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幕芙蓉一笑開,斜偎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此時京城華燈初上,前門大街熱鬧非凡,高朋酒家。貢院樓前,燈籠高掛,暗紅色的燈光下,門口的兩隻石獅子更顯威武而沉穩。萬福大酒樓內燈火通明,後花廳里正高朋滿座,八仙桌上已擺滿美酒佳餚。歌姬檀口朱櫻小,撥弄紅牙玉筍纖。眾賓客中,笑語吟吟,高聲暢談。
酒桌上,烏雅明啟正在和一幫同窗入仕好友聚會暢談。因是三朝重臣威武將軍之子今又高中狀元,姐姐還是當朝寵妃,攀附明啟的人多如牛毛,而此時的烏雅明啟已入職翰林院,官居六品,成為《康熙字典》的撰修官。
“明啟兄,你可知道怎樣才能官運亨通呢?”甲生眉飛色舞的反問道,然後得意洋洋的教授道,“做官也有做官的訣竅,也需要‘修煉’。掌握了官訣,就能仕途暢達,官運亨通;否則不但不能升官,反而可能丟官、掉腦袋。官訣也叫宦術,其真髓就在‘手腕’兩個字”——投桃、報李、拍馬屁;拉攏、結拜、逢場作戲,造謠、嫁禍、搶功勞;吹牛、裝病、賣慘、說自己多不容易;打官腔、說假話,做官樣文章。”說罷,甲生掏出《宦海指南》《官場必讀》《當官須知》等書遞到了明啟的手中,眉飛色舞的說道,“這些書可比四書五經有用多了”。
“多謝兄臺指點!小弟自幹三杯!”說罷明啟豪爽的喝了酒,白玉似的臉頰立刻通紅了起來。
乙生也開口說話了,“以後做官了,就不能再向過去一樣文人書生模樣了,否則會受欺負的。一旦為官就要擺譜、講派,不然算什麼官?即使條件不允許,也要想辦法硬擺窮講。所謂官譜、官派,就是做官的排場、派頭。未得志時,徒步千里不以為苦,一登仕途,出入非八抬大轎不可,彷彿天生兩足無用。除此之外,一切起居動作,均須依賴他人,甚至吃飯穿衣亦須僕人相助。”乙生癱軟在椅子上,踮起大肚子學習著懶官的做派,引得眾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們聽說沒,乙等一十五名次考生李慈在經濟拮据的情況下仍出高價租賃了位於北京保安寺街的故閩浙總督季文昌的舊邸,只為了和其他高官成為鄰居、方便結交上流。那套宅子有屋二十餘間,還有軒有圃,花木蔥鬱,相當氣派闊綽。他的年收入是一百二十三兩銀子,而房租就達四十八兩。宅門上還貼上了顯示官派官威的封條。”丙生一口酒一口肉,還停不了嘴的說,“北京宣南一帶官宅多貼有標有官街和禁人喧譁字樣的‘封條’,以壯觀瞻,以示榮耀,以警行人。”
“那算什麼,我見過最大的官派的要屬吏部尚書納蘭明珠大人,他為母做壽的排場,那真是一年比一年大。以壽筵為例,去年為燒烤二十席、魚翅三十席、次等魚翅八十席;今年變為燒烤四十席、燕菜三十席、魚翅四十席、次等魚翅一百席,連前來賀壽官員的差役僕人也都請吃壽麵,光請吃壽麵的數目竟達二千零五十碗。”丁生羨慕的講著。
“我們幾人同期進士又同朝為官,為了好照應今年結拜為把兄弟怎樣?”甲生提議道。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乙生附和道。
無錯書吧“說拜就拜!”丙生贊同。
於是明啟和這一幫年輕官員結拜為義兄義弟。
喝到深夜,酒醉明啟才踉踉蹌蹌的回到將軍府……
第二天一大早,天矇矇亮,將軍府內起琴聲,伴有歌聲:
自古人生最忌滿,半貧半富半自安。
半命半天半機遇,半取半舍半行善。
半聾半啞半糊塗,半智半愚半聖賢。
半人半我半自在,半醒半醉半神仙。
半親半愛半苦樂,半欲半禪半隨緣。
人生一半在於我,另外一半聽自然。
原來是“泰山三傑”在將軍府碧波亭裡逍遙的彈琴唱歌唱歌。彈著古琴的是神醫葉天山,他松形鶴骨、氣宇非凡,神清目朗如仙客,體健身輕似首翁;拉著二胡合奏的是監察御史于成龍,他身材魁梧,臉色發紅,鼻樑高挺,鬍鬚頭髮全白,雙目明亮,非常健壯。而放聲高歌的是威武將軍,他已經基本恢復了健康,你看他滿臉紅光、精神抖擻、目光炯炯。此三人為結拜的異姓兄弟,在十五年前,鰲拜欲篡位奪權拉攏朝中大臣,葉天山、于成龍和威武將軍不畏強權,不受利誘,立誓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因志同道合而結拜。
管家把沉睡的明啟喊來,明啟雖然腦袋沉沉但依然恭恭敬敬的行上一禮,“給大伯請安,給二伯請安好!給阿瑪大人請安!”
