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2章 急性心肌梗死

今年的十月三號是東德和西德重逢三十年的日子。1990 年的十月三號,前東德加入聯邦共和國的統一條約開始生效,也就是從那一天起,分裂了四十五年的德國終於再次成為一體。

這麼特殊的日子裡,所有人都盛裝打扮出門逛街遊玩,街上到處都是喜慶的景象,人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公園、廣場裡。幾輛塞滿糖果糕點的汽車徐徐地在街道上行駛,上面站著幾個漂亮的女生。身著畫有德國國旗的衣裙,右手拿著一個小旗幟,見到人群就會往下面撒糖果、扔糕點,甚是熱鬧。廣場上,有人自主搭了棚子,唱著歌、跳著舞、彈著琴,孩子們圍在大人身邊躲貓貓,特別溫馨。

市中心廣場上有一條政府機構用泡沫塑膠做成的很長的一堵牆,象徵著柏林牆。中午十二點一到,在廣場上聚集的人們聽到附近教堂敲響的第一個鐘聲時,同時衝到這堵泡沫塑膠牆的兩邊,一起推倒它,和牆對面的人來個熱情的擁抱,象徵著三十年前那一天的狂歡。所有壓力、不公、歧視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

整個德國到處都熱鬧非凡,但總有那麼幾個人苦逼地窩在暗暗的一角,孤獨地神傷。比如窩在市警局裡拼命搜尋資料的英格瑪和弗洛裡安,再比如……今年已經七十三歲的退休法醫韋納·霍夫曼。

韋納·霍夫曼一大早就帶著兩包煙出了門。

大街上到處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們,有情侶、有一家三口四口,也有一家幾代人一起出來逛街。只有他韋納,隻身一人。望著那些有說有笑的臉,孤獨感像海嘯襲來一樣侵蝕著他的心。他在市中心的廣場邊找到一個墩子坐下,拿出揹包裡的香菸,一根接著一根抽了起來。煙抽得越多他越覺得寂寞,就索性去火車站附近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兩瓶紅酒,又回到市中心廣場來。他獨自一邊喝著紅酒抽著煙,一邊看著過往那些滿臉幸福的人們。他喝的不是紅酒而是孤獨與寂寞,他抽的不是煙而是惆悵與脆弱。

其實過去的他煙酒不沾,因為他有家族遺傳的先天性心臟病。家庭醫生每次給他做例行檢查時都會告訴他最好不要吸菸喝酒,否則會引起血管擴張、心跳加快從而加重心臟負擔。然而,堅持了一輩子不碰菸酒的他,卻在半年多前沾染上菸酒,並且嚴重上了癮。這一切都源自於他在半年多前知曉的秘密。

年輕時的韋納俊朗非凡,舉手投足間帶著絕代的風華。他是海德堡大學罕見的醫學高才生,是整個大學裡女子愛慕的物件。就當很多女人幻想著跟他戀愛,然後步入婚姻的殿堂時,他戀愛了。他愛上的女孩名叫露娜·克萊因,是個大眼睛、小臉、一笑就露出兩個小酒窩的萌妹子,是比他小一歲的同一個大學的學妹,他和她深深地墜入了愛河。20 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德國非常保守,大部分人在婚前都只是拉過手親過嘴,從來不曾逾越那最後一道鴻溝。然而韋納和露娜深深地相愛著,相愛到毫不猶豫地一起品嚐了禁果,相愛到不顧一切地私奔。

露娜的父親是一個非常有錢的猶太人,二戰時他差點家破人亡,所以他痛恨德國人,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和德國人有任何感情來往。當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和一個德國人私奔時,雷霆震怒,花大價錢派人抓住了韋納和露娜兩人,強行分開他倆。他在幾天內就將女兒當著韋納的面強行許配給一個心儀露娜很久地叫託斯滕·伯格曼的猶太人,還在倆人的婚禮現場上狠狠羞辱了韋納一頓。最終韋納只能灰溜溜地離開那裡,留下滿臉淚花的露娜。此時的他並不知道,露娜已懷有一個月的身孕。

