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蘿星賠笑道：“不要就不要嘛，這東西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想來主上也是看不上的。”

燭陵寂焚冷哼一聲。

“那個，主上，我們可以走了嗎？”聞蘿星揪著衣袖，望著不知不覺已經爬到龍床上的“新帝”：“咱們這是偷窺，實在不太好。”聞蘿星指著“新帝”的方向，小聲嘀咕道。

燭陵寂焚隨意往龍床上斜了一眼，便見方才還在昏迷不醒的少女此刻已經趴到男子身上嬌笑起來。

燭陵寂焚有一瞬間的錯愕，轉而不著痕跡瞧了聞蘿星一眼。

聞蘿星一直觀察著燭陵寂焚的動向，見他往自己身上看了，當即聳了聳肩攤開手：“看吧，現在我們還呆在這裡確實不合適。”聞蘿星一本正經道：“影響人家辦事兒。”

聞蘿星說得一臉誠懇，饒是燭陵寂焚覺得有哪裡不對，卻抓不到把柄。

聞蘿星望著有些侷促的燭陵寂焚，心裡樂開了花：這就臉紅了？還以為多硬氣呢，也就那樣吧。

兩人出來後，燭陵寂焚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太好，自顧自飛走了，聞蘿星跟在後面追逐道歉了好一陣才換來燭陵寂焚一記眼刀。

不過也算是有點作用，最後燭陵寂焚還是把她給帶上了。

不過還是有些許不盡人意。

聞蘿星任燭陵寂焚扯著自己的後脖領衣裳，額頭直冒冷汗，一句重話都說不來。

因為燭陵寂焚實在飛得太高了。

看這高度，絕對比斷崖還要高出數倍不止。

要是從這裡被燭陵寂焚扔下去，那只有下輩子注意點了。

聞蘿星微微張開手，鮮紅的衣袍被冷風吹得肆意翻飛，她垂下頭來，望著腳下曠闊無垠的北陵，難得的生出一股鬱悶之氣。

她對北陵還是有點情結的，畢竟以前和珞之州待了那麼久，這又是他的國家，潛意識裡是把這裡當作半個家了的。

到了現在她才知道，是因為珞之州在這裡，她才把這裡當成半個家。現在珞之州不在了，她到顯得迷茫了，連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想著想著，聞蘿星有些胸悶氣短。

為了這個皇位，珞之州是花了點心思的，她不過出去一趟，回來他人也不見了，皇位也換人了。就很想不通。

聞蘿星俯視著燈火通明的街道，感覺腦子像是琴絃，被撥得亂糟糟的，她突然有些想喝酒，想借酒把現在的情況梳理一番。

“主上。”她叫了一聲。

燭陵寂焚沒有回答。

“主上？”她又叫了一聲。

燭陵寂焚面無表情斜著聞蘿星：“再叫就把你從此處丟下去。”

聞蘿星昂起頭，剛好能看見燭陵寂焚禍國妖民的側臉和稜角分明的下顎，這一刻，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聞蘿星沒有聽進去，只是喃喃道：“我心情不太好，你能送我去下面的酒樓喝酒嗎。”聞蘿星說的是陳述句，燭陵寂焚頂著一張和珞之州別無二致的臉，潛意識裡還是把珞之州不會拒絕她這個萬年不變定律強加到了燭陵寂焚身上。

燭陵寂焚斜了眼聞蘿星，並沒有說話。

他和珞之州終究是不一樣的。

聞蘿星覺得胸口悶得慌，說話也帶上幾分央求：“算我求你。”

燭陵寂焚眉頭微蹙。

不知是不是錯覺，面對眼前之人的央求時，他有那麼一刻想依著她來。

這與他慣常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馳。

對於這點異樣，燭陵寂焚沒有太過在意，當然也不會答應聞蘿星下去喝酒這個請求。

飛了一會兒，見身下的人不再說話了，卻還是鬼使神差道：“一刻鐘時間。”

聞蘿星錯愕的抬起頭：“你說什麼？”

燭陵寂焚不悅的眯起眼睛，像是不耐煩，卻還是隱忍道：“下去喝酒，給你一刻鐘時間。”

聞蘿星滿臉溢著散不完的興奮：“真的嗎，那去玄機酒樓吧，那裡還可以聽書，不過就是不知道還在不在。”若不是還在高空之上，她真想手舞足蹈一番。

燭陵寂焚說話算話，不等聞蘿星再提醒，身形一轉，朝著燈火通明的都城飛去。

不過頃刻間，兩抹鮮亮的身影便停在了人潮翻湧的朱雀大街上。

聞蘿星與燭陵寂焚並排站在人來人往的青石板磚上，抬頭望著頭頂的上方建築上鑲嵌著的巨大牌匾。

牌匾上龍飛鳳舞題著“玄機”兩個大字，右下角跟了兩個“酒樓”小字。

兩人正正站在牌匾之下，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聞蘿星只感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昔日熟悉得街景，此刻已經大變了樣。

