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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塵緣

又是一年春,凰初一襲青衣穿行於山林之中。

這一年來,她行過許多地方,從未覺得生命能這般鮮活。

盤纏不夠,便去某一城中尋個比武的場子。

一筆不菲的賞銀便又落入懷中。

或是摘野果,抓河魚,只要飽腹便又心滿意足地踏上行程。

說來也是十分幸運,那夜出逃她還以為祁王,哦不,現如今應稱作懷昀帝,必定不會放過她。

不曾想卻聽得坊間傳聞道,那夜新嫁娘葬身火海,想來應是哪處院子的婢女意外喪命,而懷昀帝錯認成了是她。

無論如何,他下的這盤棋大獲全勝。

懷昀帝……她初聞這個封號愣了半晌,懷昀,可是懷雲之意?

不過片刻便自嘲一笑,昀,是日光,這字拆開來看,便是日光均勻遍及四澤。

就如他對她的那些假意柔情,不過是將他溫柔的面具等同示之。

她居然有片刻的恍惚。

山風習習,流水在轉折處奏出一首首仙樂,日光如水,清澈又迷離地潑在四周。

凰初掂了掂背上的行囊,鼓鼓囊囊的全是遲璟那廝寫的流水文。

她居無定所,只得將這些雜物貼身放置,哪曉得積攢下來竟如此殷實!

那遲璟神神叨叨,每三月便託槐老給她捎上一封書信,卻從來不說相見。

怎地?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還學些文縐縐的把戲,搞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風流韻事。

她跟著懷昀帝的那一月中,倒也學得些詩詞歌賦。

凰初腦補了一番遲璟在書案前搜腸刮肚的模樣就十分好笑。

槐老便是那夜他讓她去槐林坡所尋的老頭,是一位名揚四海的艄公,他撐船的技術可謂出神入化。

坐於船上,不覺水流激盪,倒像是與那江水渾然一體。

行至湍急處,只將竹竿往那水中輕巧一插,便毫無所感地隨著船身漂亮地打個彎,又靜靜地往前飄去。

天下名士最喜這般奇人,可遍尋諸國也不得其蹤跡。

也不知遲璟如何識得這番能人,竟還能讓槐老捎自已這麼長的路程。

凰初在衣襟上草草擦了擦野果,隨手便拋進嘴中咬的嘎嘣脆。

忽遠遠聽得前面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凰初縱身隱於樹梢上。

“那……那你說我該如何報恩?”

男子面容清秀,背脊挺直,瞧著端正如硯,眉梢眼角卻滿是紅意,活像被人欺負了一通。

女子容顏清冷,本給人疏離嫻雅之感,開口卻帶著些輕佻之意。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報!”

男子顯然被驚了一番,嗆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何時對我是救命之恩了!”

師父果然沒說錯,山下的女子都如猛虎!

女子瞪大雙眼,似是不敢相信男子不認賬:“表面上來看,本姑娘僅僅只是幫了你趕跑了一個騙子。實際上這可是救你於水深火熱之啊!

若本姑娘不出現,你鐵定被騙得身無分文,瞧你細皮嫩肉又年紀尚輕,定是會被拐子看上,這一拐可就是生死難料,你說,本姑娘是不是救了你的命?”

凰初沒忍住笑出聲,樹梢的葉子簌簌落下。

男子目光一凝,瞬間拔劍將女子護在身後。

“不知閣下是何人?”

凰初翻身靈巧落地:“過路人。”

“想來姑娘武藝定是十分高強,若不是你出聲,我和寧舟竟未感受到姑娘半分氣息。”

女子從寧舟身後探出腦袋,言笑晏晏,不知為何,她對凰初半分防備也無。

寧舟?

凰初的耳旁短暫地嗡鳴一聲,不知為何,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凰初搖搖頭,將不適感晃出去。

“無意聽到姑娘與公子的談話,不敬之處還望二位見諒。”

寧舟見凰初態度溫和,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慢慢散去。

一時想到凰初將方才的對話聽得明明白白,寧舟臉又紅了大半。

“我喚述月,不知姑娘芳名?”

述月笑得眉眼彎彎,不知為何,她對面前這面生的姑娘倒頗有好感。

“述月姑娘喚我凰初便好。”

“凰初,”述月低聲唸了一番,展顏笑道:“真好聽。”

凰初微微抿唇,杏眼中也帶了些真誠的笑意。

原來萍水相逢之人也會帶來這般柔軟的感覺。

“初初,你要去何處?說不定咱們順路呢!”

述月叫得順口,自顧自便給凰初找了個暱稱。

她清冷的面容早在這喋喋不休中融成一汪暖陽,讓人覺得初見那疏離之態都是假象。

“我往潯陽去。”

“潯陽……”述月淺淺唸了一番,笑道:“順路的。”

寧舟瞪大雙眼,順路?多繞了一座山也能稱作順路?

原來她天生熱情,對任何人都是一副熟稔模樣。

寧舟心中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的情緒,叫他整個人都黯淡不少。

獨行路上忽地就多出兩個人來,凰初起初十分不適,但耐不住與述月確實投緣,凰初只覺自已也話多了些。

從述月口中她得知,寧舟乃是清虛山掌門的六弟子,是個小道士。

下山歷練時被那赫赫有名的王半仙注意到了,正當那王半仙要行招搖撞騙之事時——

噹噹——

她述月挺身而出,挽救了這小道士的錢財性命。

述月面上得意,頗為驕傲地哼了一聲。

寧舟側過俊臉,掩飾面上的紅意。

他……僅僅是在規勸那王道長洗心革面,誠心向道。

怎會像述月說的那般上當受騙,他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初初,你去潯陽做甚?那裡正值水患,想來是民不聊生。”

“我本就四海為家,往來皆隨心意,若是能在那處盡些綿薄之力便更好。”

“初初果真是大善人!”

凰初無奈一笑,述月還真是隻會“揀重點”,她明明說了只是恰巧行至此處。

善人麼?

凰初看了看自已手上淡去的疤痕,她這雙手,沾的人命怕是更多些。

說來奇怪,在影閣的日子皆如夢似幻般越來越模糊,她好像慢慢融入了這個鮮活的世界。

遲璟……

她日日聽述月對寧舟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報。

唔,要不,她讓槐老傳個信?

凰初臉上莫名泛起熱意,神思已經想到日後柴米油鹽,相夫教子的畫面去了。

罪過罪過。

“寧舟,你和我們一道去潯陽吧!”

述月眨巴眨巴眼睛,一臉期待。

寧舟:?

不是他們二人才是同行嗎?怎麼這人就倒戈去了凰初的陣營?

這塵世複雜,他果真還要細細參悟一番。

以往師兄下山歷練皆選擇入仕,他對此實在沒什麼興趣,同她二人四處遊歷也好。

“嗯。”

述月眼睛更亮了些,看著寧舟微微泛紅的耳朵,忍住撲上去揉弄他頭頂的衝動。

她一定要將這麼可愛的小道士忽悠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