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朱炅驚覺自己面前的這個讓他倍感親切的老傢伙在原本歷史上可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而他自己目前又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甚至因為承繼的這具身體處於嬰兒階段也無法說話,於是他努力強迫自己露出一個比之前更歡欣的笑容,同時嘴裡發出嗯嗯的聲音,雙手雙腳撲騰著向魏忠賢揮舞,露出一副渴望對方能抱抱自己的模樣。
魏忠賢看著眼前的孩子跟自己親近的模樣,不由得老懷暢慰,他十分大膽的用勾起的手指,輕輕颳了刮朱慈炅的小臉,這次他倒是由衷的露出一副慈祥的樣子,輕笑著說道:“你倒是個乖巧貼心的孩子,往後必定也是個有福的。只要你日後不負咱家,咱家活著一天就會保著你一天。”
這話魏忠賢說的是非常無禮但也很有底氣,以他目前在大明朝堂內外的顯赫地位,除了天啟皇帝他還真有資格說這樣的話。說完後,他又裝模做樣生怕殿外那幾個宮人聽不到似的大聲說道:“奴婢恭喜恭祝小爺身體康安!奴婢這便告退。”
他轉身的一剎那,臉上就又換成一副冷肅之色,施施然退出寢殿。
“都給咱家聽仔細了,好好伺候著小爺孃倆,爾等切記,但有懈怠,爾等不拘是誰,百死都抵不過小爺的一根毛髮。都聽明白了嗎?現下小爺已經醒轉,你等進去伺候吧。”
殿外仍舊跪著的宮人們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隨著魏忠賢的腳步遠去,他們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發現彼此都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好似在鬼門關走過一遭。
聽到魏忠賢遠去的腳步聲,朱炅,哦不,這時應該稱呼為朱慈炅了,他飛快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轉回頭仰望著床頂的帷幔,開始回憶自己腦海裡關於前世歷史上天啟六年發生在這個時空的事兒。
前世他的妻子何潔是中學歷史老師,何潔本人對於宋、明兩朝的情結尤其深,所以影響著他這個理科生對這兩朝的歷史多少也有一些瞭解。
天啟六年初,寧前兵備道袁崇煥主持下的寧遠大捷,紅夷大炮炮擊努爾哈赤。老奴自起兵近十多年以來首嘗大敗,他惱羞成怒之下,趁著冬季海水結冰攻陷覺華島,覺華島守城之士全數戰死,及至毛文龍襲擊建奴後方兵圍海州、進逼遼陽從而威脅瀋陽,老奴才心有不甘收兵而回。
隨後,魏忠賢、崔呈秀為首的閹黨再次掀起大獄,以高攀龍、周順昌為首的號稱東林七賢先後身死,從而引發了蘇州民變,而鼎鼎大名的“五人墓碑記”也於此事之後不久便問世。
西班牙人,現在應該叫佛郎機人侵佔了臺灣北部的雞籠地區並開始築城,開啟了為期十六年左右的殖民統治。
及至五月,京師便發生了震驚宇內、駭人聽聞的“王恭廠大爆炸”。
天啟六年這一整年就是地震、乾旱、颱風、水患這些天災無情的輪番肆虐在這片正飽受小冰河期荼毒的土地上,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有著輝煌傳承的民族在這些年裡吃盡了苦頭,整個大明多地餓殍遍野,滿目瘡痍。
可自己如今在任何人的眼裡都還只是一個嬰兒,對任何事即便有心也無能為力。
對了,朱慈炅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兒,老奴酋會在中秋之前暴斃,次月號稱四大貝勒之一的老奴第八子皇太極[1]會繼承汗位。
再有,陝西流民再次發生民亂,此時卻無人知道原本歷史上正是這次微不足道而且很快就被平復的民變,會讓整個陝西在隨後幾年裡殺官造反、暴動起義層出不窮,也成為導致大明帝國最終滅亡的一方強大助力。
隨著思維逐漸擴散,朱慈炅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明年八月天啟皇帝會駕崩,具體原因可能是腎衰竭,當然也有說是被陰謀毒害的,但對朱慈炅而言陰謀之類的說法實在太過於扯淡,他前世曾在某乎上看過眾多網友的分析,再結合查閱的一些資料,他是比較偏向於相信天啟皇帝是死於腎衰竭的。
他還想到此時的便宜五叔、原本歷史上的崇禎皇帝朱由檢會不會因為自己的意外穿越與至尊之位失之交臂?會不會再沒有機會將大明江山社稷棄之於往煤山上一吊?如果朱由檢本人知道他自己將會失去什麼,他會不會感到遺憾?
朱慈炅也想到了那些英勇抗擊外敵、不懼個人生死的英雄們可歌可泣的悲壯。直至最後,天災連年不絕、黨爭無盡內耗、民變禍起肘腋、造反此起彼伏、外敵侵襲如火,經濟崩潰、軍事孱弱、人心向背,這天下大勢滾滾而來,而他自己會不會也被碾成齏粉?而大明帝國也如原本歷史軌跡那般轟然倒塌,從此神州沉淪,百姓幾經屠戮,十室九空,那是一副怎樣慘烈的末世局面?剛剛趕走異族統治才不到三百年便再次淪為異族奴隸近三百年之久?
任誰看到那段過往都會噓唏喟嘆、不忍卒睹!他覺得自己總歸要做些什麼才不枉再活一世,前世只活了三十六年讓他有無盡的遺憾,難道今生會更加不堪,僅二十來年就要再次抱憾而逝?那麼如今就先給自己定一個小目標吧----先賺一個億?哦不!是先活下來,安全的活下來、平安的長大,然後才能奢談有所作為。
乾清宮西暖閣。
天啟皇帝環視著已經收拾齊整的房間,便把目光轉向以顧秉謙、黃立極為首的眾閣臣、部堂高官身上,他臉色陰沉的問道:“諸位愛卿,事發已有一日,現在京中情況如何?”
“啟奏陛下,臣等自昨日接旨,經過多方問詢、查探,後得巡城御史奏報稱,經其現場勘察,此次變故乃王恭廠火藥庫爆炸所致,目前已偵得塌房約萬餘間,亡故百姓五百餘口,失蹤丁口不計其數。只是,只是……”顧秉謙作為首輔當仁不讓出列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