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熬夜的英格瑪和弗洛裡安累得夠嗆。這不,十月四號上午七點多他倆查完了譚詩詩的案件後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一睡就睡到下午四點多,英格瑪被餓醒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歪著頭盯著還在流口水的弗洛裡安,望著那一條就快要流到他胳膊邊的口水印,“啪”一聲重重的一掌拍在弗洛裡安的背上。
“哎喲,疼!”弗洛裡安被疼醒了,“你幹嘛打我?”
“你看看你,怎麼這麼髒啊!”英格瑪指著那一條口水印,帶著抱怨的口氣說道:“快點擦乾淨!”
“不好意思!”弗洛裡安尷尬地拿出一卷紙巾,把桌子擦拭了一遍。
“算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先出去吃個飯,然後就去葛韻澤家一趟,之後可以的話再去找一下那個叫妮娜·克拉克的律師。我覺得咱倆最好早點去問問那三起案件的具體情況,我總感覺法院的那些材料有貓膩。”
“我也有同感!”弗洛裡安跟在英格瑪背後,一前一後走出市警局。
半個小時後,從土耳其小吃店出來的倆人,立刻開車趕到葛韻澤的家。按門鈴按了好久不見有人開門,弗洛裡安有點生氣,怒吼一句“搞什麼,還不開門”,接著猛推了一下那個大鐵門。沒想到大鐵門就這樣開了。原來鐵門並沒有被鎖上,只是兩扇門單純地被並放在一塊。
走過那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登上那三個臺階,倆人在圓形的玻璃拱門上發現一張貼在上面的紙條。
本人於九月二十二號出差到奧地利,下月六號回,有事請下月六號後來找我,電話勿擾,不接。
倆人一陣無語,好想罵街。
“他不在就算了,我們去找克拉克律師去。”
英格瑪考慮到律師是很忙碌的職業,不一定有時間接待他們,最好提前打個電話諮詢一下。他在谷歌上搜尋到克拉克律師事務所的聯絡號碼,打了過去。
“喂,請問克拉克律師在嗎?”
“請稍等。”接電話的是在克拉克律師事務所裡實習的一位法律系女大學生。
十幾秒後,話筒又被人拿起。
“我是克拉克律師,請問您是?”
“我是市警局的英格瑪·蘭格,您是否還記得十九年前接待過的一位來自中國的叫譚詩詩的女性客戶?”
“記得,而且非常清楚。她的案件曾讓我深深懷疑過德國司法系統的公正性。”
“是嘛!我們也在查她十九年前的案子,發現不少疑點。我總感覺法院裡與她有關的上訴資料有問題。”
“您的直覺沒錯!在法院裡的那些資料全是偽造的,真正的材料證據都在我手上,我還一直留著。”
“那我可否找您詳細談一下?”
“請稍等!”妮娜把話筒放下,讓實習生把她的工作列表拿過來,翻看了一下,“明天上午十點到下午兩點我沒有安排其他事宜,您要是有空的話就在這個時間段來,我做個標記。”
“那太感謝您了,明天見。”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是十月五日。
上午十點,克拉克律師事務所裡英格瑪、弗洛裡安和妮娜面對面地坐在辦公桌對面接待客戶的沙發上。
“克拉克律師,正如我們在電話裡說過的,我們想詳細瞭解一下譚詩詩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可否請您詳細地告訴我們。”英格瑪開門見山說道。
“不用那麼客氣,用‘你’來稱呼我,喊我妮娜就行。”妮娜說著笑了一下:“你倆是負責那個受害人都是律師和法官的連環殺人案的破案專案組刑警吧?我看到新聞裡播報那幾個人的死訊時就意料到和譚詩詩有關。兇手肯定和她有密切關係,知道她的所有遭遇並在為她報仇。等會我詳細跟你們說說她的故事,資料你們也可以借回去慢慢看。你們倆想喝點什麼?”
