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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 章 家庭危機

2008年9月,美國次貸危機,美國兩大房地產企業房地美與房利美破產倒下,由此引起美國金融危機,雷曼兄弟倒下,一開啟電視機,新聞裡就是美國銀行倒閉,十分鐘輪流播放一遍,相當於給中國公民普及金融知識。

在1990年以前,剛改革開放,百業待興,中國老百姓沒有多少餘錢,有點餘錢都在用於衣食住行改善生活上,再多餘的錢就是存銀行吃利息,沒有什麼風險。

1990年12月上海證券交易所成立,中國才有股票交易市場,但只有大城市有證券營業廳,直到2005年上證指數998點漲到2007年的6124點,這一輪轟轟烈烈的大牛市,才把中國老百姓喚醒,懵懵懂懂知道有基金、股票這玩意。2000年以後,中國才有商品房,才有房屋貸款。在此之前,根本沒有聽說什麼次貸危機,什麼金融危機。

這次借美國出現危機,然後上證指數就是滿屏皆綠,天天下跌,感覺世界末日了,壓抑氣氛令人窒息。

那時,我剛入市一年,在2007年大牛市喝了一口湯,回頭2008年就被削了一棒子。平生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那時候正趕上我父親檢查出膽囊管癌,屋漏偏逢連夜雨,股市下跌,有十幾萬都套住了,不是捨不得割肉,而是肉也割不出來,剩骨頭渣子了。

電視新聞輪番播報,股市快速下跌,這種事情恨不得人人皆知,我老公回家就大發脾氣,罵我敗家子之類的話,聽別人說誰跳樓,然後就說你也跳樓吧,趕緊跳!我兒子嚇壞了(那年我兒子19歲),說:媽,你可別跳樓,等我能掙錢了,虧這點錢我幫你還。

我看著兒子流著淚,第一沒想到老公說出如此無情的話,第二沒想到兒子說的話讓我感動。不管無情還是感動,事情已經出現了,保持理智還是非常重要的。雖然我投資失敗了,但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多收入一些,我們兩口子都是個小縣城公務員,那點固定工資(每個月1500元),上有老下有小的,誰不想多賺錢啊!我知道自已錯了,但不能做傻事。

然後對我老公大喊: 我才不跳樓呢,多大一點事,不就十多萬塊錢嗎?至於讓我去跳樓嗎?我的命就值這麼幾個錢啊!我跳樓死了,屍骨還沒涼透呢,股市漲回來了,我死得冤不冤啊!雖然咱套的錢不多,但咱就是小散戶,家裡的老底也就這些,感覺千斤壓頂一樣沉重。

在那段時間,可以說成人生最黑暗時刻,股市下跌,股票天天虧錢,老父親患癌臥床不起,老公不理解責怪,媒體大肆宣傳,心裡恐慌至極。簡直不能用語言形容,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有體會。

人得相信運氣,運氣好的時候,廢鐵變黃金;走黴運的時候,什麼壞事都能發生,真是喝水都塞牙。

股市跌了,家裡矛盾就來了,老公本來不支援炒股,這回跌了,自然有理由反對,從不滿升級到吵鬧,這些我都能忍受,自已做事自已擔當。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啊!原本一直健康的父親突然查出來膽囊管長了腫瘤,醫生說百分之九十是癌症,我拿著Ct片子走遍市裡各大醫院,醫生說可以手術治療,有的說簡單,可以微創,但問治療效果怎麼樣,說得五花八門,敢保證的那個人吹吹呼呼的,感覺特不靠譜。我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心情跌到谷底,感到從來沒有的無助啊!該怎麼辦呢?

回家後我去諮詢一個關係不錯的醫生,他挺專研,當時在腫瘤醫院手術室實習,我跟他說,你就說實話,這個病到底能不能治療。他說:​醫生不能治病要醫生幹什麼,醫生沒有治不了的病,但能不能治癒是患者的事,跟醫生沒有關係,患者來了,需要手術我們就上刀,不敢上刀是醫生的問題,90歲來了我們照樣手術。​我問手術後好了嗎?他說​:不知道,好不好不歸我們管了。​我說:手術沒治好為啥要手術?他說:​個個都不手術,醫生技術怎麼學來的。

