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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女相聲演員之死

“回北京的路上,平寧市公安局的宋警官全程護送著我們。平寧市人民醫院派了一輛救護車將翟小勇(化名)一路送回了北京。他由於頭部受到了重擊導致顱內出血,CT結果顯示出血量比較大,這裡的醫生不建議做手術。在我們的要求與確認之下,我們決定連夜把翟小勇接回到北京救治。

回去的路上,宋警官我們講述了平寧曲藝團宿舍九十年代那個鬧鬼的404號房間的故事。宋警官說,從高齊正八十年代末接管了平寧曲藝團開始,他們的宿舍就設立在平寧地毯廠宿舍樓的四層和五層,那時候,地毯廠的人都知道宿舍的404號房的事兒。當然,我們門牌號裡面從沒有設定過404號,那間房一開始也是有另一個門牌號的,最開始是住人的。只不過死過人之後,就不再住人,門牌號也給拆了,最後就被他們廠裡的工人,還有其他那些小孩兒叫做404了。

那裡面真的有鬧鬼嗎?我問。

宋警官說:那都是單大家以訛傳訛的,你也知道,人們傳話的時候,就喜歡傳那些個引人注意的東西。

進入北京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只在天邊撕破了一個小口子那場景讓我想起了我小時候寫作文時的描述:天邊翻起了魚肚白。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過日出了。那個時候,我向遠方眺去,發現那邊確實像翻過來的魚肚子一樣白,或許,不出一會兒,那裡就會露出小半顆煮得剛剛好的金色的蛋黃。

時間還很早。

我想,我們應該是進入真正的盛夏了。”

姚遠把雜誌放下了。她看向依舊躺在病床上毫無意識的翟行之。他帶著氧氣罩,身上插著管子,唯一能證明他還活著的跡象,便是他隨著體徵監測儀的滴滴聲,還有氧氣泵的充氣與壓縮而起伏的胸膛。

回到北京當天大概是凌晨四點半,翟行之立刻被送往北京大學第三醫院急診進行顱內出血手術。據醫生的說法,由於翟行之的頭部受到重創,顳骨骨折,顱內出血量較大,壓迫了神經,即便做了手術也只是撿回一條命來,如今他只像是一具會呼吸的屍體一般躺在床上,能恢復意識的希望很渺茫。

姚遠把雜誌放到翟行之的枕邊。那是《新世紀曲藝》最新一期雜誌,封面是空無一人的舞臺,背後拉起著紅色的綢幕。封面左側列了幾行這一期雜誌的重點訊息,其中一篇便是姚遠所撰寫的關於蘇瑾秀的文章,標題為《女相聲演員之死》。

“文章出來了,可惜你現在暫時還不能親自閱讀,我只好給你念,比不上您的播音腔兒,勞您大駕了。”姚遠說,“我們還發了電子版,這幾天傳得可火了,都上了微博熱搜呢。不過,你可能會不喜歡翟小勇這個化名,但現在已經沒機會改了,等你醒了你估計又要抓狂了。”

姚遠開始在腳邊的揹包裡翻找著,拿出一個MP4,“對了,我給你帶了些相聲段子之類的,你可以聽聽,提前熟悉熟悉,別到時候你醒了,嘴皮子不利落了,都沒法跟我來一段兒。”話音落到這兒,姚遠覺得視線突然模糊了些許,她趕忙擠了擠眼睛,即便這病房裡只有她自己也顧左右而言他起來,“這裡面可是姚老師甄選,可都是我最喜歡的段子,保證不讓您……”她的尾音突然啞了,一口氣兒沒倒上來,姚遠直覺得胸口憋悶。她低下頭來緩了緩,又抬起頭,暗自苦笑了一聲,目光凝聚在翟行之的臉上。那張臉……即便是到了這種地步,依然飽含著鮮明的色彩。