“隨便什麼都行。”英格瑪和弗洛裡安同時開口說道。
“那我就泡幾杯咖啡好了。”妮娜轉身走向辦公室旁邊的一個門,到廚房裡去衝咖啡。
沒過一會兒,妮娜端著三杯咖啡和幾包砂糖出來了。她把其中兩杯遞給英格瑪和弗洛裡安後,端著自己的那杯咖啡,又一屁股坐在兩個刑警的對面。
“我的委託人譚詩詩是個非常高挑的中國美人,長相很柔和恬靜,讓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她思想單純。”
“我看過訴訟資料上她的照片,確實很平易近人。”英格瑪贊同地說道。妮娜點了點頭,開始慢慢講述她所知道的有關譚詩詩的所有故事。
“譚詩詩告訴過我她和葛韻澤相遇的經歷。在她大學一年級,好像是1989年吧,她的學校舉辦了名人見面會,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葛韻澤。當時葛韻澤三十五歲,正值事業的輝煌時期。他口若懸河地講述著自己的藝術生活和作品靈感,把譚詩詩深深地迷住了。從那一刻開始,在譚詩詩眼裡,葛韻澤就是一個又高又帥又有才情懂浪漫的完美男人。”
“我cao……他那熊樣也叫帥氣啊!那天下就沒有醜男了。”回想起葛韻澤那一米七的矮短身材,還有那看上去就滿臉橫肉欠揍的臭臉,弗洛裡安不由自主地爆了一句粗口,看來他對葛韻澤沒有什麼好印象。
“愛情能矇蔽人的雙眼,等你以後有女朋友就知道了。”英格瑪瞪了弗洛裡安一眼,然後一臉抱歉地對妮娜說:“妮娜,抱歉!這小子不懂事,喜歡隨便插嘴。”
“沒關係,有什麼儘管說。”妮娜朝著弗洛裡安微微笑了一下,表示她自己對葛韻澤的想法其實和他一樣。
“年輕氣盛的譚詩詩在第一眼就迷戀上葛韻澤,從此有葛韻澤的地方就有她。因為她堅信,如果深愛對方,就不要顧及女生的矜持,應該主動出擊,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幸福。好像他們在認識半年後就同居了。”
“我想問一下,中國好像20 世紀90 年代還挺保守的吧。他倆那麼前衛啊?”弗洛裡安又插了一嘴。
“我也不清楚。不過同居好像是葛韻澤提的,譚詩詩說那時候她滿腦子都是愛情,葛韻澤說啥她都照做。”妮娜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接著說道:“倆人在一起同居四年後,也就是1994 年8 月底,譚詩詩發現自己有了一個月的身孕。欣喜若狂的她拿著醫院的化驗單提前從實習單位下班回家,卻看到葛韻澤和一個陌生女人赤身裸體在床上做著揮汗如雨的運動,她傻了眼……”
“我就覺得葛韻澤不像是個好人,且不說搞藝術的大部分人行為都比較另類,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很做作。那次去他家也是,明明很有錢,非跟我們叫窮。”弗洛裡安又不滿地牢騷著。
“下面還有更讓你不滿的情節呢!當初我瞭解情況後,都氣得直接跑到葛韻澤的律師那兒發飆了。明知道葛韻澤不是個好東西,他的律師還接了這個案子,還幫著偽造證據,這是律師界的敗類啊,那個叫安吉麗卡·岡瑟的蠢女人。”妮娜鼻子裡哼了幾聲,明顯有點怒氣,“看到新聞說那個蠢女人今年八月在海難中喪命,我都在想是不是她遭報應了。還有那個埃裡克斯·菲舍爾也是,活該!”
