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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又沒辦法一直給你愛

翌日。

兩人早早吃了早餐,許黎歌陪著周時祺在校門口等。

周時祺給她把校服拉鍊拉上,“早上冷,外套要拉上。”

“哦。”許黎歌乖乖站著,他說什麼話都好好應。

就是興頭明顯不高。

周時祺心裡也不好受,撫了下她的臉,問她,“運動會什麼時候開始?要不你先去怎麼樣?”

“不要!”許黎歌立馬嘟起嘴,“我跟班長請了假的,反正我一定要送你。”

“好吧。”周時祺又捏捏她的臉,“那笑一個好不好?我會很快回來的。”

許黎歌嘴一癟,把臉栽進他懷裡,悶聲道:“不要再說了,再說我要哭了。”

周時祺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心裡嘆了口氣。

離別也是他最不願面臨的事。

突然,一輛路虎轟的在他們面前停下。

羅舞降下車窗,輕佻一笑,“小可愛,好久不見。”

許黎歌趕緊抬起頭,看著面前分外亮眼的女人,面露疑惑。

周時祺打了聲招呼:“小姨。”

她偷偷拉周時祺的袖子,輕聲道,“這就是你小姨嗎?她叫你小可愛?”

她說的聲音很小,但羅舞還是猜到了,直直看著她,“我在叫你。”

大美人的眼神挺有震懾力的,許黎歌連忙應道:“小姨,你好。”

羅舞眯著眼笑了笑,朝她遞過去一個精緻的深藍色禮袋。

“來的匆忙,沒準備什麼禮物。”

許黎歌轉頭看了一眼周時祺,接過禮袋,“謝謝小姨。”

羅舞示意周時祺上車,對許黎歌說:“今天確實有急事,改天我們再好好聚聚。”

許黎歌也沒法說什麼,只能一個勁的點頭。

周時祺看著她眼裡的水意,也只能說:“阿黎,再見。”

“嗯,哥哥,再見。”

汽車沒多做停留,瞬息之間,就已匯入車流。

羅舞的神情幾乎在汽車啟動的那一刻就已冷了下來,嘴角壓著沉鬱的弧度。

不待周時祺問,她就已經說出了這趟旅程的沉重。

“你外公病危了。”

周時祺驀然轉頭,“怎麼會?!我走之前外公不是還好好的嗎?”

羅舞看著前方面無表情,“到了那個年紀,已經做什麼都沒用了。”

周時祺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

可是,可是他才剛擁有家,才剛感受到愛。

這才不過一個月的光景,上天就要收回了嗎?

周時祺都不記得他是怎麼熬過這幾個小時的車程的,他一下車,就跑到垃圾桶旁吐了一陣。

那些如夢一般的日子,都彷彿要隨這些汙穢一樣,重新深埋無人所知的地底。

羅舞遞過來紙巾和水,“打起精神來,你外公還等著你。”

周時祺漱乾淨口,深吸了口氣,跟著她走進醫院。

醫院的味道總是不太好聞,明明才初秋,他卻莫名覺得冰冷刺骨。

羅舞推開那扇單人間的病房門,羅常晉坐靠在病床上,微笑看著他們,“來啦。”

“外公……”周時祺走上前,眼眶泛紅,鼻尖的酸意怎麼忍也忍不住。

羅常晉確實看起來氣色不太好,但還是笑得很慈祥。

“哎呦,這麼大人了還要哭啊。”

羅常晉拉過他的手,緩聲道:“人老了,都會有這一天的。”

周時祺緊緊握著他的手,心神震顫,只希望能將他的生命留得更長一點。

年輕和蒼老的兩隻手如同生命的交替,昭示著生命的無常和有限。

羅常晉另一隻手拍拍他的肩,“好啦,剛剛醫生說我的情況暫時穩定下來了,我應該還能挺一會。”

周時祺垂著眼,顫著睫羽點頭。

羅舞這時走上來,啞聲開口,“爸,他進去了。”

羅常晉明顯愣了下,又慢慢點了點頭,“好,好,你做得很好。”

他向羅舞擺了擺手,“小舞,你去處理吧,小祺陪著我就行。”

羅舞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在他分外悲憫的眼神裡閉上了嘴,走出了門。

羅常晉輕輕撫了下週時祺的眉眼,“無盡夏送出去了麼?”