十六年的時間，足以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眼前的玄機酒樓比十六年前的巍峨壯觀上不止一點。

周圍亦是亭臺樓閣巍峨高聳，一層便有五六人之高，飛簷之上掛著風鈴隨風而動，屋簷下掛著一串串大紅燈籠，很有氣勢。

街上商販林立，商品琳琅滿目。

穿著著各式各樣衣裳的男女老少或面帶微笑或者低頭攀談，商販的吆喝聲，人們的交談聲，酒肆中的歡笑聲，紅樓中的少女嬌嗲聲，數十種聲音交錯融合，形成茫茫夜色中一道靚麗的風景。

聞蘿星拉起燭陵寂焚衣袖的一角：“就是這兒。”她仰著頭笑看著燭陵寂焚。

兩人一人玄衣一人赤色，獵獵的長風撫過臉頰，吹起兩人衣袍，衣袂飄飄，墨髮飛揚，乘奔御風，似要就地飛昇的神仙。

迎著風，聞蘿星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衣袍翻飛，冷風帶起鬢角的碎髮，耳畔的流蘇隨風而動。

燭陵寂焚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跟著聞蘿星走進酒樓中。

剛進入酒樓，震耳的鑼鼓聲便響了起來。

這鑼鼓聲還是一點都沒變，以前她就喜歡出宮來這裡聽書，每次一敲鑼鼓，說出先生便會捧著一厚厚沓書本子堆摞在身前的書案上，一本一本的講著去，偶爾還會講一些人文趣事，她每次都碰巧趕上。

聽見這聲音，聞蘿星頓時就來了興致。

隨意選了個座位便坐了下來，剛好就選了一處靠窗的。

期間聞蘿星環視一圈，發現今夜的女子尤為多。

放眼望去，一大半都是青春靚麗的少女，時不時還有往這邊瞅的，瞅了之後還要用繡帕掩著面轉回去。

不用想都知道是衝誰來的。

聞蘿星挑眉望了望燭陵寂焚。

燭陵寂焚卻正襟危坐著，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往周圍施捨一個。

聞蘿星輕輕嘖了兩聲，接著便全神貫注盯著中央的書案。

隨著鑼鼓聲隱匿下來。

說書的先生執著一把古樸的紙扇便走上臺來。

聞蘿星眼前一亮。

十六年了，這玄機酒樓中的說書先生竟一直沒有變過。

只是和十六年前相比老上不少。

聞蘿星興致勃勃撐著腦袋，聽著說書先生渾厚洪亮的聲音響起來：“今夜老夫收了城西劉小姐十兩紋銀，便投劉小姐喜好，只講《乾武帝封后》。”

聞蘿星聞言，倚著矮桌案的雙手一顫，眼睛不自覺瞪大起來：乾武帝？

這個她知道，是珞之州。

但……

封后？

怎麼回事？

封后不是當今的陛下嗎？

當今陛下封當今國師為後。

之前月蘊笙同她說當今陛下選妃，並封國師為後的時候，她也想到了珞之州，但今日知曉瞭如今的璃國國君另有其人，那自己之前的猜測就並不成立。

怎麼現在……珞之州也封后了？

聞蘿星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便聽臺上說書先生搖頭晃腦講起來：“

今日老夫便為大夥兒講講十六年前，剛即位不久的乾武帝珞之州於無極殿封當朝國師聞蘿星為後，大婚前夕，妤後卻為奸人所害死無全屍，乾武帝悲痛欲絕大婚當日殉情而去的曠世絕戀。

話說光央二年春天。

北陵下了一場舉世罕見的大雪。

鵝毛大雪飄滿京城的大街小巷。

…………

…………

……”

聞蘿星腦袋轟然炸開。

珞之州於無極殿封當朝國師聞蘿星為後？

珞之州封我為後？

還有……

殉情？

又是怎麼回事？

說書老者還在滔滔不絕講著。

講的什麼，聞蘿星卻再也聽不見了。

珞之州怎麼會封我為後？

這下聞蘿星徹底不淡定了。

珞之州封后，她理解，但封她為後？她怎麼不知道這回事？

燭陵寂焚眯起眼睛，靜靜看著已經失神的聞蘿星，在聽到微生聞蘿星這個名字時，一絲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燭陵寂焚抬起頭，眼神淡淡：“你就是聞蘿星吧。”

