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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上陽白髮人(上)

平定“三藩”後,康熙開始秋後算賬。雖然吳三桂已死,但康熙仍恨之入骨下令將他剖棺戮屍,付之一炬,然後將骨灰分發各地,以此告誡那些不忠不孝的臣子背祖忘恩的下場。同時吳氏子孫遭到了滅頂之災,被滿門抄斬、斬殺殆盡,吳三桂真的是落得了一個斷子絕孫的可悲下場。同時,康熙以平南王尚之信“不忠不孝,罪大惡極”為由將其賜死,同年三月靖南王耿精忠也被凌遲處死。至此,雲南、兩廣、福建“三藩”不再存在。

對於千方百計背叛他的女人,皇上也毫不留情直接打進了冷宮。

深夜的冷宮,烏漆麻黑一片,陰風陣陣,偶爾聽見悽慘女人的叫笑聲,明豔手中的蠟燭被一陣陰風吹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鬼,但就算真的有鬼,其實此時的明豔也不害怕什麼鬼神了,對命運的無奈讓她心如死灰。巨大的痛苦籠罩著明豔,痛苦的用牙齒咬住手臂、以淚洗面。只聽見悽慘的歌聲越來越近。。。

上陽人,紅顏暗老白髮新。

綠衣監使守官門,一閉上陽多少春。

玄宗末歲初入選,入時十六今六十。

同時採擇百餘人,零落年深殘此身。

憶昔吞悲別親族,扶入車中不教哭。

皆雲入內便承恩,臉似芙蓉胸似玉。

未容君王得見面,已被楊妃遙側目。

妒令潛配上陽宮,一生遂向空房宿。

宿空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

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

春日遲,日遲獨坐天難暮。

宮鶯百囀悉厭聞,梁燕雙棲老休妒。

鶯歸燕去長悄然,春往秋來不記年。

唯向深宮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圓。

今日宮中年最老,大家遙賜尚書號。

小頭鞋履窄衣裳,青黛點眉眉細長。

外人不見見應笑,天寶末年時世妝。

上陽人,苦最多。

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兩如何?

君不見,昔時呂向美人賦,

又不見,今日上陽白髮歌!

明豔走出房門,月光慘白,只見三個白衣女子正在院子裡梧桐樹下唱歌歡迎新來的冷人。明豔做夢也沒想到冷宮還有這麼多同道中人。

“我們都是這冷宮之女,都是可憐之人,來了這冷宮,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死。這還不是最慘的,冷宮之女死後會被扔進亂葬崗,永世不得超生。”說話者是大名鼎鼎的鰲拜之女瓜爾佳氏,十二歲入宮為妃,因為鰲拜一黨被清除十八歲就入了冷宮,成為這座的冷宮第一人,已經整整在冷宮裡坐了二十年了。

明豔心裡又是蒼涼又是無奈的問,“你們唱的是什麼歌?聽起來好難過啊!”

“這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寫的《上陽白髮人》,你沒聽過嗎?說的是一個十六歲入宮的女子,正是臉似芙蓉胸似玉的豆蔻年華,然而年至六十仍獨宿空房,變成老怪物了。”解答的是一個臉色慘白,五官清秀,雖然進了冷宮依然滿眼傲慢的女子,她可是大明朝最後一個狀元劉怡之女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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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豔很是驚歎,這樣有才華的女子為什麼會被打進冷宮?

才女劉雅繼續喋喋不休的說著,“正所謂宮門一入深似海,每一個秀美豔麗的芳華少女都被禁錮在這巍峨的紅牆之內,年復一年,青絲變成白髮,紅顏變得枯黃,在寂寞與悲涼中耗盡青春與生命。即使是一時得寵的后妃,一旦年老色衰,在爭寵中失敗,也立即會如同敝履一般被皇上不屑一顧地無情拋棄,任其在宮廷深處自生自滅。”

“哈哈哈。。。”一陣怪笑,一個塗著紅臉蛋、梳著高高發髻的女子像瘋了一樣開始在院子裡瘋跑,她是那拉氏,兵部右侍郎那丹珠之女,當年因中了惠妃的借刀殺人的詭計,糾纏赫舍裡皇后被皇上打進冷宮,這一數竟然已經十年了,此時的她已經神志不清了。

“她不是像瘋子,而是真瘋了!”瓜爾佳氏面無表情的說。

“其實瓜爾佳氏也得了失心瘋,只不過是間歇性的,不能受刺激,當年皇上把鰲拜家一百三十口人殺的殺、流放的流放,把她打進了冷宮,她氣不過得了失心瘋。”劉雅高冷的說,“這冷宮裡的日子,漫長又無邊際,用不了多久你也會瘋的。”

明豔呆呆地望著劉雅。

“你知道為什麼我沒瘋嗎,是我的偶像一直在支撐著我。”劉雅冷漠中帶著一絲傲慢的說道,“我有個偶像就是班昭,你知道班昭嗎?”