“送出去了。”周時祺聲音啞的不成樣子,“玉佛也送出去了。”

羅常晉高興地拍了拍他的手,“哎呦,你這麼心急呀,這麼喜歡呢。”

“嗯,很喜歡。”

“好,好。”羅常晉看著他笑,“喜歡就要一起好好努力,好好扶持,一直走下去。”

這樣遺言似的話語聽得周時祺心顫,他閉了閉眼,“嗯,我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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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照片麼?”羅常晉露出遺憾的神色,“還沒看過外孫媳婦長什麼樣呢?”

“有。”周時祺連忙點頭。

周時祺點開相簿,最前面那個是紀斯羽傳給他的影片。

是他們昨晚的合奏。

周時祺幾乎沒猶豫,就去開啟了電視,連上了投屏。

幾秒後,歡呼聲、尖叫聲從電視機裡溢位來,瞬間熱鬧了整個病房。

最開始的畫面就是身著華麗的兩人牽著手走過密密麻麻的人群,走向最耀眼的地方。

羅常晉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這麼浪漫呀。”

他還特意把身體往前傾,“彷彿看見了你們結婚的樣子。”

周時祺坐回他旁邊,和他解釋,“這是昨晚我和阿黎在操場的合奏。”

羅常晉臉上的笑就沒落下過,“真好。”

周時祺沒看電視,一直看著他外公。

看著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聽見那段獨白露出心疼的神色,看著他認真地欣賞自已拉小提琴,看著他為自已和阿黎的合奏流露出慈祥的祝福。

他這顆心已經在這些時日裡,被這些密密麻麻的善意和愛意滋養得柔軟而悲憫。

他該如何,又能如何去接受天人永隔?

影片是經過剪輯的,並不算很長。

羅常晉看完轉過頭來,周時祺就是那樣一副脆弱無措的樣子。

他把周時祺攬到懷裡,周時祺靜靜聽著他微弱的心跳。

“很抱歉,孩子,給了你愛,又沒辦法一直給你愛。”

周時祺渾身一顫,眼睛閉得死緊,緊咬著牙沒說一句話。

他們初次見面也是在病房,外公也是在向自已道歉。

只是那次他覺得這相遇不可思議,而如今他卻為分別痛徹心扉。

羅常晉輕輕拍著他的背,“好啦,給外公拉一次小提琴怎麼樣?”

周時祺直起身來,羅常晉指向那個電視機下面的櫃子,“那裡面有架小提琴,是以前你媽媽的。”

周時祺從來沒懷著那樣的感覺去拉過小提琴。

不是煩悶,不是孤苦,而是一種盛大又沉重的悲痛。

因為說不清在哪一個下一秒,他又將面臨一場無法挽回的離別。

哀怨濃重的小提琴樂音在房間裡緩緩流轉,連空氣都在這樣的沉默中變得緩慢、凝結。

只有羅常晉依舊是帶著笑的,他蒼老而和緩的聲音在樂音裡慢慢震動。

“以後你要去多陪陪你小姨,她有時候脾氣不好,你不要怪她,她一個人也受了很多苦。”

“你大舅是個很穩重的人,有什麼拿不準的問題可以去問問他。”

“時音是個很聽話的孩子,你小姨平時忙的時候,你要多關心關心她。”

“我這個秋天本來打算種些桔梗的,你記得和老劉說一句。”

“你要好好唸書,到時候考上大學了要告訴我一聲。”

“和女孩子說話要溫柔一些,你在生活中要多擔當一點。”

……

一句一句的囑託在樂音裡飄蕩又消散,周時祺安靜地聽著,在心裡一句一句應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蒼老沙啞的囑咐聲突然消失了,只留下沉緩空靈的樂音。

周時祺心臟漏了一拍,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床上的人。

老人平靜地靠躺在病床上,一雙眼睛已經閉上了。

呲啦一聲,琴絃斷了,一滴晶瑩的淚滴被斷絃濺出四散的水跡。

世界突然冷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