他真的好像只是睡著了。

*

從平寧回到北京之後,姚遠就立刻到父母家去檢視姥姥的遺物。那些遺物大部分是一些姥姥曾經的簡報、筆記,或是相片,就像母親對她說的,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在她的意料之中,姚遠在這一小箱遺物裡看到了她曾經在老姥姥床頭看到的照片。那相框一如十五年前一樣,有些許掉漆卻乾乾淨淨,彷彿它是直接從十五年前穿越而來的。

那照片裡的人——姚遠不清楚,那到底是她姥姥小時候,亦或真切的是童年時期的蘇瑾秀,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她們兩人的童年時期都毋庸置疑地擁有著極其相似的外貌。那更印證了姚遠的推論:或許,一九七八年出生的蘇瑾秀和她自己並不是一代人。

就在她無意識地翻看相框的時候,恍神之間,她注意到了相框裡面有一條奇怪的痕跡。她一開始以為那是相框外玻璃的劃痕,隨即仔細觀察才發現是一根頭髮。姚遠皺起眉,她翻過相框,那後面並無異常,但一個閃念從她的思緒裡劃過。

她屏住呼吸,轉開相框的紐扣。

已經泛黃的相紙露了出來,背後還有幹掉的水漬。她小心翼翼地摸上那張相片,而就在相片白色的背面,用模糊的筆跡寫著:

「才高識遠

懷瑾握瑜

目秀眉清

1996年9月17日

王秀蘭臨行前留」

這樣的落款當然很熟悉。姚遠不禁感到一陣膽寒,她很快從箱子裡拿出一本姥姥的日記,並比對那上面的和這三行成語的字跡。寫字的手法對比起來並不困難,姥姥字跡上細節的寫法讓姚遠很快確定,這無疑是她姥姥在自殺前留下的。

才高識遠,懷瑾握瑜,目秀眉清……

姚遠在口中默唸著這三個成語,試圖從中找到一些苗頭,她當然能看到這成語裡包含著蘇瑾秀的名字,可……

突然,她注意到剛才在相框裡看到的那根頭髮。髮絲就落在這三行字上。它的位置好巧不巧,豎著向下,依次穿過了“高”,“瑾”,“秀”三個字。

姚遠呼吸一致,心跳加快……

高瑾秀……她嘟噥道。

高瑾秀……高瑾秀!

“我就是這樣想到,聯絡咱們在小男村派出所看到的高齊正的悔過書,或許……”

或許,蘇瑾秀就是高齊正和王秀蘭的女兒。

這後面一句話,姚遠即便是面對著沒有意識的翟行之,也沒有說出口。

就在她恍神的瞬間,有人推門走進病房,是翟行之的母親張穎。如今,距離小南村事件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禮拜,女人似乎已經決定和姚遠和解。當然,雖說是和解,卻也是橫眉冷對的,她看見姚遠坐在病房裡的那一刻,雖然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但整張臉也同樣“毫不意外”地垮了下來,有氣無力地說:“剛才在門口碰到宋警官了,他說找你。”

姚遠點點頭,她知道這是翟行之媽媽把她支走的理由。她們兩人依舊無法共處一室。在小南村事件發生的兩天後,姚遠被叫去平民市公安局文問話——母親則執意陪著她前往——在那裡,她第一次直面了翟行之的母親。

女人提出,她的兒子之所以身受重傷,完全是因為他實習單位的領導姚遠沒有遵守實習期間出差的任何規定,才落得此下場,按理來說,這次的受傷算是工傷,她完全有理由狀告《新世紀曲藝》雜誌社疏於管理,以姚遠為首的團隊也理應付出代價。

姚遠沒有反駁。她知道翟行之的母親說得對。她甚至在離開公安局之後主動找上翟行之的母親。

她說,翟行之媽媽,這件事完全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如果您想要起訴,只起訴我個人就好。我應該承擔責任,我會用一輩子去償還的。