“報應?這怎麼回事?”這回是英格瑪搞不清楚狀況了。
“後面我會提到他們兩個。不順著時間軸說,我怕會抓不住重點。你聽完整個故事就明白了。”妮娜揮了揮手,意思是把剛才的對話先丟一邊。
“剛知道自己懷孕的譚詩詩不是發現葛韻澤的不忠了嗎?她就開始苦口婆心地和葛韻澤說自己真的愛他,想和他度過餘生。葛韻澤這人吧也真是的,直接就攤牌了,說自己其實一直都不是隻有譚詩詩一個女人,外面最起碼有十來個性伴侶,都是他藝術靈感的來源……雖然在我看來,這男人就是個垃圾,純粹是性愛成癮。”妮娜頓了一下,接著說:“譚詩詩當時失望到極點,曾經想過自殺,但為了肚子裡的寶寶,她還是堅強地挺了過來。她和葛韻澤說自己懷孕了,鐵定要生下這個孩子,但葛韻澤表示他這輩子都不想要孩子。兩個人協商後和平分手,葛韻澤手寫了一份放棄父權的證明並按上手印,表明他從此和譚詩詩肚子裡的孩子沒有任何關係。由於中國未婚女性拿不到準生證明,孩子生下來屬於非法身份,因此譚詩詩在朋友的幫助下,到香港順利生下一名男嬰,取名譚路。”
看到英格瑪和弗洛裡安的咖啡杯空了,妮娜問道:“你們要不要再喝點?”
“請問你有沒有礦泉水?”英格瑪覺得不好意思。
妮娜點了點頭,從廚房裡拿出四瓶礦泉水遞給兩位刑警,這回在短時間內應該沒人會因為口渴問題而打斷她的話。
“譚詩詩含辛茹苦地照顧著孩子,很多認識她的人都想替她出錢請保姆好讓她輕鬆一點,可她執意要親力親為。她認為自己錯愛葛韻澤是因為自己從小就失去父母,很缺愛,所以她想盡辦法給予孩子足夠的關愛。後來在朋友的幫助下,她順利找到一份在中國中央電視臺做影片剪輯的工作,工資相當豐厚。她兒子譚路一天天長大,乖巧聰慧,什麼東西一教就會。她和兒子的生活本該就這麼幸福地走下去,直到2000 年4 月底,葛韻澤再度出現在他們母子倆的面前。”
“葛韻澤說他很想兒子,後悔當初放棄父權的決定,再怎麼說自己也是譚路的生父。知道兒子快過五歲生日他就從德國趕回中國看望兒子。譚詩詩的心裡其實並沒有放下葛韻澤,她依舊渴望給自己和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她覺得或許這是個讓他倆重修舊好的機會。她完全沒有想到這次葛韻澤來找她根本就是帶著不可告人的計劃,更沒想到她的人生從此會被改變得體無完膚。”
“譚詩詩帶著葛韻澤去幼兒園接兒子,三人一起出去吃了一頓美美的團圓飯。後來在譚詩詩講述兒子這五年來的喜怒哀樂時,葛韻澤聽到譚路有疝氣的問題,當場就說他認識日本一個專門治療兒童疝氣的有名醫生,向譚詩詩要了兒子譚路的香港護照,說要陪兒子去一趟日本看病。譚詩詩想都沒想就相信他並把兒子的護照給了他,還寫了同意兒子跟隨父親出國治病的意願信,好讓他們順利拿到簽證,並囑咐葛韻澤,兒子有哪些飲食睡眠習慣。譚詩詩當時心裡想的是,既然去日本,那最起碼得待兩三個星期,她完全沒有懷疑葛韻澤會瞞著她把孩子直接拐帶到德國。”
“等譚詩詩反應過來時,已經是一個多月後了。她完全沒有葛韻澤的聯絡方式,根本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人。於是她到處打聽、到處詢問,甚至向外交部和駐德大使館報警。可外交部和駐德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告訴她,他們並不負責這些事項。譚詩詩找了將近一年終於查到蛛絲馬跡,葛韻澤在咱們這個城市定居。於是她急急忙忙申請了德國旅遊簽證趕到這裡,準備直接遞交訴訟資料控訴葛韻澤拐帶她的兒子譚路。沒想到的是葛韻澤提前她一步以政治迫害的名義將她告上法庭,理由是她在中國中央電視臺工作,那就是在給中國政府工作。她來德國的理由就是代表中國政府對葛韻澤進行人身政治傷害。然而葛韻澤除了會耍嘴皮子,他一個有效的證據都沒有,這純粹就是誣告。當初譚詩詩要是拒絕出庭並且直接去兒童機構控告葛韻澤拐帶譚路的話,問題應該很快就會完美解決。但固執的譚詩詩不想讓自己揹負政治迫害犯的汙名,立志要和葛韻澤對抗到底,還自己清白。於是她找到律師錢芬芳替自己打這場官司。”
“然而這個叫錢芬芳的律師很缺德,她騙取了譚詩詩的信任後,套走三萬多歐元的現金,並且在法庭上沒有露面。譚詩詩她一個完全不懂德語的女人在法庭上像個啞巴一樣,聽著不懂的語言,無力為自己辯解。儘管葛韻澤在法庭上拿不出任何實質性證據,卻僅憑著他的一根三寸不爛之舌和他在德國的名氣獲得了法官的信任,他贏得了官司還因此以政治避難的理由將他的永居簽證換成德國國籍。譚詩詩徹底敗訴,背上了政治迫害犯的汙名。”
“這也太缺德了!”這回英格瑪和弗洛裡安兩個同時開口,之前他倆看過的訴訟資料上可是寫著證據充分,確定原告被政治迫害,特許給予德國國籍。可妮娜說的這些事實,壓根就說明那案子根本就沒有證據嘛!