愛著露娜的託斯滕並沒有介意她懷著別人的孩子和他結婚,他知道露娜不愛自己,他要用自己的愛去感化她、爭取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他希望終有一天自己能取代露娜心中放著韋納的位置,成為露娜此生的唯一。

孩子於八個多月後出生,託斯滕向其他所有懷疑孩子身份的人解釋孩子屬於早產,露娜在跟自己時依舊是完璧之身,並且給孩子取名斯文·伯格曼。他把孩子當親生兒子一樣照顧著,給予他足夠的父愛。

而韋納在失去露娜後,漸漸地讓自己的人品越來越匹配不上他的學識、樣貌和智商。他遊玩於女人之間,基本上每隔兩三個星期就會換一個女朋友。由於當時很少有男性私生活如此之亂,那些被他深深傷過的女性便到處控訴他的獸性,沒過多久他就被掛上渣男的別稱。

他渣歸渣,依然不影響他的職業生涯。他把自己的工作方向從外科轉向了病理學,不久就在市警局成為一名法醫。他之所以選擇這份工作,只是想在夜深人靜時,向那些逝去的無語者訴說自己思念露娜的感情、孤獨寂寞與惆悵的傷,而不會被任何人嘲笑。原來他這個在女人群中呼風喚雨的花花公子,竟是如此的幼稚與痴情。

就這樣,他渾渾噩噩地單身度過了五十年,本以為自己和露娜此生再也沒有交集,卻未曾想露娜和她的丈夫託斯滕在二月初去義大利旅遊時不幸感染上新冠肺炎,且於染病後一個月內相繼去世。在彌留之際,露娜託人給他寄去一封信。

開啟信,是露娜藏了一輩子的秘密。露娜告訴他,分手後她就發現自己懷了他的孩子。那時她雖然和託斯滕結婚了,卻很排斥和丈夫圓房。託斯滕並沒有強迫她放棄胎兒,而是叫她把孩子生下來,還當作親生兒子一樣照顧。如今那個孩子長大了,叫斯文·伯格曼,在明燈報社工作。

看完信,他比那些買彩票中了頭獎的人還開心。開天闢地頭一回他喝了好幾瓶紅酒,把自己喝進了救護車、喝進了ICU,但他欣喜若狂啊!好心情的力量是很強大的,他挺過來了。醫生告誡他,以後請千萬別再沾酒。不然他再來一次急性心肌梗死,那就很可能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出院後他就直接去明燈報社找兒子斯文,卻被兒子給攆了出來。

“你誰呀!這麼多年都沒來看望過我一眼,現在來找我是幾個意思?想找人陪你,怕孤獨?做夢去吧!滾!我要工作,別來煩我!”

第一次見兒子以失敗告終,本已習慣孤獨寂寞的他突然覺得神傷,或許……他壓根就沒有習慣過孤獨。

惆悵了一晚,第二天他恢復了精神。沒關係,反正自己是個退休的老頭,有的是時間奪回兒子的信任。他到處收集兒子的資訊,知道兒子是個聲名狼藉的記者,為了拿到一手新聞做盡擦邊違法的事。於是他又跑去纏著兒子苦口婆心地勸導。兒子只丟給他幾個大大的白眼,一句話都懶得和他說就把他攆出去了。

之後他發現兒子和自己一樣翫忽人生,馬上都五十歲的人了,還沒有家、沒有妻兒。不僅過著經濟上月月光的日子,還經常跑去喝花酒、玩女人。於是他又不厭其煩地跑去纏著兒子講道理。這次兒子斯文開口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這句話像炸雷一樣把他的心劈了個粉碎,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裡,嘴裡呢喃著:“兒子怨我,他怨我!是我害他孤獨到現在,是我的錯!”