翟行之的母親沒有回話,長久看著姚遠。她的目光又落到了姚遠的母親身上。母親的手抓著她的胳膊,隱隱把她往後拽。她們三人面面相覷地沉默了有十幾秒鐘,久到姚遠開始手足無措了起來。就在那時候,姚遠看到母親似乎張口想要說些什麼,翟行之媽媽就轉身離開了,沒有多說一句話。後來,她也沒再提出過起訴的說法。

姚遠走出病房的時候才意識到翟行之媽媽並沒有把“宋警官”當做趕人的藉口。平寧市公安局的宋永浩警官就在門外等她,見她出現時很快迎了上來,衝她煞有介事地敬了個禮。

“姚老師,您得跟我回趟局裡。”

姚遠有點驚訝地問:“要回平寧嗎?”

宋警官回答:“不用不用,我跟旁邊的街道派出所借了一件辦公室,有些東西要給您看一下。”宋警官短暫地停頓了片刻,然後好像在宣佈著什麼重要訊息似的說,“孫杰招了。”他解釋道,“他這個人很精的,三兩句話就把自己撇乾淨了,我是希望給你看看口供。”

小南村鬥毆事件被以宋永浩領隊的平寧市公安局刑警隊接管了。在那之後整整兩週,宋永浩和他的兩個同事全程趴在小南村。透過街道上的監控錄影,他們成功抓獲了那天在派出所門口以及後續追趕姚遠他們一行人並引發群體鬥毆事件的一共十一人。這其中為首的便是小南村派出所的警察趙麗麗和劉哲。這幾人被抓之後,都清一色地控訴他們並不是這一切的主使者。

對、對,具體的事兒得去問村長還有孫主任。我們只是按規矩辦事吶。

然而,另一方面,當他們去走訪其他村民時,得到的說法卻截然相反。在村民們的口中,村長孫鄉連還有他的兒子孫主任彷彿是什麼一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兩袖清風之人,而當宋永浩拿著他從姚遠那裡獲取的關於一九九六年蘇瑾秀被強堅一案的記錄問詢的時候,他們則開始搖頭:不知道,不熟,那時候年紀還小或是在外面打工,諸如此類,就好像這個看上去千里皆方團結一致,親如一家的美好村落,此刻突然又變得所有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了起來。

辦案的轉機出現在姚遠的專題文章《女相聲演員之死》釋出於《新世紀曲藝》雜誌上之後。這篇文章在網路上被轉載了幾萬次,登上了微博熱搜,在天涯上面的討論帖也非常火爆。輿論被徹底推向高點,是土豆網的“都市異聞錄”頻道釋出了影片《初探小南村!是什麼殺死了相聲演員蘇瑾秀?》的時候。自此之後,每天都至少有兩三家媒體前來小南村尋求採訪,打進來的電話更是絡繹不絕。可想而知的是,沒有一家媒體得以進入小南村。不出幾天,小南村門口的那塊石碑上也被不知什麼人惡意噴了紅色的噴漆。他們把“河北曲藝第一村”的“曲藝”二字塗紅了,並在旁邊噴上了“殺人”二字,讓石碑變成了“河北殺人第一村”。

在那之後,事情就順利多了。很多村民迫於壓力開了口。宋永浩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好事。輿論可以將你拉出深淵,也能夠殺死你。

“孫杰是最後一個開口的。”宋永浩對姚遠說,“我們收集了小南村村民共138份口供,大部分都是經歷過1996年案件的人,少部分年紀更大一些的,對七十年代高齊正在小南村的故事也多少有些瞭解。”

來到派出所後,宋永浩將他這兩週以來辦案所獲取的資料在桌面上鋪展開來,“正如你們之前推斷的,高齊正在1972年來到小南村,1978年高考恢復的時候,他本來想再次嘗試考學,結果沒有成功,便繼續在小南村呆到了1981年,隨即前往平寧接了他父親的班,經營平寧曲藝團。”

“在1978到1981年之間,高齊正在小南村的行徑是有些猖獗的,我們也結合了你提供給我們的高齊正在1978年寫下的悔過書,還有村民們的一些口供,基本可以確定……”宋永浩停頓了片刻,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觀察姚遠的反應,隨即他繼續說,“基本可以判斷你的推測是正確的,關於蘇瑾秀的身世。”