“這只是缺德中的小兒科,後面還有呢!譚詩詩不服判決,提出上訴並且找到我。我聽完她的所有敘述後非常憤怒,願意免費幫她。因為我也是個母親,還是個女權主義者,譚詩詩遇到的問題觸到了我的底線。於是我收集了很多材料證據,證明譚詩詩來德國只為要回兒子,並不是要陷害葛韻澤。然而很奇葩的是,上訴重審時法官莫里斯·拜耳壓根就沒有看我遞交的任何資料,直接駁回我們的上訴。”
“後來我勸譚詩詩暫時放下這個誣陷她的案子,先把撫養權奪過來,讓她先下手為強,主動上告葛韻澤毆打虐待譚路。因為他們私下約見面看望孩子時,譚詩詩發現孩子身上有很多的新舊傷痕。不僅如此,葛韻澤還隨意以各種藉口取消私下約定的時間,有時候還硬生生把孩子拽回家,儘管孩子還想和媽媽在一起。另外,孩子明明喜歡吃媽媽做的餃子、蛋糕,葛韻澤卻嚇唬孩子說媽媽要毒死他或者是要把他賣給人販子。孩子後來見到譚詩詩時還控訴過,完全不敢吃譚詩詩辛苦做出來的美食。每一次的私下見面,譚詩詩都覺得孩子比上一次見面時更寡言少語、更膽小。每次孩子和她說話時都要用眼角不停地觀察著葛韻澤的臉色,這對譚詩詩來說簡直就是煎熬。知子莫若母,孩子真的是被心理虐待著。更有甚者,有一次譚詩詩親孩子臉頰時,孩子抱著她的嘴巴就親了起來,還把舌頭伸進她的口腔。譚詩詩問孩子為什麼這麼做,孩子回答說是葛韻澤教的,說是對喜歡的人就要用she吻取悅對方,得到更多的愛。這不變態嗎?”
“我cao!”英格瑪和弗洛裡安同時破口大罵出來,“這他媽是人乾的事嗎?”
