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府的日子裡,慕瑤很少見到祈鈺,她像是被軟禁了一般,祁鈺切斷了她與外界的一切聯絡,院子裡的僕人除了杏兒,都被換了個遍。
慕瑤不知外面的情況,但心裡總是忐忑不安,她總覺得這京城要翻天了,而祁鈺軟禁她的原因許是與慕家有關。
果然沒多久宮裡便出了事,慕家也出了事。
距離慕瑤嫁入太子府不過月餘,宮中便傳來噩耗。
皇帝舊疾復發,太醫院束手無策,突然於永安宮薨逝。
慕瑤身為太子妃需及早入宮帶孝,祁鈺安排了馬車來太子府接她,這也是慕瑤第二次入宮。
入了皇上的寢殿,慕瑤小心翼翼的跟在太監的身後,一路走過,慕瑤看了眼臺階下圍著的各宮娘娘和皇子公主。
慕瑤環顧一圈卻未見到那個被貶東洲的大皇子,皇帝薨的突然,估計東洲還未收到訊息吧,慕瑤想了想。
慕瑤看著周圍此起彼伏哭聲,不免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哭天抹淚的聲音中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祁鈺早已守在榻邊,還是平日裡那副冷淡的模樣,即便榻上躺著的是他的父皇,即便那人已撒手人寰,祁鈺卻半分眼淚也沒流下,彷彿那日慕瑤所看到的父子之情似像是假的一般。
慕瑤雖未見過幾面皇帝,談不上有多少親情,但身為太子妃,即便沒有多少傷感的情緒,這時也得走上前,跪在一旁小聲抽泣幾聲。
片刻後,皇帝身邊的太監們端出陛下留下的遺詔,宣了旨意。
大祁六七年正月,皇帝於永安宮薨逝,留遺詔傳位於太子祁鈺,並留旨意命大皇子祁琰永守東洲,無召不得入京。
祁鈺聽完宣旨,需要去勤政殿面見各位大臣,穩定君心
慕瑤看著一身白衣的少年如陌生人一般同自己擦肩而過,走到門口時突然停頓一下,同身邊的侍衛交代了一些話後,便匆匆離去,只留給慕瑤的只有一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過了一會慕瑤被剛才的侍衛重新送回了太子府。
先皇駕崩的第二日,太子祁鈺應召順利登基,在勤政殿第一次以新皇身份召開早朝。
太子府內
無錯書吧慕瑤正理著院子裡矮松。
突然手指被剪刀劃破,一滴鮮血滴落到花盆的泥土上。
杏兒見狀,趕忙拿來白條過來包紮。
慕瑤微微一怔,心裡突然發慌,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不多時,院內便有侍衛闖了進來,並帶來了一卷聖旨。
慕瑤看著侍衛手中那一抹刺眼的黃色,心中的不安更甚了些。
“慕相國勾結蠻幫、通敵叛國,證據確鑿,皇上已於勤政殿將其當場拿下,慕相國因見事情敗露,於殿前撞柱自盡,所有家眷被判入獄,於三日後問斬。”
“然皇上感念舊情,赦免慕相國之女慕瑤死罪,念其結髮之情,廢去太子妃身份,囚於冷宮。”
為首的侍衛面無表情的讀著手中的旨意。
而慕瑤卻愣在原地,“撞柱自盡”“滿門入獄”“三日後問斬”,短短的幾句話,卻如萬箭穿心般刺在慕瑤的身上,慕瑤踉蹌了一下,身子也立不穩,杏兒趕忙上前扶住。
“小姐當心,這是發生了何事,老爺怎麼可能會通敵叛國,夫人可咋辦呀”杏兒扶好慕瑤一邊流著淚一邊慌張的說道。
慕瑤沒有回答杏兒的話,從恍惚中緩過來,突然像是明白些什麼抬頭冷笑了一聲,抬頭同侍衛說道
“通敵叛國?哈哈哈……好一個皇室,好你個祁鈺,這罪狀怕是早早就已經等著我慕家了吧”
父親是怎樣的人,慕瑤一清二楚,父親年少成名,以文狀元入朝,後屢建奇功,得先皇賞識,一步步官拜相國,不結黨營私,不循私違法,如今卻以一身汙名含冤而終。
一陣風吹過,院子裡新開的桃花散落一地,慕瑤嘔得一口鮮血噴出,杏兒流著淚趕忙扶穩慕瑤,侍衛沒再多說,走上前帶走慕瑤,一個個沾滿泥土的鞋子踩在那些被鮮血染溼的花瓣上,就如同那道骯髒的控紙蓋住了慕家百餘口的性命。
自那日後慕瑤便一病不起,到了冷宮時更是昏迷了過去。
兩日後是祁鈺正式的登基典禮舉辦的日子,禮炮聲傳到了靜涼殿,殿內慕瑤費力的撐著床邊,緩緩的起身,她尋著聲音一點點的來到窗邊。
那日來了這靜涼殿便昏迷了兩天兩夜,再次醒來時已是昨天夜裡,身處冷宮,只剩杏兒一人在旁伺候,杏兒守著她,夜夜不敢閤眼。
昨夜醒來聽杏兒說祁鈺未曾來過,就連太醫也只來過一次,開了些藥便匆匆離去。
杏兒還說祁鈺在前日封了陸仲之女陸妤為後,
陸妤?慕瑤嘴裡呢喃著這兩個字,未出嫁前她曾在宮宴見過這個陸家小姐,那是皇后舉辦的賞花宴,當時皇后稱病沒參加,所以各家女眷玩的也算自在。
