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做下決定，就見方才的老闆抱著一小孩奪門而出。
小孩約摸五、六歲的模樣，面色蒼白，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季連雲心頭一顫，一把抓住從自己身邊奔跑的人，“放下他！我是大夫，我能治！”
老闆神色慌張，眉毛都在抖，須臾，腳步又要跑。
季連雲懶得說，話太多浪費時間，他直接動手將小孩奪過來，將人側臥於地，自己跪在地上，解開小孩的衣襟，用左手控制著小孩的雙唇，右手直接清理掉口中的白沫。
一切妥當，他才將小孩放平，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刺入人中穴。
小孩還在抽搐。
季連雲又將銀針先後落入百會、內關、合谷、太沖、神闕等穴位。
隨著這些穴位的刺入，小孩漸漸停止抽搐。
不多時，人也清醒過來。
季連雲又檢查一番，確認無礙，起身裝回銀針。
周遭聚集許多圍觀的百姓，世人天性，看熱鬧當數其最，季連雲神色淡淡，周遭七嘴八舌的談論他也不願理會。
無非就是那些話。他一生救人無數，有死有活，早就習慣旁人的言語，良言善語也好，惡語相向也罷，早就經不起什麼波瀾了。
或者說，不想去計較。
亦或者說，是在……
小孩已經被攙扶回去，老闆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季連雲聽得頭痛，道:“沒事，治病救人，你給錢就行。”
老闆微愣，不曾想這落拓之人如此直接。少頃，倒也覺得挺好，人情債難還，能用銀子打發自是好事，“公子如何看診？”
“無妨，你看著給就行。”
行醫之人不能敲竹竿，這也是師父的諄諄教導。哎，季連雲心底嘆氣，有個太瞭解自己的師父真不是什麼好事，把自己的發財之路堵得死死的！
季連雲當然不會就此認命，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遇到這種富貴人家，季連雲從不說具體診銀，由著對方給，既然富貴，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面，診銀自然不會少。
當然，就算少也沒事，反正自己一身醫術，總歸還有下一個吧？總不至於所有富貴人家都是吝嗇狗吧？
無錯書吧老闆想了想，試探著道:“三百文你覺得怎麼樣？”
“可以。”季連雲應著，已經很高了。
“那公子隨我來。”
季連雲再次進屋，失了熱鬧，百姓漸漸散去。
後堂，老闆沒拿銀子，讓人奉了熱茶，閒言道:“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季，孩子得的是羊角風，母胎帶來的。”季連雲直接道:“瞧你驚慌的模樣，他今日應該是第一次發作。”
老闆微怔，自己表現的如此明顯嗎？
另一邊，季連雲還在繼續，“另外，你也別問能不能治。這病無法根治。”
“我可以加錢，”老闆急切地插嘴，“你要多少錢都可以。”
“這不是錢的事。”季連雲依舊神色淡淡。他當然可以哄騙老闆能治，只要控制小孩兒一段時間不發作，再謊稱已經治好，然後拿著銀錢遠走高飛。
但，他不願。這與師父無關，是他自己的堅持，他可以多拿報酬，卻不拿一開始本就賺不到的報酬。
這兩者之間有最本質的區別。前者救治了人，後者純屬欺騙。
“我今日離開，你就是問一百個大夫，他也無法徹底根治，只能儘量控制。”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眸色微沉了沉，落寞格外明顯，“那應該怎麼控制？”
“吃食清淡，不能吃的食物我一會兒給你列一張單子。另外，不要劇烈運動，如長時間奔跑，跳躍。每日保證足夠的睡眠……”
季連雲將所知道的一一告知，末了，又道:“若再發生此類情況，你可以用手指捏他的人中穴和湧泉穴，同時要保證吐出的白沫不要嗆到他，另外，可以在口中放入筷子等硬物防止他咬傷舌頭……
季連雲越說，老闆越恭敬，再沒有先前罵人時的囂張氣焰。
事後，等季連雲提筆寫下所有需要注意的細節，老闆恭恭敬敬地送上三百文銀子，又取下季連雲先前看上的衣服，道:“這件衣服也送給季大夫，算是報答你對孫兒的救命之恩，還請季大夫不要推辭。”
推辭？那是不可能的！對方恭恭敬敬送上門的東西，豈有拒之門外的理，他是治病救人的大夫，救急救難都沒有問題，卻不做施恩不圖報，只拿個聖名的觀世音菩薩。
不對，若能選擇，他連救急救難都不想做！治好了是神醫，治不好就是庸醫，還得被人倒打一耙，倒賠銀子都是輕的，就怕丟了性命。
季連雲拿著衣服重新行上長街，心頭念著事，眸子不自覺垂下，腦海裡反反覆覆的畫面刺得他頭痛，手指跟著顫抖。
“師父，你怎麼也上街了？”某隻小徒弟從忽然出來，跟只猴子似的，完全不知從哪個方向冒出來的。
季連雲嚇得往身側一跳，見著罪魁禍首，腦海裡的畫面猛然間就散了，他大手往徒弟頭上一揮，罵道:“你抽什麼羊角風，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
短短一年，宋修早學會察師父的言觀師父的色，不說一猜一個準，基本八九不離十。
比如現在，師父雖然罵得兇，還動了手，那心底卻平和的和鏡子似的，一點兒怒意都沒有。宋修根本不怕，瞧著師父手上的布包，嬉皮笑臉地道:“師父，你這買的是什麼啊？”
“衣服。”
“衣服？”宋修笑出一朵花，“買給我的嗎？”
“你想得倒美，”季連雲翻了個白眼，將那剛開的花往死裡整。“買給劉溯的。”
宋修:……完了，沒愛了。師父明裡、暗裡都不愛自己了。
“師父~~~”沒愛了？沒愛了沒關係啊，沒愛了就硬搶啊，自家師父最心軟了，宋修瞬間換上一張可憐兮兮的臉，“我也想要新衣服……”
季連雲渾身一顫，到底誰教這貨夾著聲音說話的？有這麼禍害別人家徒弟的嘛，季連雲有點想打人了。
“不買，沒銀子，窮，你要買自己拿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