“這真不是人乾的!我也這麼認為。好在譚詩詩聽了我的話,先下手為強,把葛韻澤一紙訴訟告到法庭。由於我並不擅長撫養權的案件,譚詩詩就找了一個專門負責撫養權官司的叫漢斯- 於根·齊默曼的老律師。我依舊在免費幫譚詩詩收集關於撫養權的材料,之後發生的事情真的是震碎了我的三觀!”妮娜說到這兒,把自己的雙拳緊握,努力嘗試著去平復自己心中的怒火。過了五分鐘後,她才平靜下來。
“譚詩詩的律師漢斯- 於根·齊默曼向她索要高額的律師費,而她之前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一審律師錢芬芳,手頭上只剩餘兩千歐元不到。奇葩的事情出現了,齊默曼那畜生特別喜歡玩弄亞洲女性,就提出以性換錢,只要譚詩詩願意陪他睡覺,他就願意幫譚詩詩免費打這個官司。傻傻的譚詩詩居然同意了,還和我提到這個。我堅決反對,甚至提出我可以幫她付這個官司的訴訟費,但被她拒絕了。由於葛韻澤在這起撫養權官司中的身份是被告,他想盡辦法為自己謀取有利的形勢。他去找了和自己關係很好的前任市長和文化部部長,希望他們能幫忙。而這兩個大人物很給面子地幫找了一些和葛韻澤關係很好的人做陪審團。”
“撫養權案子開庭那天我就坐在聽眾席上,那審案的過程讓我一度懷疑德國司法界的渾水到底有多深、到底有多黑暗、到底有沒有正義!譚詩詩把她從孩子出生到被拐走前和她拍的親密照片、孩子曾經在中國不同醫院的就診記錄、自己近十年的銀行賬單、葛韻澤親筆寫的放棄撫養權的證明等所有能給的資料都遞交了上去。然而葛韻澤那邊簡直噁心到極點!他說譚詩詩遞交的那個放棄撫養權的證明是模仿他的字跡偽造的。以前他和譚詩詩在一起同居過好幾年,拿到他的指紋指印並非難事。他說譚詩詩其實是他找的代孕,生了譚路後他就付給譚詩詩幾百萬歐元的酬金。後來譚詩詩還騙了他很多錢,他因此在法庭上要求譚詩詩把非法所得統統還給他。之前法院就聯合駐德大使館徹底調查過譚詩詩的近十年財產狀況,並沒有任何大量財產的流動。而葛韻澤的銀行賬戶上近十年也沒有大量地往同一個賬戶上匯款的證明。葛韻澤就撒謊說他倆是現金交易,法官和陪審團居然相信了這個鬼話。”
“這法官是吃屎了嘛?”弗洛裡安暴怒。
“我也覺得這個法官很有問題!譚詩詩和葛韻澤兩個人都不在同一個國家定居,坐飛機來回現金交易的話也不現實。帶那麼多現金,飛機能登得上去嗎?”英格瑪也很不解。
“何止!在葛韻澤和譚詩詩和平分手後不久,葛韻澤就到德國發展了。並且他在回中國拐帶孩子前沒有回去過中國一次,而譚詩詩也是此生第一次到德國來,請問他倆怎麼現金交易?更何況葛韻澤撒這個謊側面就等於在說他很喜歡接私活,在家藏現金來逃稅不是嗎?睜著眼睛說瞎話,那法官和陪審團居然都信了。譚詩詩要真的有幾百萬歐元的錢,還會至於連訴訟費都付不起嗎?”
“哎!這幾起案子真的好奇葩!”英格瑪嘆了口氣。
“後來葛韻澤還撒謊列舉了很多譚詩詩虐待孩子的證據,儘管謊言一戳就破。他說譚詩詩給孩子故意注射有毒的疫苗,可他卻連孩子哪天注射了哪個疫苗都說不出來。他說譚詩詩故意不給孩子治療齲齒,可他卻在帶著孩子跟譚詩詩私下見面時光點最貴的甜點還逼著孩子吃下去。店裡的員工也提供了證詞,但證詞同時也譴責譚詩詩坐視不管也不對。其實譚詩詩完全沒辦法管,因為她稍微有大一點的動作,葛韻澤安排在暗處監視的人就會上前一把拉走譚詩詩,葛韻澤還會大聲喊叫有人拐帶孩子了。葛韻澤說孩子上學注意力不集中就是譚詩詩害的,可學校的老師說孩子剛來德國的時候注意力很集中,然後沒兩個月就開始精神渙散了……還有好多說辭其實都證明葛韻澤在汙衊譚詩詩,卻都被法官和陪審團充耳不聞。因為葛韻澤一直在聲淚俱下地強調自己多麼想念兒子,但譚詩詩從來不讓他回中國去看望孩子。他把一個思念兒子的老父親模樣演繹得真真切切,以獲得本就和他關係很好的陪審團的同情。最後譚詩詩的律師漢斯- 於根·齊默曼站出來說了一段話,讓我聽了直接在聽眾席上對他爆了粗口,然後我就被強行拖出了法庭。”
“他說什麼了?”英格瑪問道。
“他說,譚詩詩為贏官司,不惜以色誘惑他上床。譚詩詩還在倆人性愛時偷拍了照片威脅他,要他做假證,幫譚詩詩爭取到100% 的撫養權。”妮娜怒火中燒地說著,那神色看起來都像是要吃人。
“我操,這律師怎麼這麼賤,我都想剁了他!”弗洛裡安心想,這律師要不是遇到車禍提前死了,估計兇手也會把他殘酷地弄死。這貨純屬活該!