“我本山野郎中,深受皇上知遇之恩,浪得今日神醫虛名。”葉天山自彈自述道。
“貴人多磨難,于成龍賣過碳!我在四十四歲之前在山西老家種田當小販,每日面朝黃土背朝天,入仕後一沒靠山二沒前,被西南擔任小官吏,當今皇上獨具慧眼,十年四升,得了個第一廉史,成為百官表率。”于成龍接也二胡不停的說唱道,為監察御史,皇上樹立的第一廉吏表率,于成龍向來嚴肅。
“為父也因深受皇上隆恩,帶領十萬雄兵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享盡榮華,此生無憾。”
“我們兄弟三人於患難之中相從至今,深受當今皇上知遇之恩,浪得今日神醫、廉史、名將之虛名。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當今皇上乃一代聖主,能物盡其用、人今其才,代領大清朝開闢太平盛世。等到國泰民安之時我兄弟三人就一起告老還鄉,遊覽名山大川,品天下名酒,逍遙度日,最後落腳於泰山之巔。”
“泰山三傑”一人一句的唱著他們自編自奏的歌謠。
明啟拍著手、鼓著掌,配合著假笑。
“啟兒呀,你好像有點困呀。”父親威武將軍調侃道,“這個時間點,皇上都早已坐在弘德殿開始經筵日講了,你做臣子的難道還要回去睡懶覺?難道你想比皇上還舒服嗎?皇上常常教育臣子們要刻苦學習,雖然學習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遠遠小於因為無知解決不了生活境遇導致的痛苦。”
“康熙皇上從小就好學敏求、意志堅定、甚至過目不忘。即使酷暑季節,有人奏請暫停日講,康熙皇帝不允,認為學問之道不可間斷,無論寒暑,均應照常進講,唯恐學業荒疏。”葉天山補充道。
“明啟,你讀書的初心是什麼呢?”葉天山問道。
“范仲淹曾說過,不為良相,便為名醫!要麼成為良相,先天下之憂而憂為百姓謀福利;要麼當位良醫,懸壺濟世,治病救人。”明啟把于成龍和葉天山一頓讚美之後,發現忘記誇獎自己的老爹了,於是說,“身為男兒還應該長懷忠君報國之志,在國家、民族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從容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像我阿瑪一樣,成為一代名將。”
“這個狀元郎可是沒名副其實啊!”葉天山誇獎道。
明啟心裡得意,但粉白的小臉更加通紅了,他最擅長回答這種問題。“侄兒也想成為像二伯一樣清正廉潔、執法嚴明,為民做主、剛正不阿,受百姓的愛戴!”
“很好,不愧是我威武將軍的兒子,這世界上,有多少人一入官場,終身理想就變成了要做大官、做越來越大的官,而變成了一個官迷。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一個讀書人的骨氣。二哥,給這小子講講你的故事,讓他受教受教。”
“老夫生在明朝末年的山西,原本家境富裕,還考取了功名,但生在亂世,當時國都快亡了,還怎麼當官?到處都是山賊和流寇。後來闖王李自成率領農民起義軍佔領了山西,燒殺搶掠一番後又奔襲北京,走投無路的崇禎皇帝只能含恨自縊於煤山,然而沒過幾天,吳三桂開關帶著清軍把李自成趕回山西,吳三桂追來兩軍展開了殘酷的戰鬥,戰後大同城城牆都被剷平了,城中百姓被屠殺殆盡。又遇天災,乾旱蝗災、人皆相食,生在亂世、百姓的命比草賤。直到咱清朝統一後才逐步穩定了一些。當時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皇上想要治理國家,但是各地人才緊缺,於是想出一個辦法,提拔錄用前明時期有功名之人。但是當時的讀書人歷經了多年殘酷的戰亂,能活幾年都不知道,誰敢給清政府當官?誰知道清政府能統治幾年?但是我想明白了,朱家社稷換成了愛新覺羅家社稷,漢族王朝換成了滿洲王朝,這叫‘亡國’,但不是‘亡天下’,明朝廷已經朝政腐敗、風氣墮落、不能再成為百姓的保護和依靠了,‘亡國’是必然之勢。而我們讀書人不是為了一家一姓、一國一族而讀書,更不是為了當官而讀書,而是為了恢復天下太平、讓百姓吃得飽、穿的暖、活的安心而努力。想明白後我選擇了積極出仕,這一出世不要緊,盡然發現咱們當今皇上不但仁勤奮刻苦,義禮智信,是個千古難得的明君、仁君,聖君,老夫能在這樣賢能的皇上統治下清朝的官場上力行仁政,實現我的理想報復,此生無悔呀。”于成龍指點道,“明啟,你天資聰敏,是個好孩子,將來必成大器。但官場險惡,仕途坎坷,人生三起三伏,若到艱難之時,牢記此四字真言——天理良心,必可轉危為安。切記!”
威武將軍暗自高興,真是沒請錯人說教,於是補充了幾句,“為父我追隨了三朝皇帝,期間多爾袞篡權、鰲拜攝政,但爹靠本事吃飯,此生從未攀附過任何權臣,因此也從未被捲進政治風波。記住阿瑪的話,不要攀附權貴、不要搞小圈子,本本分分做人,唯有自立才可贏得尊嚴和地位。”
原來今日之談是威武將軍發現明啟近日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天天在外胡吃海喝,因為兒子長大了,為父者不能過分干預,但又怕明啟跟著一群浪蕩哥兒胡混,學壞了。於是就請來了葉天山和于成龍兩位義兄一起和自己一起說教。
明啟也理解父親的苦心,至此後,遠離了狐朋狗友,開始精進學習、歸心於本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