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陵寂焚找到聞蘿星時,聞蘿星手裡正抱著一本棕色書皮的書本坐在書攤旁的小臺階上在翻看,腋下還夾著一本粉色的。看著看著還時不時發出一陣抽風似的大笑。
雖然隔得有些遠,燭陵寂焚還是能看清她笑得不斷聳動的肩膀。
聞蘿星正盯著畫冊上的插圖看得起勁,忽然感覺周圍的氣溫降了下來,隨意將衣裳攏緊一點,就見一小團揉得不成樣子的紙團被扔到了她的腳邊。
聞蘿星偏著頭望向朝自己丟紙團的兩個小女孩兒:“吵到你們了嗎?”
兩個小女孩並沒有說話,只是一味的朝著聞蘿星擠眉弄眼。
聞蘿星似懂非懂的合上書本,先前被書本遮擋的視線立刻坦露出來。
便見遠處小巷裡燭陵寂焚修長冰冷的身體直直在那兒立著,也不知道就這樣站了多久。
聞蘿星張了張嘴想喊他,轉念一想還是沒喊出來,站起身來朝那兩個小女孩揮了揮手後還是自己過去了。
矮一點的小女孩拉起高一點的小女孩的衣袖湊到她耳邊:“修言,我怎麼感覺在什麼地方看見過那個男公子。”
高一點的女孩道:“我也有這種感覺,但是記不清在哪兒看到過了。”
聞蘿星慢吞吞走著,每走一步便感覺周圍的氣壓更低,恨不得將她壓成肉餅,以至於本來就邁得小的步子更小了幾分。
燭陵寂焚冷著臉,看著聞蘿星一步並作兩步走,一步並作三步走,一步並作四步走,眼底驟沉,清貴的面容如湖面覆上厚厚的寒冰,似在醞釀著什麼,聲音也聽不出喜怒:“再敢慢一步,明天你的雙腿便會出現在北陵的城門上。”語罷,頭也不回的朝著反方向走去,步子邁得很大,也不管聞蘿星是否跟得上。
雖然燭陵寂焚語氣很平靜,但聞蘿星卻從中嗅到了極其危險的氣息,在燭陵寂焚發號施令的最後一刻,便螞蚱一般幾步跳到了燭陵寂焚身邊。
聞蘿星討好的笑笑。
攤上的兩個小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看這男的長得人模狗樣,沒想到對自己的妻子這麼暴躁。
修言眼睛望著修語,心道:眼拙了。
修語回道:同感。
此刻聞蘿星再為追上燭陵寂焚的步伐累得氣喘吁吁,殊不知已經有人給她和這死裝人綁上了關係。
不知走了多久,周圍的建築從繁華的街景變成沖天的巨樹。
抬眼望去,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皎潔的月光被蔥蘢的樹木揉成成千上萬細碎的光影,穿過參差的縫隙落到地上。
聞蘿星小跑著,目光觀察著四周,很陌生,從來沒見過,心道:以前怎麼不知道北陵還有這種地方?
看周圍的樹木高度,短短十幾年根本長不了這麼高,根本不可能是這些年種下的,但珞之州還在的時候,北陵大大小小很多地方都帶她去玩過,雖然有些記不清了,但聞蘿星大致的記憶裡並沒有這麼一個地方。
聞蘿星想得出神,腿上的動作卻沒有停,等她抬起抬起頭時,眼前哪裡還有燭陵寂焚的身影。
她立刻停下來,轉身望去,燭陵寂焚就站在她幾米開外的地方。
聞蘿星心中捂臉:果然,跑過了。
剛想走過去,身體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禁錮住,緊接著騰空而起,轉眼間便穩穩落在燭陵寂焚的身前。
聞蘿星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輕聲道:“抱歉。”
燭陵寂焚並沒有理會聞蘿星的道歉,只是淡淡剜了她一眼,而後打了個響指,一輪猩紅的陣法便出現在聞蘿星身後。
那陣法中的圖騰不斷變化著,發出滋滋的電流聲,詭異至極,彷彿已經吞噬過千萬人的性命擁有了意識。
燭陵寂焚冷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過去。”
聞蘿星轉過身,入眼便是猩紅的陣法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開始劇烈變化,似乎很是興奮。聞蘿星只覺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下意識便往身後褪去,後背卻徑直撞上一道堅硬的肉牆,她立刻蓄力往一旁跳去。
這一跳便跳出去好幾米,將她的距離和燭陵寂焚隔開好一段,好在她雖然沒有了靈力,但身手還在。
聞蘿星冷哼出聲:“你要幹什麼?”