“我也想剁了他,當庭就罵了他一頓。我被拖出法庭前就沒住口,一直在罵他。”妮娜激動地說著:“就是這畜生律師的一段話,讓法官和陪審團的人坐不住了,這女人根本沒資格當媽媽啊!後來我就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反正大概二十分鐘不到,庭審結果就下來了。譚詩詩敗訴,反客為主,她莫名其妙從原告變成被告,並且被剝奪撫養權,驅逐出德國,十年內不準進入德國境內。”
“這譚詩詩真可憐!”弗洛裡安兩眼帶淚光地說。
“還有更可憐的!庭審結束後,我在法院外碰到滿臉是淚、走路都提不起精神的譚詩詩和扶著她出來的一個女人,據說那段時間譚詩詩一直都在她家暫住。那女的曾是譚詩詩同一個大學裡長她兩年的學姐,叫……尤莉。所有的人都從法院裡出來了,就剩下葛韻澤和孩子還在樓裡不知道在幹嗎。我們勸譚詩詩,讓她想開點,她卻突然抬起頭看著我們,悽慘地笑了一下,說那天是她三十歲生日,可以的話她去求求葛韻澤,或許至少能讓兒子陪她過完這一天。當時我和尤莉想陪著她一起去求,她卻搖搖頭說她要一個人去,不然不夠心誠……”說到此時,妮娜的臉上突然落下兩行清淚,帶著有點哽咽的聲音繼續說道:“可她去後沒到二十分鐘,樓裡就傳來訊息,說她不小心腳下一滑,後仰著摔下樓梯,頸骨斷裂,去世了!”
英格瑪和弗洛裡安心裡同時咯噔一下,譚詩詩去世了!難怪兇手會痛恨那幾個法官和律師,這些人是一起將譚詩詩一步步推向了絕路。譚詩詩沒有父母,只有譚路這個孩子,還有一個叫尤莉的學姐。難道這倆人中的某一個就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或者倆人聯合起來為譚詩詩復仇?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目擊譚詩詩摔落樓梯的人只有葛韻澤和那個叫譚路的孩子,後來刑警和法醫都過來了。葛韻澤和孩子倆人都說親眼看著譚詩詩自己摔下去的,所以警方沒怎麼檢查就把遺體拉走了。第二天屍檢報告出來說她是意外死亡,要將遺體送回中國火化埋葬。而尤莉和我希望譚詩詩能夠被埋在德國,她生前心心念念地想要回兒子,就讓她死後留在兒子所在的城市陪著吧。那個叫譚路的孩子好像也求過葛韻澤,讓譚詩詩能在德國入土為安,後來政府同意了我們的要求。我和尤莉兩個合夥掏錢,把譚詩詩的遺體送去火化,還給她在郊區買了一塊墓地。之前和譚詩詩扯上關係的所有法官、律師都到了葬禮上,每個人都親自給她獻了花。當我獻完花後,卻聽到法官貝特霍爾德·安德里亞斯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我不該收那個錢,以後我會捐掉。你安息吧!’。我覺得這句話的資訊量很大,總感覺有內情……”
“會不會是安德里亞斯法官收受了葛韻澤給他的錢,讓譚詩詩在撫養權案件中不明不白地敗訴,還導致了她客死德國。這法官看來是在譚詩詩的墓前懺悔了啊!”弗洛裡安的第六感又相當準確地發揮了一次,想到七零六油畫毒殺案件的作案手段,他不禁感慨道:“難怪兇手只是用油畫下毒害他,沒有下狠手。倘若發現得早,說不定他還能留一條命呢。對了!”他又轉頭看向妮娜道:“如果兇手真的是因為安德里亞斯法官在墓前的懺悔而用了下毒的手段傷他且並不想要他的命,那兇手必定聽到了他在墓前懺悔的那句話。當時誰離他最近?”