聞蘿星木然抬起頭，眼神空洞，木訥的點點頭。

此刻的她仿若身處幻鏡之中，周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耳中是翁翁的耳鳴聲，似乎一切都在脫離她的掌控，往一個未知的方向發展。

她想喝口酒，卻發現桌上除了一壺茶水空空如也，聞蘿星想叫人上酒，剛抬起頭，看見燭陵寂焚的一瞬卻又傻傻愣住。

“為何用這種眼神望著本座。”燭陵寂焚清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聞蘿星迴過神來，慢慢垂下頭：“我突然就不想喝了，我們走吧。”

“來也是你，走也是你，本座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燭陵寂焚捏著手中的杯盞。

聞蘿星已經說不出她是什麼感覺了，明明只是看著，但她的呼吸已經開始急促起來，但很快卻平定下來：“主上咱們還是先走吧，我身上可沒錢，到時候咱們吃霸王餐可是會被遊街示眾的。”

燭陵寂焚挑了挑眉梢：“本座殺了便是。”

聞蘿星瞪大了雙眼。

好傢伙，說話這麼硬氣的嗎？眼前之人的修為多高她現在看不出來，但玄機樓也不是吃素的，可謂臥虎藏龍，要是真打起來，以現在的身體，她真扛不住一掌。

聞蘿星站起來，見燭陵寂焚不動，乾脆擺爛了：“那個，主上，您不想走的話，我就在門外等你吧。”聞蘿星說著，自顧自往門外走去，也不管燭陵寂焚究竟是何表情。

燭陵寂焚額上青筋爆出，望著頭也不回的聞蘿星臉色陰沉的可怕。

若不是本座沒參透這塊玉佩中的資訊，眼前之人已經死了千萬次了。

不過他倒是忽略了聞蘿星三番四次強調這塊玉佩就是她本人的了。

燭陵寂焚仍舊冷著臉，卻不影響聞蘿星的身影在門口消失的下一刻起身趕上。

寒涼的冷風迎面吹來，帶起聞蘿星的一縷長髮，她感覺整個人清爽了不少。心裡卻還是悶悶的堵得慌。

剛一伸懶腰，便感覺衣袖被什麼拽住了。

聞蘿星低下頭，面前站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衣衫襤褸眼神卻明亮異常：“姐姐買話本嗎？”

聞蘿星蹲下身來，摸摸她的腦袋，搖搖頭：“不買。”

小女孩歪頭道：“我這裡有很多型別哦，姐姐可以先看看再決定要不要哦。”

聞蘿星想拒絕，但看著小女孩單薄的身影，最後還是沒忍心：“好吧，那你帶我去看看。”

小女孩興奮的牽起聞蘿星的手，下了身前的臺階，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攤。

攤上坐著一個年齡稍大些女孩子。

看著小女孩將人帶來了，立刻站起來迎接：“小姐想看些什麼，我們這裡款式和型別都很齊全，宮廷貴族，市井農民，人妖殊途，上古異聞，傾世絕戀……樣樣精品，有需要可以帶上一本喲，買一送一，買得越多送得越多喲。”

聞蘿星站在攤前，五顏六色的封面繪本看得她眼花繚亂。

稍大的女孩子眼尖道：“小姐方才才從玄機酒樓出來吧。”

聞蘿星勾起嘴角：“對呀。”

女孩子從話本里抽出一本粉色封面的話本遞到聞蘿星面前：“今晚玄機酒樓裡的老頭兒講的是《乾武帝封后》，小姐出來這麼早，想必還沒有聽完吧。”聞蘿星點點頭，接過小女孩遞過來話本，粉色的封面上黑色字跡的“乾武帝封后”格外顯眼，聞蘿星疑惑抬起頭。

小女孩指指聞蘿星手裡的話本：“我這裡的話本，比說書老頭兒講的還詳細，小姐需要嗎？現在買一本額外贈送一本喲。”

聞蘿星執著話本打量一番：“買一送一的話，送的哪本可以任意挑選嗎？”

小女孩笑嘻嘻道：“當然。”

聞蘿星眨眨眼：“好，那我要了。”說著又從眾多話本里挑了本最不起眼的棕色封皮“六界異聞錄”：“送這本吧。”

“對了，用金銀首飾也可以買的吧。”

聞言，兩個女孩子的眼睛頓時亮得嚇人，稍大點的連連點頭：“當然當然，但是首飾可不好找零喲。”

聞蘿星捧著書，從頭頂取下一小根簪子，大方往書案上一丟，豪橫道：“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