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親在他離世之後,就得上了嚴重的抑鬱症。我嫂嫂一輩子過的苦,我哥他……又是個混蛋東西,越樓是嫂嫂唯一的支柱。越樓走後,她就病倒了。”周玉想起往事,低聲嘆息。
“他母親現在在哪?”程朝朝問道。
“我其實也不清楚。嫂嫂恨透了哥哥,連我也不願意聯絡。後來越樓離世,她患了很嚴重的抑鬱症。每天吃不下飯,只想著去一死了之。後來,也許是為了轉換心情,她搬了家。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搬去了哪裡。”
隻言片語道不盡。
觀音像前佛香燃盡,茶水褪去了原來的溫度。冷茶入口,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甘香,平添一分苦澀。六年時光悠悠,世事變遷, 歲月洪流沖刷改變這世間的所有,山可平,海可移。
唯獨,帶不走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與思念。
“我馬上也會搬走,回我先生那裡住。畢竟那個瘋女人總是太過嚇人,這樣擔驚受怕對孩子不好。朝朝,我能幫的一定會幫你。若是那個女人當真纏上你,你搬走我也是沒意見的。”
周玉突然抬頭,眼神期盼地看向程朝朝,一字一句鄭重說道:“只是…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好喵喵。那是越樓唯一留下的東西。”
程朝朝懷揣著沉重的心情邁出了房東太太的家門。她站在樓宇的連廊之間,抬頭望向天空。
城市高樓林立交錯,織造出一片小小的天窗。青黑色的天空中,一輪明月高高懸掛。銀色冰冷的月光透過這扇“窗”,傾灑在連廊之上。
“周越樓。”
“我在。”
程朝朝欲言又止。程朝朝雖然沒有姑母,但是有一位伯父。自己雖不喜歡大伯,但大伯這麼些年對自己的關心愛護之情,並不比自己的父母少。因此聽到周玉說出這些,她能夠感同身受。
剛剛周越樓在周玉家一句話也沒說,想必他聽到那些心裡一定更不好受。一日之內,見到同學的傷懷唏噓,見到老師的撕心裂肺,見到姑母的欲言又止。又聽到自己母親那樣的訊息。
無錯書吧死亡只是一瞬,是每個人最終要走向的歸宿。但終究人非草木,誰也不能無動於衷,親眼見著那些與自己有著糾葛、那麼多情、那麼多愛的親人,站在無可跨越的生死兩岸。
“你…”程朝朝正要開口,卻被周越樓打斷了。
“我還好。我很幸運,什麼都不記得。”
周越樓的聲音很小、很淡,比外頭的月色還要輕飄飄,好似一陣風就能把他的聲音帶走、吹散。
程朝朝笑了笑,走進那片無言月色中。
“你聽過一首詩嗎?”
“你又想說什麼冷笑話?”
程朝朝搖搖頭,仰頭看向天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這是程朝朝沒有說出口的那句。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霜。浩瀚宇宙變幻莫測,滄海桑田,這輪明月依舊亙古不變。
明月千里寄相思。或許此時此刻,這輪明月攜帶著某人的思念,跨越生死的銀河,悄無聲息來到了他的身邊。
願逐月華流照君。
回到家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兩碗熱騰騰冒著熱氣的陽春麵。上面的煎蛋閃著金黃色的光亮,散發著誘人的氣息。
“你們搞得太晚了,我就先做了。”封狐得意地看著程朝朝的神色,笑道。
程朝朝拍了拍封狐的肩膀,露出了一個老母親欣慰的笑。還好封狐提前做了,否則真要周越樓親自下廚的話,想必今日程朝朝的味覺要再受一次核武器毀滅打擊。
她坐了下來,嚐了一口,幸福地將剛剛的生死惆悵拋之腦後。
好吃,實在是好吃。
不愧是大廚,連這種樸素的陽春麵,都能做出不一樣的味道來。
“你怎麼沒給他做一碗。”程朝朝問道。
“他一個鬼,吃什麼吃。我做了他也吃不了啊。況且他不會餓。”封狐道。
“真可憐。”程朝朝替周越樓惋惜一下。周越樓的設定真是奇怪,能夠觸碰物品,卻不能觸碰人,能夠做飯,卻不能吃。
不會困,不會餓。簡直就是天選打工人!資本家聽了都落淚。
“對了,你還沒說,為什麼我不能看見他。”程朝朝放下筷子,問道。
“這個問題比較複雜,也許是九尾靈貓當時靈力耗盡,只能讓你聽見他的聲音,又或是……”封狐停頓道。
“或是什麼?”
