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是靈體,八品開脈境的武夫沒有凝練出真氣,不能傷其半分,凌雪雁當然是怕的。
跟師父行走江湖的日子裡,每到中元年,師父都會和她住進香火鼎盛的道觀、寺廟。
一是躲避遊蕩人間鬼魂的糾纏,二是防止惡鬼害人。
“你子正還不回嗎?”凌雪雁疑惑問。
大祁一天分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兩個小時。
以十二地支為紀,一天起於子終於亥。
用初、正為每個時辰細分。
子初為夜裡十一點到十二點。
子正為零點到凌晨一點。
傳聞,地府開門時間是七月十五的子正到戌初,共十個時辰。
陳昊望著天邊的火燒雲,笑著說:
“我要清晨才回!按前兩年的慣例,今夜輔國大將軍柳師師會帶兵巡街。”
大祁的京都夜不閉市,夜不關城,七月十五卻是個例外。
平日裡巡街的衙門主要有兩個,一為兵馬司,二為巡捕營。
兵馬司事務繁雜,白天巡城。
巡捕營主抓巡捕、緝盜,夜裡巡城。
每年中元節,兩個衙門的兵丁和官員都因為怕鬼,找各種理由推諉,以逃避巡城。
正因為如此。
一到這天,盜賊就在城裡潛行,為非作歹。
面對民怨,仁德皇帝只好在前年的七月十五,分派出部分鐵鷹軍巡城。
鐵鷹軍是京都禁軍中戰力最強的,鐵鷹銳士個個是七品凝氣境及其之上的武夫。
他們非但不懼怕鬼,反而盼望著能見到戰死沙場的老朋友。
“今夜有機會見到柳大將軍?去,我去。”
凌雪雁興奮得手舞足蹈,早就把鬼忘在九霄雲外了。
“好,去書房取筆墨帶上。”陳昊說。
趁著凌雪雁去取筆墨的功夫,他施展了變化術。
面板變得黝黑,額頭多了道新疤。
夜色浸染大街小巷,道上的人東一個西一個。
他們手裡提著籃子,行色匆匆。
中元節有祭祖、祀亡魂,以及焚紙錠、祭祀土地的習俗。
陳昊用腳指頭都能想到,他們是從城外燒紙返回的。
巷子裡,有三三兩兩的人拿著火盆,焚燒著紙錠,嘴裡還唸唸有詞。
商鋪大都關了門,不過街道兩旁的小攤倒是一如往常。
貨郎和攤販都在賣力地吆喝著,絲毫看不出任何的懼怕。
凌雪雁感慨道:“這些人膽子真大啊!”
陳昊拽了拽肩頭的麻袋,搖頭笑著說:“不是他們膽子大,是生活讓他們沒辦法。”
看向穿著破爛的貨郎,凌雪雁嘆息道:“也是!沒什麼比活活餓死更痛苦的了。”
繁華的京都,一夕之間蕭條了起來。
就連燈火通明的天香樓,也是冷冷清清,一樓只有個吃素面的道士。
陳昊跟掌櫃陸安打了個招呼,上二樓進了雪梅包廂。
房間裡只有魏青。
他挽起袖子,左腳不雅地踩在凳子上。
無錯書吧一手拿酒壺,一手夾菜,吃得不亦樂乎。
陳昊習慣了魏青的“天真爛漫”,據他說道行越高的修士,越邋里邋遢。
他們關注的,是自已內心的平和。
陳昊不信他的鬼話,只當這位邋遢大王是在故意找白眼受,以磨礪心智。
因為見識了魏青近乎神技的飛劍,凌雪雁並不反感他的行為舉止。
反而覺得高人行事,高深莫測。
魏青高興地告訴了陳昊結果,十名修士答應留下,已經住進東城的“竹甲”道場。
十名武夫住進了東城的“義甲”武館。
“三天時間,我帶他們到處轉了轉,這是賬目。”
魏青遞過來四張黃紙,上面清楚地寫著時間、地點、人員、花費金額。
每筆賬目的後面,還有店鋪名字及其掌櫃的簽字畫押。
最後一頁紙,寫的是魏青每一天在“仁甲”武館支取銀兩數目及總額。
“三天用了兩千兩銀子?”
陳昊將賬目拍在桌上,急得差點栽到地上。
“別生氣。”
魏青知道他賺錢不容易,這不,來天香樓一趟還得偽裝。
他趕緊解釋說,這次請來的都是五品高手,不給點甜頭,他們可能會走。
去最好的青樓蘭香閣,喝最好的陳年女兒紅,叫花女彈奏唱曲……
都是留住人的手段。
“我跟他們發了道場和武館的規章手冊,特意說明每人每月有五兩銀子,出任務另算。”
“他們答應了比鬥,還說不要額外的銀子。你看,這不省了一大筆嗎?”
魏青攤開最後一頁賬目,笑盈盈地說。
想想也是,之前陳昊答應了二十人。
若是答應比鬥,每人發五百兩銀子。
他們謝絕了,裡外算下來省了八千兩。
想著二十人是高手,這筆錢花得倒是值當。
陳昊拿過凌雪雁帶上的毛筆,在紙張上寫下了兩行字:
同意!
韋小寶,仁德十二年七月十五。
他再從懷裡掏出印章,蓋在了簽名上。
“你是‘竹甲’道場的主持,要好好指導他們修煉,千萬別給我惹事。”
門下的修士武夫已達五百八十三百人,陳昊可不想他們生亂惹禍,被人盯上給一鍋端了。
魏青送兩人下了樓,輕聲說:“放心,大事我盯著,小事有兩個副主持呢。”
要是換個人這麼跟他說話,他懶得搭理。
不過陳昊是魏青認定的開門弟子,他願意討好。
魏青骨子裡透著執拗和傲氣,認準的事誰也不能讓他變。
臨別前,他拍了拍陳昊背上的麻袋。
語重心長地囑咐兩人早些回府,別到處瞎逛。
“我知道你有過目不忘的天賦異稟,看過修士展示五鬼搬運術。”
“千萬別想著捉鬼,讓他們給你招財,也別想著去鬼市碰運氣,小心碰到鬼王。”
陳昊答應了,跟凌雪雁往王府方向走。
過丁字街準備上坡時,他忽然右拐,鑽進了一條巷子。
凌雪雁愣了一下,跑步跟了上去。
長長的巷子寂靜無人,各家各戶門旁都擺了火盆,裡面是燃冥紙的餘燼。
火盆前面,都有三柱沒有燃盡的清香。
一陣陰風吹過,灰燼旋轉亂飛。
燃燒的香頭紅點星羅密佈,凌雪雁宛如看到一雙雙猩紅之眼。
她抬頭看了看銀白色圓月,沒有萌生望月而思念遠方師父的情愫。
相反,她想起了江湖上專梟人腦袋的“首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