這陸家小姐當時曾奏過琴,所以慕瑤才記住了她的名字,那時還同她遙遙對望過一眼,慕瑤記得那陸家小姐是個清麗的美人。如今想來怕是這陸家小姐便是祁鈺的青梅竹馬吧。
慕瑤冷冷一笑,她心裡並不是難過而是憤恨,她對祁鈺本就沒有感情,他娶旁人她並不在意,但是她恨的是祁鈺對慕家的趕盡殺絕。
“小姐,你的病還沒好,怎的又起來了,要是著了風可就不好了”杏兒推開殿門看到慕瑤站在窗邊,趕緊將藥放在桌上,慌忙上來扶著慕瑤。
“沒事,這身體我知道,就算不吹這風,怕也熬不過幾日了”慕瑤嘴角努力扯著一絲笑容寬慰道。
“小姐,杏兒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也會照顧好小姐的,小姐不要說喪氣話,你的病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杏兒抹了抹眼角的淚,帶著哭腔說道。
慕瑤沒有再說,任由杏兒扶她到椅子上,問道:“離元宵還有幾日”
“還有五日,怎麼了”杏兒扶好慕瑤,端起藥,用勺子舀起一勺遞到慕瑤嘴邊。
慕瑤張開口喝了下去,還有五日,自己還能熬到那日麼?
“沒事,我讓你託高公公遞給母親的信遞到了麼”慕瑤喝完了藥,問道
高公公原本是皇后宮裡的小太監,那日來棲鳳殿時在御花園遇見他被掌事太監打,便隨手搭救了一下,沒想到如今他已成為太后的貼身太監。
“已經遞了,高公公感念當初小姐在宮中的搭救之情,親自去了趟獄牢,已經將信遞給夫人了,這是夫人臨刑前讓高公公帶給小姐的”杏兒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香包放在慕瑤手上。眼眶裡的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流,多好的老爺和夫人呀。
當年杏兒的村子遭遇了嚴重的旱災,村子裡人都出來逃難,杏兒娘帶著五歲的杏兒一路乞討進了京城,可剛入了京城杏兒娘便病死在破廟。
幸得相國夫人路過救下,又安排侍奉小姐,不然杏兒怕是也早就命喪黃泉了,可是如今夫人卻……,杏兒越想越難過,轉過身去抹眼淚。
慕瑤明白杏兒的心情,滿門被斬的疼痛狠狠的剜在慕瑤的心上,如今慕瑤的心裡已經沒有可留念了,只剩熬到元宵那日的念頭在苦苦撐著這油盡燈枯的身子。
慕瑤接過香包,是母親給自己繡的,每年元宵節母親都會給哥哥和自己繡個香包,上面還會繡著“平安”二字,嫁入太子府後就再也沒能見到母親,如今看來這香包應該是早就繡好,留著等她回去的。
“父親,母親,是女兒無能,未能救下你們,等女兒將這最後的事情做完,女兒就去找你們”慕瑤攥緊香包,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上面。
還好現在沒有哥哥的訊息,祁鈺現在應該還不知哥哥的去向,出嫁的前幾日,哥哥告別父親母親,說有要事要去一趟東洲。
家裡出事前母親曾來信說過,哥哥雖與家中一直有書信來往,卻也只是報個平安,並未交代自己如今在何處,既然哥哥當初去了大皇子的地盤,那祁鈺一時半會便不會對哥哥下手。
哥哥是慕家最後的機會,只要有哥哥在,總有一日會查明真相,慕家會洗清冤屈,慕瑤抬手拂去眼角的淚水,將香包收進懷中。
這些年來慕家一直效忠皇帝,絕不可能做出通敵叛國之事。慕瑤讓杏兒打聽到那日在殿前遞上慕家“罪證”的是陸仲陸尚書,陸家與慕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陸家敢拿假證遞給祁鈺,而祁鈺竟以一份假證便定了慕家的罪,如此看來,那日朝堂之上不過是祁鈺同陸仲演的一齣戲,而目的就是給慕家扣上賣國的罪名。
按大祁律法來說,即便有人遞上證據,也該由大理寺查證,驗明真偽,再做定奪。可當日祁鈺急於定罪,就是想要父親和整個慕家,即便沒有這個罪名,也會有別的罪名來取父親以及慕家的命。
看來父親當日撞柱自盡便是已經看出這是祁鈺為慕家所下的死局。
可如今慕瑤卻始終想不明白一點,祁鈺為何要針對慕家,雖然自己與他的婚約是先皇所定,但只因這件事便恨上慕家,要致慕家於死地也過於荒唐了些。
若自己身為男子便好了,若是自己對朝中之事瞭解的更多點就好了,這樣慕家或許便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慕瑤看著窗外蕭瑟的樹枝想道。
如今只能等到元宵那日,以身作局,將蒙在慕家身上的汙泥擦開一角,到時等哥哥回來,便有了給慕家平反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