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太太,多謝你的關心。我和孩子都很好。”周玉結結巴巴回道,顫抖著身子往程朝朝身後躲了又躲。
“放心,她看不見我,應該是個瘋女人。”周越樓的聲音傳來,程朝朝飄著的魂這才落了地。
程朝朝緩緩舒出剛剛因為害怕屏住的呼吸,努力克服恐懼,心中默唸了一萬遍馬克思祖師爺的大名,才敢將眼睛看了過去,仔細端瞧眼前這個奇怪女人。
眼前這個女人的頭髮散亂,毫無血色的臉是因為塗著厚厚的白色粉底,微微隆起的肚子呈現一種極其不合理的弧度,應當是填充了什麼假扮孕肚。
女人察覺到了程朝朝的目光,將眼神緩慢移到程朝朝身上,她硃紅色的嘴角依舊保持著那抹詭異的微笑。
程朝朝身旁有細微的風吹過,涼意頓生,她背後頓時激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別怕。”周越樓的聲音近在咫尺。
要命,周越樓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靠近她。這時候身邊有個空調鼓風機,真的恐怖氛圍拉滿好不好!
叮——又是一聲電梯鈴聲。
這個周玉口中的許太太,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木訥支愣起自己的身子,踏著高跟鞋,噔噔地走了出去。
程朝朝緊繃的心絃這才鬆了下去,她長舒了一口氣,身旁的周玉已經搖搖晃晃站不穩腳跟。周玉噙著淚,無力靠在程朝朝身上。
“你沒事吧。”程朝朝看著周玉被嚇得魂不守舍的模樣,關切問道。
無錯書吧“真的,朝朝,這地方有不乾淨的東西!”周玉一把握住程朝朝的手,紅著眼眶說道。
此事說來話長,周玉跟著程朝朝先將購買的東西放進了家裡,又帶著程朝朝去了樓上自己家。
程朝朝先前去過周玉家裡做客。先前周玉只是提過,自己有佛教信仰,所以程朝朝當時對屋子裡燃的檀香與擺放的佛像並未太注意。
這次一進門,程朝朝就聞到了一股濃厚的檀香味,屋內煙霧繚繞,她環視而去,南面的櫃子上擺滿了送子觀音各種姿態的神像。有的慈眉善目,閤眼睥睨,有的拈花微笑,隱在飄起的香霧之中,彷彿一個一個有活性般凝視著程朝朝。
她看向一旁緊張侷促的周玉。周玉並沒急著招呼程朝朝,她進門先給南面櫃子點了一柱香,插在了香爐裡,雙手合十不知道唸叨了什麼,這才坐了下來給程朝朝倒了一杯茶。
周玉人生的溫婉,語氣也和順,雖近四十歲卻依然能見年輕時的風情。程朝朝不好意思再叫周玉房東太太,改喚了一聲周姐。
“周姐,你先前說不乾淨的東西是什麼?”程朝朝握著周玉遞過來的茶杯,並未著急喝下去。
“就是今天你看見的那個女人。你不知道,她每天都在我下班回家的電梯上,看見我就問我肚子裡的孩子。要不是她,我也不至於擺這麼多觀音像在家裡保我的孩子平安。”周玉說到這裡,有些委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抬眼問道程朝朝。
“朝朝,你是不是也被她纏上了?”
程朝朝第一次見這個女人,並不知道。她沒有急著回答,反問這個女人的資訊來。
“她是什麼人?聽你叫她許太太?”
周玉點了點頭,說道:“對。她原先是我們這棟樓裡的大美女,只是懷了孕不知為何流了產,自那以後就瘋瘋癲癲,每天穿著紅裙子高跟鞋,裝神弄鬼,見到這附近的孕婦就上前詢問你的孩子還好嗎!我總覺得她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上了身。”
原來是流產之後受了刺激出現精神問題。程朝朝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個女人的面孔,這棟樓的謎題似乎越來越多了。
“她這樣多久了?”程朝朝問道。
“六年。”周玉答道。
六年?!
怎麼又是六年?
