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五華山平西王府,王府張燈結綵,喜氣盈門,正在慶祝吳三桂六十大壽。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對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鼓聲響起,戲臺上美人陳圓圓懷抱琵琶嫋嫋娜娜姍姍而出,凌波微步,香風馥郁,花面半遮,歌聲如嫩鶯穿柳拂露,黃鸝啼花帶香,纖指慢挑,朱唇輕啟,邊彈邊唱一曲《牡丹亭》。陳圓圓雖說年過五十依然如江南水般溫柔,而又風情萬種,在戲臺上移蓮步、舒水袖顰蛾眉,水袖曼舞的千般嬌媚。美姬佳麗,跳舞唱曲,賓客鼓掌喝彩道。
吳三桂盤踞雲南十餘年,總管滇黔,他所統轄的雲貴地區儼然成了獨立王國。因地位顯赫,幾乎西南所有的官員都來祝壽,趨炎附勢的巴結討好的都趕著來送禮。場面之大空前絕後,熱鬧非凡,直到傍晚也不知擺了多少桌酒席。一桌又一桌客人吃完走了,剩下的滿桌美酒佳餚,隨即倒進水溝,魚肉的香味,和著酒味,還有房的油煙味混合成一股厚重的油膩味,隨風飄向遠處。
天色漸晚,雲南平西王府來了一位神秘人的祝壽人,來者開啟隨行提來的箱子,裡面裝的是全國各督、撫、鎮書札、和官封、印信、花押、圖章,“王爺,這是在下送給王爺的壽禮。”
吳三桂看著以假亂真的官封、印章,問道,“你給我這些東西為何?”
“在下從宮裡的內應截獲了一封皇上的密詔,康熙皇上已經決定撤藩了。我想這撤的聖旨一到雲南,王爺立刻就反了,而這些官印能助王爺把亂世攪的更渾!”
“一派胡言!本王對大清朝忠心不二,決無反心!你和康熙皇帝有什麼仇怨?非要挑撥我們君臣關係?”
“不滿你說,其實我的真實身份是朱三太子!跟康熙小兒有不共戴天的仇!”
“朱三太子?前幾個月皇上南巡的時候,剛剛誅殺了一個朱三太子,怎麼又蹦出來一個。”
“死的那個是南京的朱三太子,他那個是贗品,我是北京的朱三太子,是貨真價實的先皇血脈。雖然流落江湖,仍不忘復明之志,聯絡各方,共圖舉事,恢復中原。天下督、撫、提、鎮及朝中大臣,皆有同心,待王為盟津之會。王,華人也。當年之事,出於不得已,今天下之機杼在王,王若出兵以臨中原,天下響應,此千古一時也。平西王,我等你一句話:反還是不反?”
吳三桂搖搖頭,“螳臂當車,自尋死路。”
“難道你甘心當菜板上的魚肉?任康熙小兒宰割?”