明豔無知的搖搖頭。

劉雅得意又輕蔑的開始給明豔上起了課來,“班昭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才女,也是東漢的女史學家、文學家和政治家。班昭身世顯赫,父親班彪是當時有名的史學和儒學大師;她的兩個弟弟班固和班超都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班昭從童年開始就熟讀儒家經典和史書,並掌握了豐富的天文歷史知識。而且她繼承了父兄的遺志,整理完成了《漢書》,成為了歷史上有名的博學多才的才女。班昭在七十歲高壽之年寫出了《女誡》,《女誡》共七篇: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這本著作成了女性的行為規範準則,影響了數千年女性的命運。《女誡》倡導三從四德,生男如狼,猶恐其框;生女如鼠,猶恐其虎,夫有再之義,婦無二適之義,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劉雅的眼睛裡散發著智慧光芒。

明豔終於知道她為什麼入冷宮了,因為她太能喋喋不休說教了,像只烏鴉一樣吵的人好心煩。劉雅當年確實也是因執著的給皇上講大道理的時候被打了進冷宮的。

“就是因為我有才華,所以勵志輔佐皇上成為一代聖君,才直言不諱的指出皇上的缺點,希望他能改正,沒想到一片真心餵了狗!”劉雅十分要強,就算住進冷宮依然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粗布衣裳也很乾淨,“唉!可惜皇上昏庸無道,專寵一個叫什麼烏雅明豔的狐狸精,每日夜夜笙歌,那個女人胸無點墨,腦子蠢笨如豬,就靠一張畫皮就獨得皇上寵愛。皇上眼睛瞎了,這大清國遲早毀在他手上。”

明豔愣住了,想想這後宮之中除了自己可能再沒有第二個人叫這個名字了,不好意思的說,“不瞞姐姐,我的名字也叫烏雅明豔。”

眾人驚呆,藉著月光仔細端詳了明豔,她明眸、翹睫、櫻桃唇、瓜子臉,確實長的很漂亮,“皇上不是獨寵你嗎,為什麼也會被打入冷宮?

“我為什麼會進冷宮?我出生名門、國色天香,我竟然也進了冷宮!哈哈哈哈!”這個問題讓明豔也失心瘋了一樣的哭笑了起來,哭淚了、笑淚流,明豔遲疑了很久很久,“因為我心裡一直裝著一個摯愛的男人,可是陰差陽錯的進了宮,過去,皇上喜歡我,我就是寵妃,後來皇上不喜歡我了,就被打進這冷宮裡了。”

“哈哈哈,這個世界太有意思了,愛皇上的女人,皇上不愛;皇上愛的女人又不愛他!”劉雅的笑聲也帶著幾分癲狂。

“這宮裡有多少女人因為得不到皇上的愛而把自己逼瘋了、逼死了,竟然還有不愛皇上的女人,你為什麼不愛皇上?”瓜爾佳氏哭笑著問。

“不愛就是不愛,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你在假裝吧!皇上可是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你愛他可以得到權力、地位、財富,你怎麼可能不愛他?”瓜爾佳氏難以置信的問道。

明豔反問,“那請問,姐姐最後得到了什麼?”

“得到了一生的怨氣、一生的悲哀。”瓜爾佳氏沉默了一會兒後,受了刺激,間歇性神經病復發了,開始又哭又笑,“我不但什麼都沒得到,連原本擁有的也都沒有了。”

幾個女人都瘋瘋癲癲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又過了幾天,冷宮三姐妹神神秘秘的邀請明豔去玩,明豔很是狐疑,原來是瓜爾佳氏在牆角發現一個狗窩,裡面有一窩沒有母狗的小狗崽,數了數“一、二、三、四、五”五隻嗷嗷待哺的小狗子,這可把眾人都激動壞了,她們就一人挑了一兩隻抱回去當寵物養了,就算自己不喝每日的冷宮清粥也要省下來餵養小狗子,後來小狗們長大了,又淚眼婆娑的把狗狗放生尋找自由去了。

又過了數月,明豔發現自己又懷孕了,那糟糕雲南之行,不但沒有和常寧遠走高飛,竟然意外還懷了一個皇上的孩子!真想不明白命運為何要這樣對待她,她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感到悲哀,還沒有出生就陪著親孃坐冷宮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自己受苦,而是因為自己的無能連累孩子受苦。為什麼人生會有這麼多的痛苦?這麼多的無可奈何呢?陰暗的冷宮讓明豔更加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了,真的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