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渾話?”
遲璟不再說話,示意她快些走。
凰初只覺得他今日神神叨叨,可又說不出來哪不對勁。
“你當心些。”
她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
遲璟挑眉,那模樣與這京中紈絝無半分割槽別:“知道了,江湖再會。”
遲璟這人,雖嘴上不饒人,但說過的話總會做到,從來不會騙她。
他既說江湖再見,那便會有那一日的。
凰初不做停留,飛快從偏門出府。
遲璟瞧不見她的身影這才悶哼一聲,身上墨黑的衣袍早已被血浸溼了大半。
那三重禁確實如煉獄,更何況他本就是帶著傷進去。
每每瀕死的時刻他便想,若是他死在這,便無人護著那笨蛋了。
說得浪漫些,他們應也算同年同月死,死後說不定還能在那奈何橋前遇到。
可他捨不得,捨不得看她那雙漂亮的眸子了無生氣,她應是翱翔天際的蒼鷹,而非受縛的蝴蝶。
直到昨日,他方才從那三重禁中出來,渾身像是在血海中浸潤過一番,連日飢渴更顯得身形消瘦。
他怕凰初瞧出來,特地將她上次丟給自己的玉肌膏拿出來抹在臉上。
藥是好藥,不過一天時間便已結痂,晾凰初那個榆木腦袋也看不出昨日還是血肉模糊之態。
雖闖過了那三重禁,可他大半武功被廢,難以修養,對閣主也無價值。
他還記得昨日,閣主語氣裡帶著不解和嘲弄。
“遲璟,值得麼?為了一個棄子捨去自己一身功力,而她說不定在祁王府中快活得緊。
我可是聽說,祁王力排眾議,封她為庶妃,這些沒骨的女人想必高興得昏了頭。”
他在說凰初,更在說他的原夫人。
遲璟因牽扯到傷口皺緊了眉:“她不屑為妾。至於閣主夫人,想來有件趣事閣主也許十分感興趣。”
“什麼?”
閣主跟著皺緊眉頭,卻是因為心中不虞,那等賤婦也配稱作他的夫人?
可笑至極!
“那日我去將軍府時,偶然得見夫人,她形容憔悴身形消瘦,可不似閣主所說那般安逸。”
遲璟輕笑一聲,這一刻,他與閣主的身份對調,他成為那個目露嘲諷的人。
“江衡雖是眠花臥柳之徒,但好歹領過兵,上過戰場,你以為,如何便能憑我一人輕鬆取他首級?
夫人從進將軍府那一刻,便處處籌謀,早用那慢性毒藥將江衡的身子掏空。
夫人一介後宅女子,被人汙了清白隱忍負重,而她的夫君卻稱其為賤婦,也不知值不值得。”
閣主氣息陡然紊亂,張嘴急促地喘著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最後氣血上湧,直直吐出一口血來。
遲璟不再看他,轉身走出昏黑的樓閣。
他如今這般廢物之態,能護她一個安穩餘生便足已。
“殿下,婆子來報,雲初姑娘已不在房中了。”
祁王站在燒得焦黑的書房前,定定地看著那一團焦灰。
這火燒得極大,便是撲救及時,那些文書信札早已化作灰燼。
“派人去找,若她反抗,就地格殺。”
末尾那四字,像是悠長的嘆息,又帶著肅然的寒意。
貪墨證據已毀,那便只有謀害兄長這一條罪名能制住燕王了。
父皇重德,如此也能讓燕王被牽制一段時間。
墨書面露驚詫,這兩人如何就走到如今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明明殿下很是中意雲初姑娘。
!
難不成這火是雲初姑娘放的?
那可不得了了,這書房的東西可是殿下眾多門客拿命換來的。
殿下有重振國邦之志,可偏偏外戚專政竭力打壓殿下,殿下此戰若敗,喪命或受牽連的可是與殿下有關的無數人命。
墨書應了一聲,神情複雜。
若是有另一個更合適的人代替雲初姑娘就好了,這麼些年他從未見殿下對哪個女子像雲初姑娘這般用心。
“祁王殿下,你這王府也不過如此,這麼多人都抓不住一個放火賊。”
遲璟倚著廊柱似笑非笑地看著祁王。
“你是何人?”
府兵聽見動靜迅速圍在遲璟四周,尖利的刀尖泛著寒光對準他。
遲璟哂笑一聲,彷彿此刻功力盡失,腹背受敵的不是他。
“影閣遲璟。”
祁王沉默地掃視了他一番,他自是知道的,他那影閣中實力第一的赤級殺手。
怎麼如今這副模樣?
不過,既然他出現在此處,這火必然和他脫不了關係。
僱江湖第一的殺手取他的性命,燕王這罪倒是有著落了。
祁王正要出聲將他扣下,便見遲璟從袖中取出一沓紙。
有些眼熟。
“殿下書房中的寶貝,我提前拿了出來,不知道能不能當作同殿下談判的籌碼。”
“你想要什麼?”
祁王唇色蒼白,暗自封住經脈,從凰初那沾上的毒藥又緩緩發作,他此刻沒耐心同遲璟閒扯。
“散了影閣。”
既然她討厭那裡,那便再也不要存在好了。
祁王皺眉,心中一陣警惕,遲璟居然知道影閣背後的人是他?
“我當你的棋子,並將這些證據歸還。”
遲璟接著說,氣息有些不穩。
祁王明白了,影閣並不是他的目的,他是來代替阿雲入局。
他心裡無端升起一股煩躁。
“可。”
祁王側身便交代墨書去辦。
下一秒祁王便吐出一口血,與大紅的婚服融為一體,一時分不清誰更紅。
身邊的副衛立刻將遲璟扣下:“這賊人夜闖王府,謀害殿下,嚴刑拷問下交代乃奉燕王之命。”
祁王微微頷首,將腰牌遞予他:“立刻進宮稟明陛下,將證據一併呈上去。”
“是。”
不過多時,皇上的儀仗便浩浩蕩蕩往王府而來,御醫立馬上前帶祁王入內室醫治。
崇德帝面有疲色,看著掛著紅綢錦帶的王府,以及焦黑殘垣的書房,眼中翻湧如墨。
“晟兒的新婦呢?”
副衛心裡舒了口氣,幸得殿下同時派人去亂葬崗尋了一具女屍投入火海。
“庶妃心繫殿下,見書房起火便奔了進去,不想……”
後面話未說完,崇德帝心下明瞭。
他瞥了一眼蒙著白布的焦屍,勃然怒道:“操戈同室,實乃畜牲。褫奪燕王封號,貶為庶人,流放千里。”
內侍心下大駭,誰能想到幾日前燕王如日中天,乃繼承大統的首選。
不過區區幾日,江大人被殺,祁王遇害,甚至陛下的暗衛呈上燕王數年來貪墨的證據。
流放途中本就險象環生,更何況還被貶為庶人。
燕王,怕是沒了。
“諾。”
“那刺殺晟兒的賊人在哪?可問清來路?三日後問斬,懸於城門。朕倒要看看還還有誰有膽子向天家伸手!”
燕王大逆不道,他此刻只有晟兒能指望,萬萬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