“那還能怎麼辦?”吳三桂行走江湖多年,早就看穿了朱三太子肯定還有大招,故意示弱問道。
“不瞞你說,我潛伏在納蘭明珠府中數年,每日為當朝的吏部尚書做法加持,對官員情況瞭如指掌。本太子早已在北京發展了十萬教徒,散落在各大朝臣家中,你我不如來個裡應外合,你先挑起戰爭,康熙必定會舉全國之力平叛把軍隊調到西南,正好京城空虛,我會立即響應發動一起聲勢浩大的家奴反主行動!等到推翻清政府,誅殺康熙,咱倆劃長江而治,我會以朱三太子的身份重新問鼎皇帝寶座。”
無錯書吧“哎呀,我仔細看你果真相貌不凡,確實有幾分先帝的樣子!”吳三桂立刻換了一副尊敬嘴臉,“只要康熙撤藩的聖旨一到北京,我立刻就藩!”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送走了這位北京的朱三太子,吳三桂又陷入回憶之中。。。
朱三太子乃崇禎皇帝三子,其母是寵妃田氏,田妃生下三皇子不久後就撒手人寰了,國丈田畹又從江南花重金買來了“色甲天下、聲甲天下”的陳圓圓送入宮中以取悅天子,但國運衰退崇禎皇帝已經無心女色,又把陳圓圓退回給田畹。眼看天下要大亂,田畹為了拉攏青年俊才吳三桂又把陳圓圓轉送給吳三桂,吳三桂立刻認拜有權有勢的田畹為“義父”。在田畹的大力舉薦之下,吳父吳襄進京為官,吳三桂官場上平步青雲。
然而時政風雲善變,轉瞬李自成就帶著農民軍包圍了北京,國丈田畹帶著三歲的朱三太子逃出了皇宮投靠了吳三桂,吳三桂原本想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就開啟山海關請清軍入關一起抗擊李自成。
李自成見吳三桂領著清軍兵臨城下,便殺了吳三桂的全家洩憤,吳三桂痛苦至極追殺李自成直到山西大同才將其剿滅。復仇後成功的吳三桂攜帶幼小的朱三太子心潮澎湃的返回北京!卻發現滿洲人已在北京建立了大清朝廷,清世祖順治皇帝已經順順利利、風風光光地住進了紫禁城,多爾袞已是重權在握的攝政王,控制了大半個中國。
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吳三桂滿頭怒火,卻不敢發作,此時他僅剩兩萬殘兵,而且連日作戰已疲憊不堪,只能暫時委屈順從。為了表示效忠清朝,吳三桂剃了頭,還當眾斬殺了義父田畹,親手摔死三歲的朱三太子。最後帶著殘兵遠赴西南征伐南明永曆帝朱由榔(明末臨時扶持的流亡皇帝),再次為清庭賣命。
而如今西南平定,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吳三桂也熟知歷史,歷代許多王朝在取得了最後的統治權後,大肆屠殺功臣名將。吳三桂一想到這一幕幕慘劇,心有餘悸。只有保住兵權,掌握軍隊,擁有財富,才不致被任意宰割。
王府內,黃色的緞幔在明亮的宮燈下閃耀著溫暖而富貴的光芒,隔斷了夜的黑暗與清冷。四扇梨花木的屏風,把寢宮分隔成兩間,屏風上是一色的江南煙雨圖,清靈而淡雅,玉爐裡,檀香嫋嫋,王妃陳圓圓正坐在書桌前寫書法,她濃磨香翰、飽潤香毫的寫道:“堤柳堤柳,不繫東行馬首,空餘千縷秋霜,凝淚思君斷腸。腸斷腸斷,又聽催歸聲喚。”
吳三桂走到陳圓圓身邊,一把摟住陳圓圓的香肩,抓住她溫柔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愛妃,你可算回來了。你摸摸我這顆心,離開你都涼了,圓圓,再也不要離開我,再也不準離開我!”
陳圓圓用柔軟細緻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吳三桂的臉頰,憐惜道:“王爺清瘦了許多,都是圓圓不好,害你牽掛!”
吳三桂一顆如鐵般堅硬的心,被她嫵媚的眼神溶化成了水,在這個美人面前,那雙瞪著他的眼眸,如秋水般清澈無塵的眼眸,足以把天下男人都融化。
“愛妃,本王問你,如果我不是這平西王,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種田老翁,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王爺這說的是什麼話,妾陪在您身邊這麼多年,我對王爺的真心您看不見嗎?”陳圓圓抹著眼淚哀婉道。
“我沒跟你開玩笑,咱們全家老小馬上要搬回遼東老家去了。”
“回遼東作甚?”
“開荒,種地!”吳三桂假裝無可奈何的說道。
“不管在哪裡,王爺在妾心中永遠都是那個叱風雲、扭轉乾坤英雄,您親身經歷山海關大戰,把李自成趕出北京,清朝得以定鼎中原,統一天下,王爺立下了蓋世功勞,為大清帝國建立開國豐功偉業的蓋世豪傑。”陳圓圓義憤填膺的說道,“難道那紫禁城裡的康熙小兒就一點情面都不講嗎?連雲南都不讓我們住了嗎?”