望著木櫃裡之前喝剩下的酒,他倒了一杯喝了下去,不一會兒他就覺得心情好受了一點。俗話說一醉解千愁,看來一點不假。漸漸的,他染上了酒癮;漸漸的,他又染上了煙癮。他多麼希望兒子能夠喊他一聲爸爸,可是希望越多失望越大。吸菸怎麼了?喝酒怎麼了?這樣孤獨的人生他活夠了,比起長壽,他更羨慕其他人的子孫滿堂……

前幾天他打電話給兒子,本想求兒子陪他度過今天這個難得的國慶節假日,然而他卻發現兒子關機。去兒子工作的報社,被告知兒子外出取材還沒回來。他後來去兒子的家敲了半天門也沒人答應。會不會是兒子被自己纏得厭煩了,決定永遠在他眼前消失所以偷偷搬家還換了工作?!那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回憶了那麼多過往,最後一根菸也抽完了。望著地上兩個被他喝空的紅酒瓶,他心裡抱怨著,不是說喝酒抽菸會引發心臟病嗎?為什麼我還沒事?這麼孤獨寂寞不被兒子相認的日子我過夠了。倘若自己有自殺的勇氣,他早就一頭扎進了附近的河,尋求解脫了。

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他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晚上九點。他拎起那兩個空酒瓶,站起身,順手扔進幾米遠處的垃圾箱。之後他就朝著計程車停靠點走去,那身影看上去煞是寂寞可憐。

一刻鐘後,他被計程車送到家門口。付完錢,計程車一溜煙地跑了,要去接下一個生意。他從口袋裡掏出大門鑰匙,插進鎖孔,轉了一下。

咦,門沒有鎖上?我記得出門的時候有鎖好門的呀……對了!最近兩個月好像有好幾家人白天被闖空門,該不會是小偷光顧我家了吧?

他這麼想著,把手偷偷伸進玄關,猛地開啟了燈。客廳裡頓時燈火通明,一個人影也沒有。可能是小偷已經走了吧,他想。

剛跨進客廳沒幾步,他就發現沙發前的茶几上多了一個DVD 光碟盒。他好奇地想,這年頭小偷還送東西給受害人?他走上前去,發現DVD 盒子下面還壓了一張紙。拿起來一看,上面列印著“祝父親國慶節快樂!兒:斯文”。

他本就因酒精上頭而微紅的臉,更因此刻的興奮而閃耀著容光煥發的火紅。兒子給他偷偷塞禮物了,看來心裡還是有他這個父親的。他急急忙忙地把DVD光碟取出,放進手提電腦的光碟讀取器裡。

讀取器在迅速地旋轉,手提電腦的螢幕上蹦出一個選單,他想都沒想就點開了播放。之後……他就看到了這輩子接觸過的最陰森恐怖的畫面。

一個黑長髮女人背對著螢幕,拿著解剖刀正在勤快地削著一個躺在石質解剖臺上的人的肉,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屍體上的肉。

韋納是個法醫,看到這種影片他並不會產生身體上太多的不適。他只是覺得奇怪,為何兒子會送給他這種影片,會不會是兒子把什麼勁爆的新聞題材錯給了他。

然而慢慢的,螢幕轉向了遺體的腿部……是個男的。接著螢幕裡的黑長髮女人慢慢地轉過了臉。

韋納一下從沙發上猛地站了起來,心口傳來一陣刺痛,心臟病復發了。他之所以如此激動,是因為他看到了那個遺體的臉、遺體那脖頸處觸目驚心的刀傷以及……那個黑長髮女人的臉。

斯文!兒子!譚詩詩……

心口處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他本能的反應是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他艱難地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機,剛解鎖,冷不防身後伸出一隻戴著手套的大手將他的手機一把奪走,並把手機迅速放在了幾米遠處的一個落地櫃上。

他吃力地轉過身,譚詩詩的臉映入他的眼簾。心口因為恐懼感又猛地抽了一下,他左手扶著沙發靠背,右手捂著胸口,已經幾乎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來。

“你,你為什麼還……活著?”