宋永浩將一個隨身碟推給了姚遠:“這裡面是我們匯總的所有我們走訪到的村民的口供,長度比較長,有些我也不太建議你聽,不過選擇權在你,我也覺得你有權利知曉這些。”

他看著姚遠將隨身碟收進包裡之後才再次開口說道:“其中比較重要的口供就來自蘇瑾秀的父親。是他第一個向我們證實了蘇瑾秀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而是1978年的時候高齊正送給他們的。當時高齊正跟他們夫妻倆保證,只要接受這個女嬰,往後他們家在小南村的日子就徹底高枕無憂。當然,這件事並沒有記錄在案,那時候誰家孩子送給另一家,都是些直接抱上門去的小事。”

這其中,不知是不是能稱得上所幸,高齊正如約兌現了他的承諾。在那之後的幾十年裡,蘇家幾乎是承擔了小南村的高齊正代理人的角色。蘇瑾秀的“父親”成了村裡的第一屆村委會成員,蘇瑾秀的那個並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蘇晉隆則成了小南村第一小學繼孫鄉連之後的第二任校長;而蘇瑾秀也被早早送去了平寧曲藝團,並沒有給蘇家帶來太多負擔。

“這也側面印證了為什麼蘇瑾秀看上去和她的家人非常疏遠,甚至於在蘇瑾秀離世之後,她家裡都沒有給她辦一場像樣的葬禮。”宋永浩說,“我太瞭解他們了,這些人是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辦酒的機會的。辦得越有排場,越給他們長臉呢。”

姚遠翻了翻檔案堆,指著其中一封通知問道:“這是什麼?”

宋永浩解釋說:“這是小南村在你們來訪的前一天給村民發的通知。他們知道你是王秀蘭的外孫女,以為你是來揭他們的老底的,甚至在前一天全村發放了一則傳單,說那天有上級領導到訪,讓村民儘量不要出門。”

“村民都這麼聽話?”

“不然呢?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離開那兒。”

“他們會被判刑嗎?”姚遠突然沒頭沒尾地問。

宋永浩當然知道她問的是誰。那些參與鬥毆事件的村民當然無一例外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他知道姚遠想問的是孫鄉連、孫杰,還有高齊正他們一行人。

於是他回答:“我不知道。”

接下來,他們在沉默中看完了孫杰的口供。那男人避重就輕地把自己形容成一個這麼多年來一直目睹著他父親在小南村一手遮天的旁觀者。

他說:哦,對,還有那個高齊正,和我爹也是一路貨色。有時候我因為公事去曲藝團找他,看著他在那兒體罰那些孩子們,我看著真心疼。有時候,我都想替他們捱打,我曾經勸阻過高齊正,結果那老傢伙說了,這些孩子不打就不長記性,打了他們,以後有出息了,還得回來感謝你呢。我說這都是哪年的老黃曆了,那高齊正就開始張口閉口什麼老祖宗,什麼老規矩,什麼我們平均曲藝團就是靠著這些老黃曆存活下來的。對、對,他就是那種還活在過去的人。可惜讓我說,他這就是虐待兒童,犯法!唉……這些事兒啊,我都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說又不敢說出去,可算是熬到今天了……

姚遠頗帶著諷刺評價道:”他可真是六親不認了,急起來連他爹都揭發了。”

宋永浩沒有回話。

他知道,在他當刑警的這十幾年裡,見過太多六親不認的事了。

當孫杰的口供播放完畢之後,資料夾裡的另一個子資料夾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目光示意了宋永浩,在得到那警官緩慢而輕柔的點頭之後,便點選進入了這個資料夾。

資料夾的名字叫“來自梁小路和顧安琪”。

啊……原來他們的真名是這樣的啊。姚遠想,念起來很像小說裡的名字。一會兒她回到醫院的時候,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翟行之呢。

影片點開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他們都再熟悉不過、彼時還沒有被噴上紅色噴漆的石碑。那上面寫著“河北曲藝第一村”。影片內的光線很亮,給畫面覆上了一層莫名的朦朧感。接著不出兩秒鐘,這平靜的畫面就被打破了。翟行之闖進鏡頭裡,衝著鏡頭高聲喊,大家好!