“不是康熙小兒要撤藩,其實是我主動提出來要撤藩的。”
“那又是為何?”陳圓圓見吳三桂臉色暗沉,趕緊改口,嬌滴滴道,“只要王爺開心,種田也挺好的呢,王爺此生經歷過多少次浴血戰鬥,從屍山血海裡走過來,經歷了太多的苦難,你我夫妻從此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也不失失人間樂事。”陳圓圓說著說著眼睛也隨之溼潤了。
“愛妃,本王如此愛你怎麼捨得讓你淪落成鄉野老嫗?”吳三桂摟著心愛的陳圓圓,突然咯咯發笑了起來。
“王爺,您怎麼又突然笑了,到底有什麼事瞞著妾啊?”
“我實話跟你講吧,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康熙小兒年紀尚輕、心浮氣躁,他要識相的話就會安撫老夫繼續鎮守這西南,不再與我為敵。要是執意撤藩,老夫給他準備了一個驚天的大陰謀——當我奉旨撤藩途徑北京城的時候,回藉此起兵、攻進紫禁城,把康熙小兒從皇座拉下來,自立為皇!
陳圓圓聽此,順勢跪在床上,“臣妾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妃,平身。到時候朕將封你為皇后!”吳三桂哈哈哈大笑、得意至極,為何吳三桂如此痴情於陳圓圓?只因為陳圓圓是這個世界上真正懂他的慾望和野心的女人。
“王爺說笑了,大夫人才能當皇后,賤妾能陪在皇上身邊就三生有幸了。”
“大夫人?哪個男人不喜歡狐狸精,而會喜歡一個野狍子呢?朕說你是皇后,你就是皇后。”
陳圓圓感激涕零,再次跪倒在床上,“臣妾拜謝皇上!”
“等到問鼎九五之尊那天,朕要重新改寫歷史!把那些可屈可辱的事都從歷史上劃掉,重新樹立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形象。”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王爺也替奴改個出身吧,把奴改成流落在民間的明朝公主。”
“那是自然,愛妃,朕累了,這些天你不在,我沒說過一個安穩覺。”
“王爺志存高遠,勤勉奮進,渾身武藝,久經戰場,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等到您問鼎紫禁城的時候,所有歷史都會被您改寫!”陳圓圓趕緊側躺在吳三桂身邊,一邊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吳三桂入睡。。。
叱吒風雲的吳三桂在陳圓圓的懷抱裡變成了一隻溫順的小綿羊香甜的睡去。陳圓圓起身走到屏風外的梳妝檯前,欣賞了一會兒銅鏡裡自己的絕世容顏,然後輕聲嘆了一口氣,突然變了臉!好好的榮華日子不過,請什麼旨?撤什麼藩?回什麼老家?造什麼反?老東西,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為什麼不老老實實的等死,然後把平西王位傳給我兒子?非要一天到晚做著皇帝夢,害的全家人提心吊膽、不得安寧!
作為職業“戲子”的陳圓圓,也覺得在吳三桂面前演柔媚、演恩愛、演崇拜、實在是太累了。但沒辦法,她這一生,要不是會演戲,要不是有一門會哄男人開心的本事,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但是委身於男人承歡裝笑,也只能在夜裡獨自傷悲落淚了。
才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就又要打仗,老東西只知道爭權奪勢,哪裡曉得兵荒馬亂之下命猶如草芥的百姓有多可憐。
回想四十年前,明朝末年社會黑暗、亂戰從生、荒年飢謹,陳圓圓更因家境貧寒只能和父親相依為命、艱難度日。十歲那年父親病故連具棺木也買不起,陳圓圓惶恐無計,只得負草賣身,以葬父親,從此落入賤籍,流落青樓倚門賣笑,飽受塵世的風雨與磨難,成為別人賺錢的工具、利用棋子、隨意轉送的禮物。她從小看遍人間冷暖,像風中搖曳的野草一樣無助,只能依附在有權勢的男人身上才不至於隨風飄落、跌在水裡泥裡任人踐踏。
盲目的吳三桂想過打敗了會怎樣嗎?難道他忘了全家老小被闖王推上城樓,挨個殺頭的場景嗎?