“不過是我懷孕之後才開始每天在電梯蹲我,小區裡被她問候的孕婦,孩子出生時總是帶了點病症。我本來是想搬走的,但這幾日和我先生有些矛盾。現在我手頭上沒那麼多錢。所以那日你來問我越樓的事,我沒告訴你。”提起周越樓的名字,周玉的神色就沉了下去,臉上露出一分悲痛之情來。
“不過,若是那女人纏上了你,你搬走我也同意。”周玉低聲補充道。
程朝朝被她這樣一句話說的心頭一觸,房東太太當真是一位好人。
“周姐,我不會搬走。對了…周越樓…”程朝朝試探性問出口。
周玉嘆了一口氣。
“越樓…是我的侄子。這房子原先是放著讓他讀書的,誰知道他居然發生了那樣的意外。”周玉皺起眉頭,手指捏住茶杯,微微用力,像是回憶起什麼往事,她那雙深邃的眼窩裡流轉出幾分漣漪淚光。
“我其實本來不想再提這件事。你來問我的時候,我沒有說我是他姑母,是因為我哥和我嫂子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一直跟著我嫂子生活,後來他和我哥斷絕了父子關係。我也不敢再以他的姑母相稱。”
“即使如此,終究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割捨不斷。我是一路看著他長大的,又怎麼能接受他那麼年輕就……我以為他終於熬出頭了……”
周玉說道這裡眼淚落了下來,聲音嘶啞哽咽起來。程朝朝連忙將手中抽紙遞了過去。
“朝朝,越樓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他這一路走來有太多不容易…他走後,那房子我就一直空著沒租給別人,裝修擺設也是按照他喜歡的模樣。那隻黑貓,我也替他養了許多年,只是現在懷了孕,我先生說養貓對孩子不好,鬧得兩人不痛快。”
睹物思人。喵喵被養的肥圓滾胖,毛色發亮。想來周玉這六年,將對周越樓的思念都盡數傾注在了喵喵身上。甚至不惜為了扶養這隻貓,和自己先生吵架分居。
“抱歉周姐…”程朝朝想要說出的話哽在心頭,見周玉被自己扯起傷心事的模樣,心裡生起一分愧疚之意。
“不用抱歉。我知道,你有你的顧慮。”周玉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越樓的事,先前瞞著你,是我不對。不過,你又是怎麼知道越樓的名字?”周玉問道。
程朝朝犯了難。難道要告訴她,告訴她:她日思夜想的侄兒此時就站在自己身邊,而自己因為一隻貓定下契約,要為他完成遺願嗎?這樣天馬行空的話,周玉恐怕會以為她和那個瘋女人一樣,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上了身吧。
她停頓了片刻,想了想,又開口道。
“我原先就對喵喵的前主人有些好奇,因為我總覺得喵喵這隻貓有些眼熟。後來在網上曬貓的時候,有個學長說,這隻貓是六年前他一個同學養的。我想了想,對上了你說的六年前意外死亡的租客,也是挺有緣的。”
程朝朝面不改色地說完這些,低頭喝了一口手中的茶。茶甘香醇厚的滋味瞬間在唇齒間散開。待嚥下杯底的液體,她侷促開口。
“後來,我從學長那看見了周越樓的照片,有些想要了解他。比如,他有什麼愛好啊…什麼想要完成的願望之類的。畢竟他很優秀,這樣輕飄飄地離開了,令人惋惜。我想為他做些什麼……”
也不知道這樣的理由周玉會不會信。眼下還是從周玉問出一些關於願望的線索比較要緊。
“你和他確實挺有緣的。我剛想把這房子租出去,就遇到了你,同樣A大的學生,又喜歡貓。”周玉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你喜歡他嗎?”周玉突然問道。
怎麼可能!他六年前就死了……按照正常時間線,程朝朝和他至少差了9歲!
她怎麼會喜歡一個鬼,程朝朝正要開口反駁,卻突然頓住了。眼下除了愛情這種荒誕的藉口,否則任何一個說法也解釋不通自己為什麼要替一個素不相識的亡者完成心願。
程朝朝紅著臉,支支吾吾說道:“你別笑話我……我確實喜歡他。一見鍾情。所以我想替他完成心願。”
什麼離譜的理由!
程朝朝繃直了身體,頭低的不能再低。心想若是周越樓不在邊上,自己說這種話自然沒什麼好害臊的。
偏偏周越樓本人還在自己邊上!這和當面表白有什麼區別?
“這不奇怪,從小到大,喜歡越樓的小女孩很多。只是不知道你想問問他哪方面的喜好?”周玉問道。
“就是,你覺得,他死前最後一秒,最想完成的願望應當是什麼?”程朝朝支支吾吾問道。
周玉聞言愣住了,她似乎想起許多在記憶裡掛滿蛛網的往事。隨即,那些記憶裡的灰塵都凝成一句嘆息。
“你這倒是問住我了。不過,心願的話,如若現在越樓在天有靈,一定是希望他的母親能夠從自己離開的悲傷裡走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