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盯著這杯“毒酒”,若是他護下凰初也無不可,只是這局便要重新佈下。
可他,不可能為了一段淡如朝露的情愫便棄大業於不顧。
影閣背後的勢力是他,下令取祁王命的也是他自己。
他要以凰初的命,換來聖上對燕王的猜疑,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很快便會長成參天大樹。
凰初微抿了一口,捧至祁王身前,他就著她的唇印一飲而盡。
兩人之間生出幾分旖旎。
凰初掩唇輕笑,半推半就間,兩人便臥於榻上。
祁王看著她清亮的杏眼,微涼的手覆於其上,他的唇貼近她耳朵。
“阿雲,動手吧。”
凰初眸子陡然睜大,僱主原來就是祁王自己!
從一開始的相遇,她便踏入了他的局,她只是無足輕重的棋子罷了。
不知道為什麼,凰初很想哭,不為別的,僅僅是她覺得可笑。
“原來是您吶。”
她輕聲呢喃。
“那合巹酒中可是下了毒?”
祁王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柔,恍惚間倒真像情人間的囈語。
她搖搖頭,蔥白似的手按上殷紅髮唇:“在這裡。”
他埋首吻下,輕觸間像蝴蝶翅膀的扇動,輕巧又帶著試探。
“阿雲,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凰初想了想,笑道:“溫潤如玉,郎如明月。”
這不是他被世人讚歎的面具麼?
也對,她這般颯爽的女子確實應配這樣乾淨的人。
朝廷外戚專政,皇室骨肉相殘奪皇權,一子錯便滿盤皆輸。
而他,要當贏的人。
江衡已死,燕王沒了助力,正腹背受敵,他此時再用自己被刺殺一事,給他安上謀害兄長之罪。
燕王便必廢。
這樣的亂世中,他給不了她承諾。
“若有來世,我必不會負你。”
若有來世,他必做她心中那般溫潤如玉的男子。
凰初閉上眼,也不知在想什麼,只是那額角鼻尖的汗珠顯現出她此時的痛楚。
毒性慢慢湧上來,祁王只覺身體有些發軟,一時又聽見院外人聲嘈雜。
“殿下,不好了,書房走水了!”
墨書在門外焦急喚道。
祁王意味不明地看向凰初,忽地抽出凰初鬢間的金釵往自己左臂上扎去。
即便知道這許是調虎離山之計,他也必須去書房看看,那其中有燕王黨羽一派貪墨的證據,絕不能出岔子。
驟然的疼痛讓他神色清明瞭不少,但那腹腔中仍陣陣冒出絞痛之意。
他唇角溢位幾絲血色:“阿雲果真有手段,這樣的死局中仍能謀出一條生路。”
凰初知曉祁王定是以為那火是她安排的,那便這樣覺得吧。
想來定是遲璟那廝風風光光地來嘲笑她如今狼狽的樣子,一月之約,倒來得及時。
祁王步伐有些踉蹌,經由墨書扶著這才急忙往書房趕去。
婚房暖閣中一時只剩下她一人,滿室只聞她粗重的呼吸聲。
大抵快沒命了吧,她將毒藥塗在唇上,本就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
她視線變得模糊,隱隱見一人推門而入,不由分說便塞了兩顆黑糊糊的藥丸在她嘴中。
“咳……”
凰初被藥丸哽了一下,面色漲得通紅。
那人連忙將她扶起,緩緩拍著她的後背。
凰初睜大眼睛,看著遲璟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不敢置信,他怎麼成了這般?
身形孱弱了不少,原本俊美的臉龐從耳後蜿蜒出一道傷疤,還有幾處結痂的齒痕,一看便知是被兇獸毒蟲所傷。
“你……”
凰初還未說話,遲璟便打斷她的話頭。
“從偏門出去,子時前去槐林坡找一位身披斗笠的老頭,他會帶你去渡口。”
遲璟將包裹放至凰初懷中,想了想又開尊口多解釋一番。
他知道凰初的性子,若不說清楚,她不可能安心離開。
“我替閣主做了交易,那驍勇大將軍便是我殺的,閣主允諾放你自由。”
凰初皺眉,那將軍府跟鐵桶似的,不知有多少赤級橙級高手摺在其中,她不敢想遲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
她聲音帶著不自知的喑啞。
她想問為何要替她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為何不先照顧好自己?
明明他們都是一類人,雖往來於鮮活的人世間,但心卻永遠冰冷。
人應該是自私的。
可是這些問題在他是否無恙面前,都顯得那麼不值一提,她只想知道,他受了多重的傷。
遲璟勾起唇角,有幾分不羈散漫之色。
“你想哪去了?以我的身手還怕那區區將軍府?不過是徒有其表罷了。”
他說得漫不經心,凰初被他一副得意散漫的模樣氣得翻了個白眼。
這麼有精神,想來是真沒什麼事。
“多謝。我欠你一條命。”
大抵應是遲璟給她解藥的緣故,她此刻漸漸有了些力氣,將繁重的頭飾外服脫下,換上包裹中的夜行衣。
“反正都是欠我,欠什麼應由我說了算,不如欠我一個‘好’字如何?”
“什麼?”
凰初沒聽明白,臉上滿是迷糊。
遲璟沒再開口,含糊地糊弄一番便催促著凰初趕緊走。
“你給了我自由,那你呢?還要繼續待在影閣麼?”
她衝他輕聲問道。
遲璟側頭笑了一下,可怖的疤痕一瞬間也柔軟起來:“別太感動,我只是看你太笨了拉你一把,等我再做最後一件事便也自由了。”
“遲璟!”
她一雙杏眼瞪圓,被遲璟的渾話攪和一番,那些她承擔不起的情意也隨之煙消雲散。
她就知道,遲璟只是順手為之,她還以為……
“凰初。”
凰初本已走至院中,聽得遲璟的聲音回頭看他。
“你方才所說,你喜歡溫潤如玉,朗如明月的男子,可是認真的?”
凰初一愣,想來她與祁王耳鬢廝磨之際,遲璟便已來了。
她心中思緒複雜,不知為何,她並不想讓遲璟看到她那般模樣。
“嗯。”
也許是自己成為不了那般的人,抑或是為那些瞬間的心動找一個理由。
她應當是喜歡那樣的男子的。
“看來得等下輩子才能讓你喜歡上我了。”
遲璟話說得極輕,像晨曦的薄霧瞬間便被灼熱的陽光炙烤殆盡。
凰初聽到的,只是那滋滋的水汽聲,正欲仔細看時,只餘無跡可尋的輕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