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自然醒,五臟廟開始唱空城計。
季連雲在起床飽腹和繼續睡覺之中果斷選擇前者。
不對!
血腥味怎麼還在?
季連雲雙目尋去,那少年還苦哈哈地坐在桌邊,兩眼無神,還是那身破爛的血衣,胸口的血跡有點溼潤,應該是傷口滲出了血。
季連雲套上衣服,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沒地方去。”
“哦……”季連雲不在乎這些,五臟廟比較重要,“那正好,你下去讓掌櫃送點吃食上來。”
少年不自覺摸了摸肚子,眸光隨之垂下,沒動。
季連雲:“還不快去。”
“我……”少年攪弄著指尖,肚子不合時宜地響起,蒼白的臉色逐漸變紅。聲若蚊蠅,“我沒銀子……”
季連雲:……
無錯書吧自己到底救了個什麼玩意兒回來?沒錢付藥費,自己還得倒貼錢?
五臟廟暫且靠後,季連雲揣度著是不是該把這少年打哪兒來還哪兒去。
就少年這模樣,細皮嫩肉,掌心光滑如鏡,定然是從小錦衣玉食,自己要留下他,還得給他買衣服,買吃食,衣食住行樣樣都要錢。
“你家住哪兒?”
問清楚再做決定也不遲,肚子嘛,餓一餓,還能忍。
少年依舊攪弄著手指頭,怯怯道:“嶺南。”
有點遠,送回去得一個月,這一個月的花銷有點……大。
而且,送回去一路上變數太多,不一定能拿回所有花銷,更別提報酬。
長達一個多月不確定是否有收益的買賣,不划算,不划算。
不划算!
跑,
趕緊跑。
反正師父只說“醫者仁心,不能見死不救。”現如今,自己已經從鬼門關拉回少年,應當不算違背師父的一貫準則吧?
有道理。
很有道理!!
非常有道理!!!
“算了,”季連雲煩躁地擺手,“我自己去。”
準備跑路的人行出房間,發現身後跟著一個小尾巴,“你跟著我做什麼?”
少年垂著的眸子終於抬起來,可憐巴巴地看著季連雲,唇張了張,最終沒有發出聲音,重新垂下目光。
季連雲壓著不合時宜的話,語氣不善道:“屋裡等著,我讓人送上樓。”
“我……我想……想和你一起去。”
刀呢!刀呢!我的刀呢!
季連雲狠狠瞪了一眼少年,轉身下樓。
彆氣,彆氣,氣死沒人償命。
還沒到飯點,菜上得快,兩人皆餓得飢腸轆轆,一頓風捲雲湧,桌上一片狼藉。
不忍直視。
肚飽七分,季連雲終於撿起自己走遠的形象,在桌子底下踢了少年一腳,得到對方的視線回應,他才道:“哎,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宋修。”
“為什麼離家出走?”
宋修詫異,筷子停在半空,瞳孔驟然放大,“你怎麼知道我是離家出走?”
“剛剛不確定,”季連雲收回視線,“現在確定了。”
宋修:……
“罵我什麼?”
宋修:“……我沒罵。”
“呵呵……”季連雲冷笑兩聲,懶得計較。
和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過於計較,顯得自己很沒度量。
吃飽喝足,季連雲上樓休息,宋修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等回到房間,他才瞪著不可置信的雙眼完:“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是離家出走的?你是不是我爹派來的?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回去的!”
宋修喋喋不休地表達著訴求,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言辭。
季連雲怒目轉身,喝道:“閉嘴,再說話,我毒啞了你。”
度量是個什麼鬼東西?能讓耳根清淨?不能的話,有多遠滾多遠!
季連雲不願意和傻子計較,不代表能容忍傻子在自己耳邊聒噪。
就這貨的智商,到底是靠什麼從遙遠的嶺南活著走到這裡的?
傻子發怵,不敢說話。
季連雲進屋,從醫箱翻了卷紗布扔過去,不耐煩道:“自己重新包。”
傻子!傷口流血都不知道包紮,還能白著一張臉和自己搶食,餓死鬼投胎啊!
紗布剛好落在宋修懷中,他眨巴眨巴眼睛,盯著紗布,半晌道:“我不會。”
季連雲:……
沉默是把殺人的刀。
最終落地,沒有見血。
“過來!坐著!”
咬牙切齒的幾個字,不像是要替人包紮,像是要拿刀子扎人。
膽怯由心而生,蔓延在全身,宋修半晌不敢動,驚恐的雙眼悄悄地看向季連雲,似是想判斷這人是要包紮還是扎人。
眼神才剛剛抬起,還沒來得及確認,怒喝聲直衝腦門。“坐下!!!”
“咚!”宋修麻溜地坐了。
好可怕。
季連雲單腿屈膝,半蹲著,扯開宋修的衣襟,血跡已經染紅紗布,他忍不住又低聲罵了一句,“你沒長腦子啊!傷口都保護不好!!”
宋修的眼睛眨了又眨,眨了又眨,眼眶微微變紅,委屈道:“是你打的。”
季連雲:……
有這回事?
哦……那不重要!
季連雲撕下帶血的紗布,傷口又紅又腫,直接包紮怕是晚間又要發熱。
季大夫短暫的權衡利弊,最終認命地出去打一盆溫水清洗傷口。
對方真要發熱,受苦受難的還是自己。
自己上輩子到底遭了什麼孽,要拜那麼大義的一位師父!!!
季連雲煩躁不已,手上沒個輕重。
“痛……”
少年的聲音很是委屈,砸在季連雲煩躁的心上,惹得他怒火難壓,“忍著!”
什麼大少爺毛病,一沒銀子,二沒眼力勁,三沒腦子,誰給他的勇氣喊痛???
這天遠地闊的大梁,什麼三教九流的人沒有,傻子才會指望一個陌生人管你痛不痛,死不死。
要離家出走闖蕩,自己沒能力活著,卻指望旁人手下留情?
沒毛病吧!
萍水相逢,季連雲沒有隨便撿個人就為人師的癖好,自然不會說教。見少年不再喊痛,也不再多加呵斥,手上一如既往地粗魯。清洗、上藥、包紮一氣呵成。
“傷口沒好之前不要吃辣椒!”季連雲拿溼毛巾擦手,果然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一點常識都沒有,傷口還血淋淋地掛著,一盤辣子雞丁搶得比兔子還快,“還有!把髒水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