師齊好奇問。
“朝天椒。”陳昊說。
柳師齊眉頭緊蹙,想了好半天才說:“番椒?”
“沒錯!”
“那不是用來看的嗎?能吃?”
“你早知道有辣椒?”
陳昊一臉詫異,心想你知道沒辣椒的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嗎?
學會了生吃大蒜,生吃洋蔥,嚼花椒。
柳師齊搖搖頭:“也不是,最早是在前年看見的,這兩年養的人多了起來。”
“誰有?我買點。”
陳昊一臉興奮,儘管留了不少種子,但他還覺得不夠。
柳師齊抱怨一句口味真重,接著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明天帶你去。”
他拿起一串牛肉,轉了一圈,好奇問:“這上面一粒一粒的是什麼?”
“孜然,前段時間偶然在胡商那裡發現的。”陳昊說。
“很香啊!跟胡椒一樣貴嗎?”
在柳師齊的心目中,西邊斯德大陸傳進的東西都貴得離譜。
就拿胡椒價格來說,如今的行情是十兩銀子一斤。
“孜然是西燭國的胡商拿來碰運氣的,沒人買,我一兩銀子買了一百斤。”
陳昊說的西燭國,位於大祁王朝西北方,跟斯德大陸隔了一條狹長的山谷——冰封谷。
由於處在重要通道上,胡商們常常橫跨兩個大陸。
將西方的香料、琉璃、珊瑚、珠寶等賣給東方。
再將東方的絲綢、茶葉、陶瓷、鐵器等賣給西方,賺得盆滿缽滿。
“你挑作料的眼光還是那麼好,天生是做廚子的料。這東西配著牛肉炙烤,真是美味。”
柳師齊由衷讚歎。
這個世界上,除了新奇的美食和修仙之法,似乎再沒有勾起他興趣的東西。
“你要喜歡,明天忙完我再去買些牛肉來烤。”
陳昊抓起盤中的一塊雞翅,笑著說。
柳師齊看著牛肉串,神情忽然黯淡下來,似笑非笑地說:
“牛比人命值錢,人卻吃牛肉,真是可笑。”
大祁律法規定,盜殺馬牛,頭首處死。盜割牛鼻,盜斫牛腳者,首處死……
凡馬牛不可用,妄殺而未報者,同私宰論……
陳昊很乾脆地答:“牛一天犁完的地,一個普通人幹七八天,牛當然重要。”
“如此說來,我們不該吃。你們四個,住嘴!”
柳師齊扔下了手中的牛肉串,一臉嚴肅地看向四人。
這傢伙又犯中二病了……
陳昊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怒斥:
“別想沒用的!都不吃,老死的牛怎麼辦?制鎧甲剩下的肉咋處理?”
“再說了,真正有牛的農戶都是幾家合養一頭,當寶貝一樣,怎麼捨得賣?”
“我們吃的,多是商人專門飼養的。不然哪有那麼多牛摔死?牛肉咋越來越便宜了?”
柳師齊想了想,好像有幾分道理,重新撿起盤中的牛肉串,心安理得吃起來。
沒一會兒,他從懷裡摸出一塊竹板,上面寫著:二百五十一。
“我報名了天道院,排在第二百五十一,你呢?”
陳昊噗呲一笑:“不錯,大哥你是傻上加一。”
柳師齊瞪了他一眼,心想這傢伙幼稚病幻想病又犯了。
大祁哪有二百五罵人一說?分明是他編造的。
“少爺,差點忘了,王爺差人給你送來了這個。”
凌雪雁從袖中掏出一個竹板,遞到了陳昊的手裡。
柳師齊搶過竹板一看,上面赫然寫著:二百五十。
“哈哈哈,你是二百五。”他笑得前俯後仰。
陳昊搶回竹板,轉身扔進了庭院。
笑聲戛然而止,柳師齊皮笑肉不笑地問:“不去天道院了?”
“不去,數字不吉利。”陳昊態度決絕。
“你去天道院看了嗎?”
“沒有。”
“哦。”柳師齊嘴角上揚,“那你也不知道,成績進前一百的能得靈石?”
“什麼?”陳昊頓時來了興致。
靈石是天生天長的玉石,內含充滿靈氣的紫色液體,是最好的靈藥。
陳昊之前泡的藍色靈藥,是從靈草、靈樹、靈花、靈獸之心中提煉的。
不管是修士還是武夫,都能將靈藥煉化為自已所需的玄氣或真氣。
因為需求量巨大,商人們發明了一兩的玉杯。
一兩藍色靈藥五百兩,一兩紫色靈藥五千兩。
“前一百的,能得靈石,預估裡面的靈藥有二兩。”柳師齊笑盈盈說。
那可是一萬兩銀子,二兩紫色靈液也夠自已煉化兩天了。
陳昊一個箭步衝了出去,重新撿回了竹板,吹了吹上面的灰塵。
“不是說數字晦氣,不吉利嗎?”柳師齊挑眉嘲諷道。
“我淺薄了,這不是晦氣,是福氣。”陳昊理直氣壯地說。
同一時間,神武軍中侯洪流響不僅感受到晦氣,還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痛。
他被捆在柱子上,一個黑衣人手持鞭子,一下下打在他身上。
“說,誰是幕後主使?”
洪流響哭得撕心裂肺,心想你們這群人是不是傻子?
怕我咬舌自盡就塞住了我的嘴巴,可這樣……
我他媽的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