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傳言,七月十五定旱澇,八月十五定收成,今天欽天監的那些相師一定忙壞了。”
陳昊笑盈盈地轉過身,卻見凌雪雁深深低頭趕路,一頭撞在了他的胸膛。
“咋的,你怕踩著螞蟻?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菩薩呢。”
陳昊開著玩笑,試圖緩解她的緊張情緒。
“我們去哪?”凌雪雁強擠笑容問。
“穿過巷子,去東陽河坐坐,這還早呢,鬼沒來。”
“額……沒回地府的鬼,可能出來遊蕩了。”
陳昊拍了拍腰包,笑著說:
“我有符籙修士贈送的神符和刻了符圖的流珠,一般的鬼不敢靠近我。”
一聽這話,凌雪雁趕緊站在陳昊身旁,兩人並肩而行。
沒多久,兩人坐在河岸的柳樹下,觀河水靜靜流淌。
東陽河兩岸是京都公認最為繁華奢靡的地帶,各種畫舫青樓成群。
一到黃昏,兩岸燈火照得河水宛如“金液”。
不少人開玩笑說,夜裡到河裡舀一瓢水,大概是能成仙的。
無錯書吧金液,是煉丹修士煉製的丹液,服用能增強法術修為。
據說,喝了頂級金液能成仙。
有人信以為真,到東陽河舀水喝,結果回去就拉肚子,差點要了命。
倒是那些腰纏萬貫的富商,揮金如土的權貴公子哥。
能在那水中輕搖的畫舫上,在那蝶銜紅蕊蜂銜粉的青樓中,體會到昇仙的樂趣。
今夜,畫舫靠岸了,笙歌歇了,大小青樓裡的燈也滅了。
陳昊四下張望,不見一片燈火,唯有明月照亮人間。
“小寶,你今年幾歲?”
兩個人坐了半個時辰,凌雪雁率先打破了沉默。
大概她覺得天地無人聲,就像林間無鳥叫一樣無趣吧。
“十六。”
“家住哪?”
“……”陳昊轉頭看著她,“你要實在害怕,我送你回去吧?”
凌雪雁死鴨子嘴硬,“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又沉默了一陣。
閉目想事的陳昊,耳畔傳來兩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這對狗男女在幹嘛?”一人說。
“能幹嘛?夜深人靜坐河邊,沉默無言,大概是殉情吧。”另一人回答。
“麻袋裡是香蠟紙錢嗎?”
“哎喲,真的咧,不能讓他們死。”
陳昊攥了攥麻袋,餘光注視著兩個佝僂身體,緩緩漂移的“紅髮鬼”。
厲鬼!
這一胖一瘦的鬼有啥怨氣?
看到兩個鬼喉嚨細長的疤痕,陳昊明白過來了。
他倆生前被人一劍封喉。
看兩個鬼越飄越近,陳昊伸手摸出腰間荷包裡的一大串流珠,撥珠轉動起來。
“等等,珠子上好像有符。”
看到三百六十五顆流珠,胖鬼一下緊張了。
“你吹牛吧?這都能看清?”
瘦鬼一愣,瞪眼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門道。
“都說吃飯不長腦子就長個,你是兩樣都沒長。”
“大哥,不帶這麼侮辱人的。”
“你他媽的還是人嗎?”
“……”瘦鬼無語了。
胖鬼默默思索,過了好一陣認真說:
“這對男女看起來不好惹,咱要不顯形,跪下求他們給咱燒點紙錢?”
瘦鬼想也沒想,點點頭:“試試吧!咱修煉五年,好不容易修到八品盜機境。”
“此刻氣嫩力微,還是別冒險。”
胖鬼一臉欣慰:“謝小山,你成熟了。”
“陸榮大哥過獎,五年前咱就是太張揚太愚笨,才被那個婆娘一劍刺死的。”
瘦鬼長嘆一聲,眼角留下綠幽幽的液體。
“做鬼以後,我變聰明瞭,也變低調了。”
胖鬼踹了他一腳,接過話憤怒說:
“也變得嘮叨了!別他媽望月憂傷了,老子餓得不行,快顯形。”
眨眼之間,河畔的道路上多了兩個“乞丐”。
他倆懸空走了過來,一下跪倒在地,朝背對他們的陳昊和凌雪雁大喊:
“好心的公子小姐,求你們給口吃的吧!”
這一喊,喊得凌雪雁魂都快嚇出來。
她拔劍轉身,虎視眈眈地盯著兩個乞丐。
到底是練過武功的,不到兩息就擺出了戒備身姿。
陳昊假裝嚇得跳腳亂叫,朝兩個鬼抱怨:
“哎呀媽呀,你倆走路咋沒聲?還以為是鬼呢,差點扔流珠打你們。”
兩個邋遢的鬼面面相覷,長出了一口氣。
他們看清楚了,三百六十五顆流珠上全有符圖。
鬼是靈體,是失去了肉身的人。
沒有修煉出肉身或獲得新的肉身前,無一例外地懼怕以玄力書寫的符籙。
小字組合的覆文,雲狀或古篆造作的雲篆。
圈點線條構成的靈符,天神像與符文結為一體的符圖。
這些形式的符籙,都是普通人對付鬼的利器。
在不經意間,兩個鬼流露出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這流珠要是扔過來,他倆得噼噼啪啪爆起來,徹底消失在天地。
“我們不是鬼,應該是水聲太大,你們沒聽清楚吧?”
兩個鬼趕緊解釋。
陳昊從懷裡掏出兩錠一兩的銀子,剛往前邁了一步,兩個鬼就往後退。
“你們怕他幹啥?”
凌雪雁顯然還沒看清,面前兩個乞丐的腿是離地的。
她收起長劍,一臉疑惑地看向兩人。
“公子,你扔過來就好。”胖鬼陸榮舉著碗說。
瘦鬼謝小山附和:“是啊,公子,我們怕弄髒了你的錦衣。”
弄髒你孃舅,分明是怕流珠,陳昊丟下錢,重新坐了下來。
“公子好心……”
胖鬼陸榮說了一籮筐好話,最終才道出了真實的目的。
“我倆有兩個朋友,一個叫陸榮,一個叫謝小山。”
“今天,正好是他們去世的五週年。”
“勞煩公子寫個袱子,燒點香蠟紙錢,好讓他們在地府有錢用,我們給你磕頭了。”
兩個鬼不停地磕頭,地面發出嘭嘭嘭的聲響。
我倆有個朋友?好經典的藉口啊!
不過你們的小法術修煉得不到家,磕頭聲有些不同步啊!
陳昊微微一笑:“我剛好帶了,可以多給他們燒點,不過……”
他搖晃著手裡的流珠,臉色變得冷漠:“你倆要怎麼報答我?”
凌雪雁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搞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跟兩個乞丐提報答?
你是想要他們的蝨子,還是他們身上的泥?
兩個鬼互相看了一眼,頓時有些懵。
跟鬼談條件,這事他們還是頭回遇見。
“要不?”瘦鬼謝小山試探性地問,“我們把銀兩還給您?”
“放你孃的狗臭屁,你說的是人話嗎?”陳昊怒吼一聲。
瘦鬼謝小山還以為他要扔流珠,嚇得一激靈。
兩次被罵不是人,他心裡有點不好受。
胖鬼陸榮回頭看了眼遠處的青樓,聲音低沉地說:
“公子,要不?要不給你扛個花魁娘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