還沒進去她便感受到了這個陣法極其暴戾的吞噬能力,她要真的進去,以她現在的靈力,能不能剩個一星半點的殘渣都還是個未知數。
這人分明就想讓她去死!
聞蘿星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雖然眼前這個畜生的臉和珞之州的一樣,手中還有珞之州隨身佩戴的玉佩,但本質上卻有很大區別。她一開始就知道,但在她每次否定的時候,腦海裡又總忍不住把他和珞之州關聯起來,她已經先入為主帶入了珞之州的脾氣秉性,可這從始至終都不是同一個人,沒有失憶沒有轉世,脾氣秉性又怎麼可能一樣,現在好了,失算了。
看著已經站在幾米開外的聞蘿星,燭陵寂焚目光微微一沉,語氣帶著威嚴和不容置疑:“滾回來,進去。”
聞蘿星冷冷勾起唇角:“你以為你是誰?”
若不是她現在靈力盡失,一定要與這人渣大戰三百回合,送人去死還這態度,真以為她是什麼好拿捏的蔫巴小草嗎?
燭陵寂焚並沒有回答,不過眨眼間,那股熟悉的力道再次攀附上聞蘿星全身,無法動彈一絲一毫。
聞蘿星怒瞪著燭陵寂焚,眼中已經要噴出火:“無緣無故便要置人於死地,真不是個東西,你最好祈禱能徹底把我殺死,不然我一定會讓你死無葬之地。”
燭陵寂焚像是聽到了什麼稀世笑話,他眼神不屑的盯著聞蘿星半晌,周遭的氣壓低得嚇人,冷意冽冽道:“同本座說過這般話的人成百上千,每個都死於本座之手,就憑你?”
“就,就憑我。”聞蘿星有些發怵,換作以前她到可以打上一打,但現在的她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真打起來她給他塞牙縫都不夠,她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心直口快:“但是!我還是想問清楚為什麼你要我死,我明明沒做過什麼傷害你的事,你為什麼要對我趕盡殺絕?”於是聞蘿星特意加重了後半段的音量。
只見燭陵寂焚勾唇冷笑,語氣隱隱含著戲謔,那雙深邃的眸子似要將聞蘿星看穿:“本座何時說過要殺你。”
聞蘿星動不了,只好用眼神示意:“那邊那個陣法,弒殺性極強,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讓我進去,不就是想讓我死嗎?”
燭陵寂焚挑起眉,有些意外聞蘿星的回答,淡聲道:“你見過?”
聞蘿星皺起眉頭,看燭陵寂焚像是再看傻子:“沒看見過就不能感受嗎?退一萬步講,你自己就不會去感受感受嗎。”
蠢貨,去感受吧,最好被反噬到屍骨無存。聞蘿星心中大罵。
燭陵寂焚指尖微動,聞蘿星僵硬的身體直直落在他面前,他望望旁邊設下的陣法,而後對上聞蘿星殺人的目光,戲謔道:“感受到了,它在對我笑。”
“…………”聞蘿星:……笑你大爺的私生子的大姑娘……
聞蘿星別過臉,也懶得掙扎了,聲音平靜無波:“隨便你了,反正要死我也逃不了,我只想最後問一句,為什麼要殺我?”
燭陵寂焚像是被聞蘿星的話惹惱,掌心粗暴的扭過聞蘿星的下巴:“你就這麼想死。”
聞蘿星別不過臉,就別過眼睛,一副要殺要剮隨便的作態:“這是你說的。”
燭陵寂焚:“…………”
燭陵寂焚沉著臉,只覺得一股無名怒火在胸腔中叫囂,恨不得一巴捏爆眼前之人的腦袋,但卻似乎被某種情緒牽動著,絲毫下不去手。
換作其他任何人,此刻地上躺著的只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我不殺你。”燭陵寂焚努力壓制住心中的情緒。
“那你要幹嘛?”聞蘿星視線飄向他。
燭陵寂焚跳開視線,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本座要抽取你的靈力。”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現在已經靈力盡失,凝不出一點了。”聞蘿星感覺燭陵寂焚像個沒腦子的木頭,沒有靈力怎麼還可能抽得出靈力。
“這你不用管。”燭陵寂焚冷冷道。
聞蘿星白了眼燭陵寂焚:“我怎麼不用管,這事關我的人命啊。”
“本座保你無事。”燭陵寂焚斂著眼眸,看不出情緒。
聞蘿星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真的?”