“你是指譚詩詩為什麼還活著?怎麼可能?不是你親自為她驗屍的嗎?”深沉的男性磁性聲線從“譚詩詩”的口中飄出。

“那你……是誰?”

“我嘛?叫譚路!”譚路把雙手藏在背後,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著韋納走去。

“譚…路,你?是她兒子,你來……報仇的?”韋納疼得已經快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越來越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我是來見證你們父子倆相認的感動時刻的。”譚路陰森森地說完這句話,突然把藏在背後的東西拿了出來,是一副完整的人類骨骼架。

“瞧!我帶你兒子來看你了。感謝我吧,我可是努力了兩個多星期,才把你兒子打扮得這麼漂亮!”譚路看著已經癱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大口喘氣的韋納,突然往下一蹲,把骨骼架上的骷髏頭湊到了韋納的眼前,“快跟你兒子打個招呼啊!”

之後譚路就像在操縱提線木偶一樣用手控制著骷髏的上下顎一張一合,並側臉對著那個骷髏頭露出了溫柔的微笑。“來,斯文乖,叫爸爸!”

“啊……啊……啊”韋納在看到骨骼架並聽到譚路說那是他兒子斯文的時候,心臟就像突然被一隻鬼手握住,越來越緊、越來越痛不欲生。他大口大口地喘氣,卻發現大腦越來越缺氧,渾身冒著冷汗,他不停地咳出粉紅色的泡沫痰。他趴在地上,略微弓著腰,右手捂著刀割般疼痛的心口,左手拼命地抓著喉嚨。指甲在他喉嚨上劃出一道道血痕,他眼睛卻瞪得滾圓,盯著不遠處放著手機的落地櫃。他要叫救護車,他要活下來,他要報警,他要為兒子報仇……

“安心去見你兒子吧!”譚路摸了摸韋納的脖頸,確認他已斷氣,踢了踢腳下那剛斷氣還溫熱如活人的屍體。

譚路將一樓所有的窗戶開啟,把所有暖氣片關上,讓屋外只有幾度的空氣緩緩充斥整個客廳。之後他走上樓,把斯文的骨架放在韋納家二樓的書房裡,並在地上故意丟下幾根金色的長卷發。到了樓下待到凌晨三點半左右,將韋納手提電腦裡自己的那盤DVD 取出來,換成韋納家客廳裡液晶電視機旁邊那個光碟櫃子裡放著的某個恐怖電影DVD,並播放了光碟,讓畫面停在比較驚悚的一幕上,再將電腦故意碰掉在地上。

快天亮時,譚路才將門窗都關閉,把暖氣片開到32℃,並將入口處的大門微微掩著,之後就趁著周圍鄰居們都還在睡夢中時離開。他之所以這麼做,是不希望後面屍檢的死亡時間不利於那個無辜的計程車司機,他不想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而微掩的大門則更容易讓闖空門的小偷注意到。

十月四日,上午九點多。

人們都出去上班了,整個別墅區一片安靜。突然一個人影竄了進來,是莎拉·多羅克。別看她瘦瘦小小一個女生,年芳不過十七,卻是市警局的常客。理由是她是個慣偷,技術不行,經常被逮,還屢教不改。但她尚未成年,偷的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警察們每次都只能說教她一通就放了。

她百無聊賴地走在小道上,左右看看沒人,“嗖”一身竄到一個別墅前。掏出自己帶著的一串萬能鑰匙,試著開門。弄了幾分鐘,打不開。算了,再去下一家試試。就這麼試了幾家後,她盯上左手邊那棟看起來裝飾相當典雅的別墅,裡面住的應該是個蠻有錢的人,最關鍵的是,她眼尖地發現門好像是掩著的。

機會!不過她轉念一想,該不會是主人還在家吧?斟酌再三後她走上前去按門鈴,許久沒人來開。看來今天老天眷顧,讓主人忘記鎖門了,她心裡的小人得意地叉腰狂笑。

當她戴上手套,貓著腰身竄進別墅的客廳後,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她看到地上躺著一個老人,右手捂著胸口,雙目圓睜,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前方的一個落地櫃。她壯著膽子上前去搖了搖老人,又摸了摸老人的脈搏。媽呀!死了!

