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賊人被押於密室中,原是影閣第一殺手。”
崇德帝冷笑一聲:“他倒安排得好,晟兒本就身弱,他還怕不得手尋個厲害的!
心腸竟如此歹毒,朕還憐他新喪舅父,可他竟有這個閒心謀害長兄!
待回宮降淑貴妃為江嬪,她也該好好在宮中思過,養出這麼一個喪盡人倫的狗東西!”
崇德帝身旁的人個個屏息靜氣,曾經權傾朝野的江氏一族就這樣草草定下了生死。
御醫從內室中出來,同崇德帝細細說了一番祁王的狀況,聽及是劇毒臉色又黑了幾分。
及深夜等至祁王無虞這才起駕回宮。
“影閣的事可辦妥了?”
祁王將藥湯一飲而盡,極苦,可他卻毫無所感,這些年裝成孱弱的模樣,比這還苦的藥他也喝過。
“王充給每人都拿瞭解藥,一把火將影閣燒了。”
“嗯。”
祁王閉上眼,他向來喜歡權衡利弊,答應遲璟的要求連他自已都沒想到。
阿雲……
他短暫地想起那些心動的瞬間,想起她那破綻百出的美救英雄,想起她冷著臉手足無措地放那紙鳶……
他最初只是好奇她會以何種方式取他性命,給這無趣的生活添幾分趣味。
“殿下,陛下還是很關心您的。”
墨書慢慢將祁王扶起。
祁王眼中看不出悲喜,淡淡道:“他無非是見皇嗣中再無合適之人,這才關心一番本王這病秧子。”
墨書撓撓頭,不知如何搭話。
但總歸是好事,殿下得償所願,這場奪位之戰總算贏了。
“還有一事望殿下恕罪……”
墨書心裡沒底,“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那賊人在密室中縱火自焚了。”
祁王皺眉:“屍首在何處?”
他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
“在後院拿白布蓋了,陛下說三日後將他屍首懸於城門,是以屬下不敢妄動。”
墨書扶著祁王往後院走去,那被白布覆蓋的屍首垂出一條燒得焦黑的手臂。
祁王搖搖頭:“他不是遲璟。”
墨書急忙將白布掀開,那屍體早已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殿下何出此言?那密室今夜層層把守,不可能有旁人進出。”
“他手上薄繭多在指側,分明是常年握筆所成,遲璟身為影閣殺手,繭子應多在虎口和掌根。”
墨書這才將目光放在屍體的手心處,誠如殿下所言,這人必不可能是遲璟。
“可要屬下派人去尋?”
祁王斜他一眼:“他的蹤跡可不是你們能找到的。”
墨書暗暗深吸一口氣,殿下怎偏偏還拉踩一番!
這弦外之音無非是打算放過遲璟,要不然憑殿下經營的暗網,怎麼可能尋不到一個廢人的蹤跡?
殿下的脾氣倒是越來越好了,以往殺伐果決之時從不見這番心善。
好像從雲初姑娘開始,殿下便動了惻隱之心。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墨書暗自嘀咕:“英雄難過美人關。”
祁王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抬手虛虛握住一把夜風,手中空無一物,他卻覺得如墜寒冬。
他好像得到又失去了什麼,無妨,總歸是不重要的東西。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遲璟金蟬脫殼之計,既救了雲初,又全身而退。
他倒有些佩服遲璟,做到了他做不到之事,心無旁物,唯她一人耳。
他們應當是會共度餘生的,他如是想。
那便祝她與遲璟春賞繁花,夏泛輕舟。
他有凌雲之志,便贈她一場盛世,願其現世安穩。
太平醫館。
“師父,這人熬得過來嗎?”
煎藥的小童搖著扇子,打著哈欠,看了一眼床上遍身傷疤的男子。
“盡人事,聽天命。”
荀彧對著銅鏡快準狠地揪下一根白髮,真是造孽啊,可把他忙活了一整晚,累得又冒出幾根白頭髮。
昨日夜裡可發生了些了不得的大事,祁王好好的喜宴成了喪宴。
不知何事還將陛下招了過去,一早又傳出廢燕王的聖旨,那些個江家人剝去華服,手戴鐐銬,晾誰也不敢信前一日他們盛寵正隆,
這世事果真是應盡便須盡。
這榻上的男子呢,乃是昨夜被一黑衣人從窗戶扔進來的,渾身才經歷了鞭刑,加之舊傷未愈,連夜高燒不退。
那鞭形一看便知是高門貴戶所用的私刑,也不知此人得罪了何等權貴。
這生死由命咯,他也不過做些修補之事。
“咳……”
荀彧一陣驚奇,他才方說完,這人便幽幽轉醒,到底是命不該絕。
“這位公子,你可能言語?”
遲璟只感覺自已眼前籠著一片迷障,模模糊糊像是陰翳一般。
他本想舉起手指扇去遮攔之物,卻發現渾身動一發便是千鈞疼。
“多謝大夫救命之恩。”
他氣若游絲,小童將耳朵同他雙唇都快貼到一處去了,這才聽清他的話。
荀彧擺擺手,似是看出他的意圖:“你這體內毒素混雜,傷又如此之重,便是大羅神仙也沒辦法。
便是你今日熬過了生死關,日後也會五感漸失,慢慢衰竭而死。”
“那還不如沒熬過來呢!”
小童撇撇嘴,在他看來活著這麼遭罪倒不如死了清淨,怪不得昨晚那黑衣人嘀咕一句,說什麼死了才是最輕鬆的。
荀彧一巴掌拍在小童腦後,疼得小童嗷嗷叫喚幾聲。
“公子莫管這黃口小兒,且和老夫說說你日後有何打算。”
“活。”
遲璟張嘴做了一個口型,他怎會捨得去死,便是這般痛苦地活著也值了。
他能多看看她。
昨夜他沒想到律陰突然前來,趁著皇帝到來混亂之際,混進了密牢之中。
想來應是閣主把一切同他和盤托出,呵,將恩人當作仇人,這般自責愧疚之意足夠折磨他至死。
他倒承了凰初的善因撿回一條命來,而律陰也許亦解脫了。
荀彧看著他眼中的堅定,輕聲嘆了口氣:“也罷,你既有活的心思,老夫定會盡力而為。
不過觀公子打扮許是有麻煩之人,還望公子將自已身份藏好,老夫這醫館可受不住大風大浪。”
遲璟毫不猶豫地輕輕頷首,能收留一位來歷不明的陌生人,這大夫已經擔了極大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