燭陵寂焚點點頭。
“不要點頭,我要你說話。”聞蘿星道。
“真的。”燭陵寂焚脫口而出道:“…………”
聞蘿星並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盯著燭陵寂焚的臉,想要從中看出他所言的真假。這是她第一次正視起燭陵寂焚,無可挑剔的五官,無可挑剔的一切。
突然,她覺得真不真都不重要了。
“解開我的束縛吧,我照做。”聞蘿星別過眼睛。
語罷,身上的封印戛然而解,聞蘿星雙腳落在地上打了個踉蹌,手中抓住燭陵寂焚的衣裳才堪堪穩住身形。
聞蘿星不悅的瞪了燭陵寂焚一眼,自顧自便往陣法中走去。
越是靠近,陣法中的殺氣便越重,沒有靈力傍身,聞蘿星才踏進第一步身體便有些吃不消,等整個人完全身處陣法中心時,整個人已經無力的癱軟在陣法中央,連最基本的維持身形都已經無法做到。
聞蘿星額頭上布起一層密密的細汗,只覺得腦子昏沉一片,一股黑氣不斷在腦子裡盤旋,然後越漲越大開始向身體四肢蔓延,沒延伸一點,身體的疼痛便更加深一分,彷彿被尖銳的針尖一根一根扎進指縫中。“啊啊。”聞蘿星的臉色變得蒼白無力,身體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她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不斷加劇的疼痛卻讓她的努力功虧一簣,撕心裂縫的慘叫響徹整片樹林。
劇烈的疼痛讓聞蘿星的精神恍惚起來,她躺倒在陣法幻化的猩紅血水中,隔著朦朧的光影,看到了不遠處那抹熟悉至極的身影。
聞蘿星艱難的抬起手,氣若游絲:“珞之州,救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求救起了作用,在昏迷的最後一刻,聞蘿星看見猩紅的陣法開始迅速冷卻下來,連帶著身體的疼痛也在開始慢慢減少。但她已經無法再顧及這些,閉上眼的瞬間似看見一抹玄色的身影迅速朝自己衝來。
燭陵寂焚抱起地上已經不省人事的身體,凝眸掃過聞蘿星蒼白的臉頰,目光最後落在她嘴角一行淡淡的血跡上,鬼使神差的伸手擦了那一行血跡。
待回過神來,眼神有一瞬間的錯愕。
陣法徹底暗淡下來,在空中凝聚出一顆小小的光珠。燭陵寂焚目光一抬,腰間的玉佩便飛到空中圍繞著光珠開始盤旋,不過片刻便徹底融合在一起,一圈幽藍的光芒從融合了光珠的玉佩中盪漾開來,待玉佩中的光芒暗淡下來,又自動掛回燭陵寂焚腰間。
燭陵寂焚深深看了懷中人一眼,一股莫名的情緒盪漾開來,身影很快消失在迷迭交錯的林中,林中的景物也在他消失的一瞬開始坍塌,露出原本錯綜複雜的林蔭小巷。
迷茫中,聞蘿星做了一個夢,夢中她夢見燭陵寂焚與珞之州同時朝她伸手,她把手伸給了珞之州,燭陵寂焚暴怒,祭出一道陣法將她和珞之州困在了一起,而她先是眼睜睜看著珞之州被陣法溶解成一灘血水,再是看見自己四肢盡斷,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中,她努力想靠近珞之州,但是她的手腳都已經被溶解完了根本動不了,只能拼命的蠕動身體希望能離珞之州再近一點,就在她拼了命的靠近珞之州後,眼前卻出現一隻黑色的靴子將化作一灘血水的珞之州盡數踩散,聞蘿星想阻止,卻被燭陵寂焚高高提起掛到了北陵的城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