“我想想……”妮娜右手杵著額頭想了一會兒,“應該就是那兩個孩子了。”
“哪兩個孩子?”英格瑪插嘴問。
“譚詩詩的兒子譚路和尤莉的兒子。”
“尤莉的兒子?”
“對!尤莉的兒子湊巧和譚路是同一個小學的學生,比譚路年長兩歲。他暗地裡還幫自己的媽媽和譚詩詩帶信,收集一些譚路在學校的情況。而且在學校他也經常和譚路一起玩,譚路把他當親哥哥看待。”
“那倘若尤莉的兒子跟尤莉提到安德里亞斯法官說的那句話……看來這個尤莉也不能被排除在連環殺人案的嫌疑人之外啊!”英格瑪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不可能!我和尤莉的關係後來變得很不錯,她和譚詩詩並非關係好到能為她報仇的地步。尤莉一家曾經懷疑過譚詩詩的死因,也因此去上訴過,但他們一家被葛韻澤施加了很大的壓力,她和她老公莫名其妙被公司開除了。2004 年4月底他們就搬到奧地利定居了,和這邊徹底斷了聯絡。而且我也懷疑過譚詩詩的死因,並且對之前她那三起案件的結論表示深深的懷疑。我後來還請了私家偵探去打探,知道了所有法官、律師都有從葛韻澤那裡拿了不少錢,當然除了我。後來私家偵探還查到譚詩詩死亡當天下午,葛韻澤曾去找過當時的市警局局長……也就是現任市長德特萊夫·沃爾特,還一起去了一個偏僻的私人小別墅。至於他們碰面後交流了什麼內容,則沒查到。”
譚詩詩遭遇到這麼多不公,被那麼多人欺負,而且所有法官和律師除了妮娜以外都受了賄賂併合夥汙衊她,最終導致她悽慘死去。這些受賄的人全部都是把譚詩詩推向死亡的罪人,兇手肯定是這麼想的。
“妮娜,對於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你有沒有個想法?”英格瑪嚴肅地問。
“你們不是官宣兇手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嗎?十九年前他就應該還是個孩子。除了譚詩詩的兒子,那個叫譚路的孩子,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更恨那些人。撫養權案開庭當時,葛韻澤硬是要求帶他過去旁聽,他也在聽眾席。”妮娜略微想了一下,肯定地說:“不過我覺得那個孩子應該更恨葛韻澤,為什麼他沒有對葛韻澤下手?”
“或許是那個孩子顧及葛韻澤是生父,留著他一條命。只讓他在猜測到連環殺人案和譚詩詩有關後,慢慢品嚐提心吊膽地活著的痛苦吧。”英格瑪說道。
英格瑪和弗洛裡安幾乎肯定了連環殺人兇手就是譚路,所有和譚詩詩有關的人中只有妮娜依舊毫髮無傷,是因為她對譚詩詩有莫大的恩情。可他倆根本查不到譚路的任何資訊,難道……他在其他國家改名換姓後,再度回到德國上演復仇大戲?那到哪裡去找人啊!那個金髮女!難道那個金髮女就是譚路?!深深的仇恨讓他不惜接受痛苦的手術去換個性別來隱藏身份也要將那些害他母親的人拉入地獄嗎?!
英格瑪和弗洛裡安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必須把譚詩詩死亡的原因弄清楚。直覺告訴他倆,她的死不是意外,很有可能她是被葛韻澤殺害了。可為啥譚路這個孩子當時跟警方說他是親眼看見母親自己不小心摔下樓梯的呢?難道是怕葛韻澤虐待他才說了謊?
向妮娜借了譚詩詩所有案件的資料後,他倆趕回了市警局,又翻找起十九年前的屍檢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