當時聽這些話我非常驚愕,患者不就是小白鼠嗎?他的說法我儘管驚訝,但想想也是這麼回事,手術完人死了的情況多了去了,醫院可以治但不保證治好。

我回家跟我大姐商量,我的意見是去賭一把,好了就撿條命,但我大姐堅決不同意,說他家鄰居老頭也是這病,手術完四天就死了,刀口都沒長上嗷嗷直叫喚,既然治不好,不想讓父親受罪。我也不敢硬堅持手術,怕治不好再受罪我也承擔不起。這時候的選擇是人世間最難的選擇,許多人都有這樣不堪回首的經歷。手術不手術我一直非常糾結,直到父親去世後我還跟我大姐嘮叨了好幾回,後悔沒手術,我大姐的態度非常堅決,她說根本治不好的病治什麼。

父親也知道自已得了不治之症,每頓飯就喝點米水,臉色蠟黃。一天下午,父親說倒上一碗啤酒,讓我也倒上一碗,說:“如果有來生,咱們再見”。然後跟我碰了一下碗,就用吸管把酒喝下去了,然後把眼睛閉上躺著,再也不說話了,我的眼淚嘩嘩往下流,不敢哭出聲來,實在憋不住了,我就出去到院子裡大哭一場。

有時我就想,這種病明知道自已馬上要死了,心情是什麼樣的呢?不比判死刑犯的人好受,得這種病正不如心梗或者腦出血死得快,不知道痛苦。

要不有人說,一輩子不求別的,就求吃得下去,拉得出來,睡得著覺,死得要快。

父親沒有手術,躺在炕上,每天只喝幾口水,瘦的皮包骨。我請假一直伺候著,就想多陪他幾天。這時就是2008年10月,看著病重的父親,心裡直滴血,開啟電視,滾動播報美國次貸危機、雷曼兄弟倒閉,股票天天千股跌停,中國人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經濟危機,什麼叫次貸危機,媒體的大肆宣傳更加劇恐慌情緒。

股票跌不跌我是不管了,關鍵老爹的病整不了啊,一天比一天惡化。

我父親在床上苦苦掙扎了40天,最後在2008年10月26日,他76歲生日這天早晨,我剛要拿笤掃掃地,就聽見父親大喊,快來啊,快來啊!我和大姐跑過去問怎麼回事,他說:“翻,翻,翻過去,被絞乾棒子捆住了,幫我破勁”。然後就從炕頭軲轆到炕梢,反覆軲轆十來趟,把我和我大姐嚇壞了,他就說有人綁他。折騰一大氣之後,不知道是累的,還是真的過去了,看樣子沒多少氣了,我大姐說穿上衣服,我們手忙腳亂地給穿上壽衣,過了一個小時,他清醒過來了,看看已經穿上壽衣也沒說啥,過了一會可能嫌熱,示意脫下壽衣。

折騰一天,26日父親帶著病痛,遺憾不捨的離開了我們。悲哀的嗩吶聲,滿院子的花圈,這個場景一輩子都忘了,這也是人生一難啊!直到現在我都討厭那個哀嚎的吹喇叭的調子,一聽就撕心裂肺。

28日出靈火化,我哭得死去活來,天昏地暗。我後悔、遺憾,如果我不買股票,可以拿出來錢給父親治病,他老人家也許還能多活幾年。我大姐知道我的後悔和遺憾,就一直勸我,說父親得的是絕症,治不好的,別手術讓他遭罪了,她說保守治療是她替父親決定的,因為她家鄰居得的跟我父親一樣的病,手術三天就去世了,帶個大刀口,痛苦萬分走的,不能讓父親遭罪。雖然我大姐一直開導我,但我一直後悔遺憾,現在是子欲孝而親不待。我此時一邊回憶這段痛苦經歷,一邊流淚。這種痛苦是一生中刻骨銘心。

股市也在我最痛苦的那一天,2008年10月28日,止跌。父親也走了,股市也跌到底了,好在我挺過來了,沒有選擇跳樓自殺,想想也不至於自殺,人生遇到不如意十有八九,可況股市是高風險的地方呢,只是後悔不應該盲目炒股,這個小散戶又傻又白,還想發大財,實在可笑可悲。

股市讓我痴迷,也讓我痛苦,更讓我難忘……(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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