鏡頭外又伸出來一隻手,使勁想把他扒拉出去。

喂!你搗什麼亂啊你!

大家好!這裡是都市異聞錄,今天我們帶大家來……幹嘛?我這不是給你們錄開場了呢嗎?鏡頭開始晃動起來,他們每一個人的笑臉在這之中來回穿梭,被籠罩在蒙朧的光亮之中。

姚遠低聲嘟噥道:“這是我們剛到小南村的時候,安琪說想用這塊石碑給他們的影片錄個開場……”

她點開了第二個影片:他們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小南村街道上;第三個影片裡,他們開始奔跑了,鏡頭劇烈地晃動,聲音裡興奮大於驚恐——彼時的他們還不清楚幾小時後會發生什麼;第四個影片,他們來到了南山上,即便已經過去了三個禮拜,姚遠還是覺得他們去到小南村的那一天彷彿還在昨日。

現在,我們已經到了小南村的邊界,南山——

唉?!別拍我臉啊你!

相機拿來吧你!

幹嘛?!相機還我——

聲音隨著鏡頭裡的人跑進了無邊的、綠色的竹林裡。

再下一個影片則出自安琪的視角,那是她一個人勇闖石洞,前往發呆亭的路線。那段影片他們在南山上的時候一起看過,只不過姚遠發現,因為當時行程匆忙,他們沒有看到影片的結尾部分。那部分看上去是安琪剛剛找到了回到出發地的路,從高高的山石上面俯瞰下來,姚遠、翟行之和小路就在那下面,見她從山上的石塊後面探出頭來的時候,激動地進行了一個短促而稀鬆的擁抱。

姚遠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他們那時候擁抱過嗎?姚遠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他們看到安琪出現時激動地像是找回了失而復得的摯友。那是她很多年都沒有感受過的情緒了……在那天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擁有為了一件事發自內心地熱淚盈眶的能力。那影片裡的人是自己麼?她還是可以開懷大笑的,也可以恐懼,更可以小心翼翼,在和翟行之擁抱之後飛快地退開——

然後他們沿著小南河而行,鏡頭追隨著他們,姚遠牽著小男孩的手,翟行之跟著她,抬起手臂來護在她身後。

姚遠關上了影片。

宋永浩看上去不太會處理這種情況,他有點笨拙且破壞氣氛地說:“姚老師,會好起來的。”

她抬起視線來,看向這個將他們“救出”小南村的刑警隊長。他看上去比她還要年長一些,眼角的皺紋雖然淺淡,卻更加綿延不絕地伸進額角已經有幾根白色點綴的鬢髮裡。那讓姚遠下意識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自己也快有白頭髮了吧。她想。

姚遠再一次感覺到視線變得模糊了,只是與以往不同,這一次,她還沒來得及擠眼睛或是憋著氣控制住情緒,眼淚就已經奪眶而出了。她抬起手來擦掉眼淚,更多的便繼續落下來。坐在她旁邊的宋永浩突然手足無措了起來,跌跌撞撞站起身,在辦公室裡來回忙活了幾圈,才在窗臺上找到了抽紙巾。他又哆哆嗦嗦地把抽紙巾遞給姚遠說:“姚老師,拿點兒紙。”

宋永浩在內心捶胸頓足,自己笨嘴拙舌,面對死人比活人容易些……

姚遠衝他擠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對不起,宋警官,我正常情況下、不會這樣兒。”

宋永浩擺了擺手說沒事沒事,慌里慌張地接受了這個本就不該存在的道歉。他又坐下了,小心翼翼地合上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