“沒什麼。我記錯了。”
封狐沒有說下去。
“你能查個人嗎?周越樓的母親,我想知道她的住址。”程朝朝問道。
“我沒那個本事。”封狐直截了當說道。
“除非她母親給周越樓燒東西,那我這裡便會出現帶地址的包裹。私自調查干涉凡人,我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封狐義正言辭說道。
“這就要天打雷劈啊……”程朝朝對天規的嚴格表示不理解。
“那我有多少壽命,能讓周越樓扣幾次?我還能活多久?”她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然而這些問題最終都以天機不可洩露,洩露要遭天打雷劈被封狐拒絕回答。
“鬼差大人!告訴我吧,反正都要劈,不如一起劈了。”程朝朝央求道。
封狐翻了一個白眼就收拾程朝朝吃完的爛攤子,洗碗去了。
程朝朝沮喪地回到自己房間。難不成要等周越樓母親燒東西才能知道她的地址,那要等到什麼時候?萬一周越樓媽媽想起周越樓就心裡難受,不願意再提起周越樓怎麼辦?不行不行,自己必須儘快將這件事解決。
可是明天!滿課!滿課!
程朝朝想了想自己一晃而過的週末,這兩日過的當真是一波三折,眼下不是辦法,她必須想個辦法去學校那邊請假。
翻來覆去,她躺在床上,醞釀了許久情緒,給程野打了個電話。
“學校那邊,我想請一個月的假。”程朝朝直截了當說道。
“你說什麼?!你要做什麼!”程野的語氣聽起來十分震驚。
“這事你得說服我爸媽。我失戀了,心情不好,要出去散心。你不準告訴他們我談戀愛了,你就說我因為宿舍矛盾心情不好。”
“你失戀了?”電話那頭程野的聲音軟了下來。
“對,我失戀了,因為你說的那些話,我暗戀我房東的心思被發現了,他直接了當拒絕了我。並且表示我根本不是他喜歡的那種型別。現在我和他一點可能也沒有了。全怪你。程野!全怪你!”程朝朝裝模作樣地對程野怒吼道,沒法被程野見到臉上那些小表情,她撒起謊來簡直遊刃有餘。
“那…人家不喜歡你……我只是幫你提前結束了漫長的暗戀。你是因為這種小事就這麼沮喪的人嗎?”程野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內疚。
“這不是小事。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喜歡人,就因為你告吹了。程野,我鄭重告訴你,我以後要是孤獨終老,你就跪在伯父面前懺悔吧。我現在很難受,反正這件事你必須幫我辦成。”
程朝朝越說越嚴重,甚至帶上了哭腔。從小到大,程朝朝從不輕易掉眼淚,故而一掉眼淚,電話那頭程野的語氣就立馬破防。
“行行行,你自己一個人出去旅遊?你現在還好嗎,需要我來陪你嗎?外面多不安全,你不去學校可以,別跑太遠。”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會保護好自己。”
程朝朝結束通話了電話,並沒有感到預想中騙過程野的輕鬆。她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惆悵了起來。
如果,自己實現不了周越樓的願望呢。那自己的父母、堂哥、伯父、同學和老師,會不會和如今周越樓的親朋好友一樣?
想到這,她把頭深深埋入了被子裡。她必須完成周越樓的願望,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自己的親人,不能陷入那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