她差點原地跳起,撒丫子就往門外跑。冷不防和正在巡邏的巡警沃爾克·庫茨撞了個滿懷。

本想立刻逃跑的她被沃爾克一把拎住了衣領。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沒,沒,我倆不認識。”莎拉急忙擺著雙手否定。

“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叫莎拉·多羅克的小慣偷。”沃爾克朝著莎拉剛躥出來的別墅那邊看了看,厲聲喝道:“看來你又犯老毛病了!說,偷了啥?”

“啥也沒偷!”莎拉攤著雙手,把眼神瞟向其他地方。

“啥也沒偷怎麼會慌慌張張逃出來,還慌張到連路都顧不上看,還跟我撞個滿懷?”

“……”得,今天不說實話是脫不了身了,她指了指別墅,老實地說:“我是想偷東西啊,但被嚇到了。裡面地板上躺著個人,我摸了脈搏,他死了……”

“什麼?”沃爾克立刻拎著莎拉就往別墅的門那兒走。

在別墅的門口,開啟大門,沃爾克一眼就看到了那具屍體。他立刻掏出手機,撥打救護車和市警局的電話,並告知詳情。

市醫院的救護車先趕到現場,車上下來兩位經驗豐富的老醫生。沃爾克對他倆進行了一番叮囑,要他們切記不要破壞現場後,就讓兩位老醫生進去急救。

兩位老醫生前腳走進客廳,後腳兩個刑警和卡爾就趕到了現場。由於刑警一隊和二隊目前成立了破案專案組專門調查之前那個連環殺人案,因此今天來的是經驗不怎麼豐富的三隊隊長亨利·蘭佩爾和他的一個小跟班。

兩位老醫生稍微檢查了一下,就搖了搖頭說沒救了,人已經死亡很久了,便準備班師回府。

卡爾攔住了這兩位醫生:“請問你們兩位有什麼發現,我發現死者身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創口,也沒有什麼反抗的痕跡,不太像是被人謀殺,倒像是因病猝死,比如心臟病。”他望了一下遺體那捂著胸口的右手。

“沒錯,他是死於急性心肌梗死。”其中一位醫生回答道。

“怎麼看得出來?我有點好奇。”亨利插了一嘴。

“死者臉部發紫,身上有大量出汗。還有你看他的嘴角還留有一些粉紅色的泡沫痰,提示了他死前有大面積的心肌梗死或缺血併發了左心衰竭肺水腫的情況。”醫生稍微清了清嗓子,接著說:“人死之前本能地會把手放在最痛苦的地方,你看看死者的雙手放在什麼地方?右手捂著心口,左手把喉嚨抓出好幾道血痕,這明顯就是死者在死前心口部分疼痛難忍,並且有窒息的現象。所有表現都顯示死者是死於急性心肌梗死。我認識死者,以前他經常到我們醫院去定期檢查,他有家族遺傳的先天性心臟病。他嘴巴里有一點酒味,估計是貪杯導致昨晚舊病突發,發病急卻沒人在他身邊。”醫生指了指死者的眼睛瞪著的落地櫃,“他想自己爬到那兒拿手機叫救護車,但沒成功。”

“那您是否可以給我們一份報告,這樣我們好交到上頭去。”卡爾問道。

“好吧!”一位醫生從他的白大褂口袋裡掏出一本有市醫院標記的便箋紙,寫下他分析的死者死因後並簽字。旁邊另一位醫生也把自己的名字簽在上面,表示同意該分析結果。

救護車開走了,接下來就輪到卡爾和兩位刑警來檢查死者的死亡時間以及導致死者急性心肌梗死發作的具體原因了,前提是能找得到的話。

“卡爾,你知道死者死亡時間大概是什麼時候嗎?”