回想當年,戲臺上的陳圓圓水袖縹緲,蓮步生香,一雙妙目,顧盼傳情傾倒臺下眾生,不知有多少文人騷客、仕宦名流為睹其風采而一擲千金。回想當年,“乾爹”田畹花重金為陳圓圓贖身送入皇宮,就算崇禎皇帝心力交瘁也脫口而出“好妖冶!”回想當年,闖王入京殺了吳三桂全家,唯獨陳圓圓靠著美豔容顏活下來了,而且還得到了闖王的寵愛。回想當,年吳三桂怒髮衝冠為紅顏此後獨寵陳圓圓二十餘年。而如今,就算吳三桂造反輸了又怎樣?我陳圓圓照樣有魅力有手段讓康熙小皇帝也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既然人生如戲,那麼我正好擅長演戲!我要把人生唱的轟轟烈烈、淋漓盡致、風光無限!我要成為自己人生的主角!
人沒有辦法選擇出生,但就算陳圓圓出生卑微那又怎樣?她照樣征服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讓最強大的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而此時此刻,同為絕色美女,到是出生名門的明豔正在紫禁城裡跪在地上擦地板,嚐盡人間冰冷滋味。。。。抹完地板後又急匆匆端著洗腳盆去給皇上洗腳去了。
伺候完皇上洗腳後,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夜已入深夜,明豔終於可以回到養心殿的耳房中睡覺了。噩夢又來襲,阿瑪死了,常寧走了,兒子丟了,皇上也不愛他了。。從離登皇后一步之遙的雲端直接跌落到最低等的洗腳宮女,這個夢太苦了,明豔痛苦的呼喊可是喊不出聲,她太痛苦了,她奮力呼喊。。。
“啪啪啪!”養心殿首領劉嬤嬤打醒了她,厲聲喝道,“懶蟲,都四更天了,還不起床!還以為自己是娘娘呢,想睡就睡?”
明豔終於從噩夢中醒了,可現實比夢更痛苦,她也不想面對現實,不想面對殘酷的一切,可現實就擺在眼前。可事已至此,除了接受現實,就只剩下眼淚陪伴了,回首往事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淪落至此全因太天真。
劉嬤嬤嚴厲的說,“當奴才的規矩很多,尤其像你這樣放肆慣了主,以後可得把尾巴夾緊嘍!”
“是!”明豔晃了個神,又趕緊搖搖頭回答,“不是”
“答應問題時必須明確地說‘嗻’,語氣不能太強硬,也不能太小聲。以後開口講話一定要慎重,必須事先打好腹稿,不能隨口而出,那些不吉利的遭忌諱的話不能說;回話、傳話要清楚明白,主子的吩咐要銘記在心,不能讓主子重複;宮內不能大聲講話,不能嘰嘰喳喳,講話必須和風細雨溫潤如玉。不僅如此,皇宮這麼嚴肅的地方,不允許奴才站無站相、坐無坐相,舉動要合乎規範,絕不能出差錯!
低等宮女的日子可不好過,除了每日像個小螞蟻一樣辛苦的勞作,精神上也備受折磨,這養心殿裡的主事嬤嬤十分嚴厲、更十分刻薄,只要宮女有一點點差池就是橫眉冷對、一頓指責,主事嬤嬤像罵雞一般喋喋不休、指指點點,宮女們也沒人敢喘氣,天天站成一排、耷拉著腦袋,個個呆若木雞一般只能忍氣吞聲。嬤嬤吆喝道,“當宮女第一要務是什麼?”
“機靈!機靈!機靈!”宮女明豔喊著口號端著洗腳盆衝出去了。
出生——只是一個人的起點,美貌——也只是一個女人幸運的起點,這逆水行舟的人生想要過的精彩說到底靠的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