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朝難得不是被鬧鐘叫醒的。父母大清早就狂轟亂炸了一堆電話過來,程朝朝一個也沒接。誠然,這麼多年,她和她的爹媽關係並不好。
“朝朝?到底怎麼回事?宿舍那點事,我們不是同意你搬出去住了嗎?”程朝朝一手刷著牙,一手拿著手機,瀏覽她尊敬的母親大人發來的小作文。
“心情不好,散散心。”程朝朝抽空回了這麼一句。
“心情不好散散心?!你又在整什麼么蛾子?程朝朝,你現在已經是個大人了,能別讓別人跟著你操心嗎?”幾條母親大人的語音訊息鋪天蓋地壓了過來。
“當初這個專業是你瞞著父母偷偷改的,現在好了,讀一半又要出去散心?現在知道苦了?”
“我挺好的。真挺好,散兩天心就好了。”程朝朝連忙回了這麼一條資訊,匆匆忙忙就拿起冰箱裡放的早餐就往學校趕。
雖然要請一個月的假,但大學總是有奇怪的規章制度。程朝朝需得今天上完課去輔導員辦公室親自籤假條,還得監護人到場。
“給你添麻煩了。”周越樓的聲音傳來,他的語調聽起來有些內疚和歉意。
“沒事,我和我爸媽關係本來也不是很好。不說了,車來了,去了學校裡,我儘量把想說的打在手機上給你看行嗎。”
畢竟總是對著空氣說話也不是個辦法。
“好。你帶傘了嗎?今天會下雨。”周越樓說道。
程朝朝坐上了車。摸了摸自己的書包,早上太過匆忙還真把帶傘這事給忘記了,只是現在快要遲到了,她沒時間回去再拿傘。
[沒帶,你作為一個鬼,應當是不怕淋雨的吧]程朝朝在手機備忘錄上打到。
“看不清,太遠了。”
[你不會湊近看?]程朝朝頗有幾分氣憤地將手機對著空氣展示,將前面的司機嚇了一跳。她尷尬地笑了笑,將手機往後收了收。
“太近…不禮貌。”
周越樓的聲音莫名有些猶豫結巴。程朝朝這才想起來,若是要湊近看的話,他離自己也會很近很近。
這可真是要命了。
不過程朝朝牙一咬,臉一橫,心想周越樓反正也碰不到自己,湊近自己又不知道,害臊的又不是她。總比被別人當神經病來的好。
[你又碰不到我,怕什麼。]
這一句話從指尖打出來,程朝朝就感受到自己身邊微風輕輕吹拂,在大雨將至的悶熱天氣裡升起一抹清涼之意。耳畔響起簌簌如同松濤的風聲,像是離的很遠,又像是近在耳邊。
司機把窗戶開啟了。
“小姐,你暈車嗎?看你臉挺紅的。”
“對的對的,我暈車。”程朝朝猛地點頭,把頭偏向了車窗外,好讓那些迎面而來的風散去臉上滾燙的溫度。
車窗外的景色一晃而過,城市的早晨總是車水馬龍、熱鬧繁忙。而少女的心思此時也兵荒馬亂,一片嘈雜。
好在路途並不算太長,程朝朝很快到了學校。踩著上課鈴聲進了教室,葉禾拿開自己的書包給程朝朝在後排挪出了一個位置。
“險些,你要破我們班的遲到次數記錄。”葉禾託著臉打趣到。
“不過是破你自己的記錄。”
“你懂什麼?我這叫分秒必爭。玩的就是心跳,踩點的藝術,你不懂。”程朝朝小聲回應道。她環顧四周,後排坐滿了同學,周越樓又只能在一定範圍內。
那他只能站著了。
程朝朝眉頭挑了挑,對一旁的葉禾小聲說道:“下次能不能麻煩你幫忙佔兩個座?”
“怎麼,誰要來?”
“不是,我長胖了,太擠。”程朝朝隨口編了個理由。
葉禾上下打量了一下程朝朝勻稱的身材,頗為不齒開口:“你?”
無錯書吧程朝朝摸了摸自己的頭,拿起手機給葉禾發了一條資訊:天氣熱了,太擠,有些男生有汗味。多佔個位置,保持安全距離。
葉禾臉上的疑慮這才打消,認同地點了點頭,打字回到:大小姐,後排位置寸金寸土,一下子佔四個,我怕同學的唾沫淹死我。
這確實是為難葉禾了。大學裡水課後排座位簡直比演唱會門票還要難搶,實在沒有辦法的話那也只能讓周越樓站著了。
葉禾的資訊發來:算了,誰讓我疼你呢,就讓我做這個大惡人吧。
程朝朝偷笑:葉姐勇敢飛,有事自己背。
葉禾:?
一節課下來,程朝朝困的眼皮翻飛。索性趴在桌子上想要睡覺,卻被身邊一個聲音叫醒了。
“程朝朝。”周越樓喊到。
程朝朝頗為不爽地抬起頭。
“好好上課。”
拜託,這是一節大水課!難不成他站在教室認認真真聽了一節課嗎?
程朝朝心中佩服,太厲害了,太厲害了,不愧是傳說中的得意門生,現在做了鬼,也能孜孜不倦認真學習。不會困不會餓,假以時日,周越樓一定能夠成為哲學大家!
