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顧秉謙言不盡意、吞吞吐吐的糟心模樣,天啟皇帝突然有股子邪火瞬間衝到腦門,不由得大怒,他大聲喝道:“只是如何?”
顧秉謙被這一聲喝問嚇得一個激靈,忘了繼續答對。次輔黃立極趕忙上前一步先聲告罪道:“陛下息怒,臣等萬死。”
天啟皇帝繼續怒道:“萬死?萬死?哼,爾等就知道嘴上喊著萬死。”
黃立極可不敢讓天啟皇帝把這些誅心之言繼續說下去,他趕忙再次躬身施禮道:“陛下容稟,皆因事起倉促,如今時日尚短,目前具體爆炸起因屬實無從得知,望陛下能寬限臣等一些時日,自當查明此事由來。”
“哼!罷了。”
這些年被這些文臣們的推太極手法早就磨光了性子的天啟皇帝逐漸也壓下了火氣,他冷哼一聲沉痛說道:“近些年來,國事維艱,此次京師子民又無端受此災禍,即令各有司儘快查明真相,大小臣工務當竭慮洗心辦事,痛加反省。”
沉吟片刻,天啟皇帝繼續說道:“擬旨:發府庫黃金萬兩賑災救濟。另,著都察院、廠衛聯合督查賑災一切事宜,務使錢糧都能用在受災百姓身上。”
儘管如此說,可天啟皇帝卻深知,在這朝堂上下其手之後,真正能用在百姓身上的極其有限,可如今卻已沒有更好的辦法,否則天啟皇帝也不會逐步抬高宦官的地位以對抗朝堂上的袞袞諸公!甚至連魏忠賢的“九千歲”這樣大逆不道的稱號都捏鼻子認了。
“臣等謹遵陛下諭旨!”
諸臣齊聲拱手轟然應道。
剛從失態狀態回過神的顧秉謙此時沉身跪下,以頭杵地朗聲道:“陛下,臣以為值此鉅變之際,陛下處置得當,寬嚴相濟,英明神武之姿足謂千古明君。然近幾年來,兵禍不斷、災變連連、天怒人怨,恐天子失德與天也未可知,臣懇請陛下擇日祭告天地,下罪己詔以獲天恕,匡正時弊。”
作為鐵桿閹黨、魏忠賢的黨羽,這話說的很有技巧但也十分大膽,因為罪己詔自古以來都不會是一件小事兒,況且只有當皇帝真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決心改過自新才會下罪己詔,比如漢武帝晚年的《輪臺罪己詔》深陳既往之悔,不忍心再擾勞天下,決心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由是不復出軍,以明休息,思富養民也。
因為不是誰都像原本歷史上的崇禎皇帝那般,從崇禎八年起至崇禎十七年亡國,共計不到十年的時間就下了六次罪己詔。誠然,崇禎在位的十七年裡是小冰河時期的巔峰,也是天災人禍發生頻率之高,縱觀史書也無法找到的極端階段。然崇禎皇帝竟屢屢頻繁得把罪己詔當做是收攏人心的手段,無能、無智至此也著實是讓後人歎為觀止。只有在死前的最後一次罪己詔才是他真心認識到自己的錯,可惜卻再也沒有改正的機會。
聽到顧秉謙的話,天啟皇帝的怒火噌得一下就再一次壓制不住了,他臉色難看至極。不過他轉念又一想,下罪己詔對他目前的處境來說,倒不失為一種不太壞的能徹底壓下此事的辦法。他不禁感慨,這個顧秉謙倒還是有些門道的。他可是聽說了,這顧秉謙年歲比魏忠賢年長不少,當初為了依附投靠魏忠賢,他帶著自己的兒子堅持讓其子喊魏忠賢為爺爺,由此可見其無恥之尤。
“知道了,朕會仔細思量,卿等且先退下吧!”
隨後的幾日裡,不斷的有關於五月初六的詳實奏書遞了上來,時任錦衣衛都指揮使田爾耕奏報:五月初六日巳時,天色皎潔,忽有聲如吼,從東北方漸至京城西南角,灰氣湧起,屋宇動盪。須臾大震一聲,天崩地塌,昏黑如夜,萬室平沉。東自順城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三、四里,周圍十三里盡為齏粉,屋以數萬計,人以萬計。王恭廠一帶,糜爛尤甚,殭屍層疊,穢氣熏天,瓦礫盈空而下,無從辨別街道門戶。震聲南自河西務,東自通州,北自密雲、昌平,告變相同城中。即不被害者,屋宇無不震裂,狂奔肆行之狀,舉國如狂。象房傾圮,象俱逸出。遙望雲氣,有如亂絲者,有五色者,有如靈芝黑色者,沖天而起,經時方散。合科道意火藥局失火,緝拿奸細而報,傷甚多,此真天變大可畏也。兩萬多居民非死即傷,斷臂者、折足者、破頭者無數,屍骸遍地,穢氣熏天,一片狼藉,慘不忍睹。[1]
適時,那日在西暖閣的君臣之間的奏對內容也被傳了出去,各科道御史言官開始上書,認為此事乃是上天對皇帝的警告,希望天啟皇帝為大明江山長治久安、萬事消弭計,下罪己詔以安天下民心,天啟皇帝全部留中。
及至六月初六晚間,來自山西的六百里加急讓罪己詔的事情再次在朝堂掀起驚濤駭浪。奏曰,六月初五日丑時,靈丘、渾源州等地地震,官民廬舍倒塌無數,居民商賈死傷無算,枯井中湧水皆黑。
驚聞山西地震,滿朝臣工的奏疏雪片般紛紛飛上了天啟皇帝的御案。在多方壓力之下,天啟皇帝終於六月十一日頒下罪己詔。
史載聖諭:上天仁愛,一月三示警戒。朕夙夜憂惶,敬天之怒,修省寔政,亟宜舉行。前覽樞臣王永光所奏,停工緩刑,言若忠愛。朕熟思旬日,念皇極殿工已八九,止用銀一百五拾萬,不派擾民,不侈壯麗;複查邊儲歲觧不缺,外發帑又二千萬,已同逝波,究無實濟。且皇極殿工,用什一木,不求全石,不棄瑕節,嗇存留物料,半積即接構二殿,計外觧一百餘萬未到,皇考發帑百萬尚存,朕業已罷督徵、停摉括、蠲編派矣。乘此內外臣工協心併力……勿挾縱橫之術熒惑萬世人心。敬天憫人,朕勿敢替;祖宗法嚴,朕何敢私?特諭。[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