“應該在凌晨三點到五點之間吧。”這室內溫度目前差不多是32℃,死者的下肢才剛出現屍僵,加上剛來的那會卡爾就測量了死者的肛溫和室內溫度差不多一樣,他又翻看了死者角膜檢查了渾濁度……綜合以上所有檢查的資訊,參考死者的年紀及體型,他推測死亡時間差不多在五到七個小時之間。

“怎麼看出來的,能教教我嗎?尤其是那個測肛溫,怎麼算啊?”亨利又發揮了一次他的好奇心。

“推算死亡時間是要綜合很多方面的資訊的,光看肛溫不能確定。不過你感興趣的話,我倒是可以簡單科普一下。人死後十個小時內每小時體溫下降平均0.87℃,十個小時後每小時體溫下降平均0.6℃,這是咱們德國人的資料。感興趣的話,有個公式你可以記一下,死者死亡時間等於人體常溫和死者肛溫的溫差除以0.87 後再乘以某個係數。這個係數在春秋季是1,夏季為1.4,冬季則為0.7,你自己算算。”

亨利早就掏出一張紙和一支筆在邊上忙不迭地算起來,結果是8。

“不對呀,卡爾!你大概在早上十點來的,然後就立刻給死者量了肛溫。照這麼算的話,他應該是在凌晨兩點左右死的呀!”

“……”這娃腦子不好使,剛才都說過推測死亡時間要綜合多個因素考慮啊!卡爾生氣地在腦子裡牢騷著。

“剛跟你說要綜合考慮!綜合考慮!你沒帶耳朵啊!”卡爾指著地上的遺體,怒氣衝衝地說:“這人躺在地板上,比較冷,體溫自然下降得快。而且他很瘦,越瘦的人體溫下降越快,懂不?我還查了他的屍僵情況以及角膜的渾濁度等其他多方面情況,才綜合得出這個結論。哪天你有空來我辦公室,我好好給你普及一下。不然總有一天給你氣死!”

卡爾覺得頭好疼,還是和英格瑪合作輕鬆得多。真不該說英格瑪笨,跟這個亨利一比,英格瑪簡直就是第二個愛因斯坦。

亨利的小跟班還在客廳裡趴在地上搜尋著證據,不經意間碰到了掉在地上的手提電腦,電腦一下就開始執行了。哎喲喂,彈出來的驚悚畫面嚇他一跳。

“亨利,你過來看看這個。”他朝著亨利招了招手。

亨利和卡爾倆人走到他跟前,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呵,這畫面好驚悚!猛地一看還真會把人給嚇壞了。查一下這個影片文件最近修改時間,十月四號三點四十九分。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明白了。合著這個死者是半夜三更吃飽了撐著微醉著酒看恐怖片把自己活活給嚇死了。

卡爾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死者了,他聽師傅方思城提到過死者。學術上死者是極度優秀的佼佼者,可為人處世卻相當糟糕。他搖了搖頭,既然已經確認死因,就讓亨利通知殯儀館將屍體拉走,暫等警方確認的死亡證明下來後,進行火化。

之後亨利又讓手下的人尋找住宅附近的目擊證人,瞭解到附近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出現,還知道死者當時是坐計程車回家。然後他找到計程車司機後,得到死者曾經去過市廣場以及當時宿醉到口齒不清的資訊。之後又順藤摸瓜調查出很多人目擊到死者於十月三號當天在市廣場一個人悶在某個角落裡吸了很多煙,喝了很多酒。看來,死者死前應該是有什麼非常難受的心結,心情極度不好,導致他接下來的一系列行為,最終不幸急性心肌梗死發作死亡。

由於死者韋納·霍夫曼沒有任何親屬,因此市火葬場向政府申請公費火葬,幫他操辦了所有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