一位理科生尚能有這樣的耐心與覺悟。程朝朝作為馬哲專業學生心裡突然生起一絲愧疚之意。她一下就不困了,支愣起身子,看向講臺上唾沫橫飛的教授,想要正襟危坐聆聽哲學的教誨。只是雙眼之間的引力太過強大,片刻之後,程朝朝又低下頭去,沉沉睡了過去。
“……”
站在一旁的周越樓此時正斜斜依靠著牆,看著不遠處趴在桌上的程朝朝,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笑。自己在這罰站,她倒好,睡的安穩。
他仰頭看向窗外,此時外頭天空暗沉,密雲翻滾,狂風大作,窗外樹木長出的新葉也被卷落。大雨將至,空氣悶熱又凝滯。
“程朝朝。”
講臺上的教授眯起眼睛,一眼就看見了趴在桌上睡覺的程朝朝,點了她的名字起身回答。
程朝朝猛地站了起來。
“到!”
葉禾無奈扶額。
“我不是點名,你來說說,這個沼澤人悖論是什麼?”教授並沒有生氣,只是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
程朝朝犯了難。剛剛自己睡的太香,什麼沼澤人不沼澤人,她現在就是一個睡覺人。程朝朝向葉禾投向求助的眼神,葉禾也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可奈何。
程朝朝尷尬地準備向教授道歉,此時周越樓的聲音卻從教室後方傳來。
“沼澤人悖論說的是某個人出門去散步在經過一個沼澤邊上的時候不幸的被閃電擊中而死亡。”
說到這他停頓了片刻,像是示意程朝朝複述他的話。程朝朝眼眸一亮,像模像樣地跟在周越樓的聲音後面複述道。
“與此同時在他的旁邊正好也有一束閃電擊中了沼澤,十分罕見的是這個落雷和沼澤發生了反應,產生了一個與剛才死掉的人無論形體還是質量都完全相同的生物。這個新產生的生物就被叫做沼澤人。”
“兩人擁有完全相同的記憶與知識儲備,而走出沼澤的沼澤人取締了原本的男人生活,甚至他的家人也無法分清。這兩個男人是同一個人嗎,這就是沼澤人悖論。”
一語言畢,同學們都投來欽佩的眼光。
“不錯。看來程同學平日閱讀過相關書籍,有上課睡覺的資本。坐下吧。”
教授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來,讓程朝朝有幾分不好意思地低頭看向自己空白的書本。
“這你都知道!”葉禾向程朝朝露出崇拜的眼神,比了一個大拇指。程朝朝只能尷尬地笑笑,回頭看了看周越樓聲音傳來的方向。
“同學們如何考慮這個問題?”教授又問道,大家紛紛低下頭去,生怕被教授點到。教授見狀也沒有為難大家。
“我知道這個問題對大家來說太過燒腦。其實這個問題現在也沒有答案。我個人認為啊,兩個人不是一個人。雖然記憶相同,但沼澤人對比原本的那人少了死亡的記憶。而死亡的記憶,也就代表了生命的終點。”
大家茅塞頓開。
教授笑了笑,又道。
“由此可見,死亡是讓人又愛又恨的東西。一方面,死亡是未知的,宣告一段生命的終結;另一方面,死亡的記憶就是在你身上蓋了防偽證明,告訴老天爺,這一輩子死了就是死了,其他都是複製品冒牌貨。”
兩堂課很快結束,而外頭的雨也是突然降落的。程朝朝站在教學樓裡頭,等著程野來給她送傘順帶和她一起去輔導員辦公室籤假條。
葉禾也沒有帶傘。她還有一節選修課,此時正焦急看著外頭的大雨。
“你當真要請一個月的假?”
“對,出去旅旅遊,散散心。”程朝朝點了點頭。
“真瀟灑啊。”葉禾露出羨慕的神色。
“瀟灑個屁,現在還不是跟你一樣被困在這裡,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程朝朝笑道,望向遠處如斷線的雨幕。
雨中緩步走來一位穿著黑色衝鋒衣的男子,是程野。他一手穩穩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一手拿著一把帶給程朝朝的小花傘,步履穩重。
“是他?”葉禾面露幾分驚訝之色。
“你們認識?”程朝朝面露幾分比葉禾更驚訝的神色。
“局子裡見過。對了,前幾天我推給你那個道士,你別找他。他是個騙子,這個警察揭露了這個道士的騙局。我是諸多受害者當中的一位,由於被騙的錢比較多,被請去局子裡做防詐教育了。”葉禾解釋道,面上突然生起一抹紅暈。
程朝朝皮笑肉不笑,向葉禾投去同情的目光。該怎麼告訴她好呢,那個騙局被騙的正是自己。
“他來做什麼?”葉禾問道。
“他是我堂哥,來幫我請假。”程朝朝心中已經開始思索程野的一萬種缺點告訴葉禾,生怕她這個戀愛腦朋友會對程野有些什麼別樣的心思來。
畢竟自己就這一個好朋友,她可不希望折在程野手裡。
“你堂哥?微信推我。”葉禾像是有幾分震驚,隨即她紅著臉咬住嘴唇說道。目光灼灼看向程朝朝,把程朝朝原本想說的話憋回了肚子裡。
“……”
晚了,晚了。
“程朝朝。天氣預報已經說過了今天會下雨。”程野走了過來,把手中那把傘遞了過去。
程野說完,有些意外地回頭看向葉禾。隨即又像是明瞭其中的關係,問到程朝朝:“就是她給你推的那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