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祺看著她笑彎了的眼,心裡也鬆快不少。
但他還沒忘了正事。
“坐好,我們來聊聊之前沒說完的事。”
許黎歌乖乖坐端正,“哦。”
周時祺開門見山地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對待感情的方式方法有點不太對?”
許黎歌一怔,“哪裡不對了?”
周時祺認真看著她,“你太愧疚於我這三年裡的等待,而我,又太害怕你的再次離開。”
“但是阿黎,在愛情裡,我們應該感受到的是快樂和安心,而不是恐懼和愧疚。”
許黎歌不認同,大聲辯解道:“可我感受到了快樂和安心啊。”
她激動得站起來,“我們相處得不是很好嗎?!我不是愧疚……我就是、我就是……”
周時祺趕緊拉住她,“我知道,是心疼我。”
他伸手覆上她微紅的雙眼,“別哭,我們慢慢說好嗎?”
周時祺把聲音放輕:“我不是要分開,也不是要爭論,我就是覺得,我們可以敞開心扉好好聊一聊。”
“好嗎?”
他輕輕地一下一下撫著她的後背,許黎歌顫抖的睫毛在他的掌心裡不斷掃過,最後歸於平靜。
許黎歌拿下他的手,“我剛剛、有點著急了。”
“沒關係,那現在好了嗎?”
許黎歌重新坐回去,乖乖點頭,“好了。”
“那我先說說我的想法好嗎?”
許黎歌趕緊點點頭。
周時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很認真很虔誠。
“我們之前三年是失聯的狀態,又處在一個急速成長的年紀,各自也經歷了很多事情。”
“我們渴望回到以前那種親密無間的狀態,但有時候又確確實實會感受到時間帶給我們的變化。”
許黎歌認真地聽著他說,眼裡漫上無法言說的遺憾。
“分別的空白讓我們患得患失,彼此都覺得不夠了解對方,但又不願意袒露那些充斥著痛苦的時光。”
哪怕之前玩過什麼秘密換秘密的遊戲,但說出口的,不過也只是寥寥幾語。
真正絕望、難過、沒有希望的日子,誰都沒有選擇訴諸於口。
他們的愛沒有保留,卻都選擇了將痛苦留給自已。
周時祺輕聲道:“阿黎,愛情裡要保留的是自我、自尊和自由,而不是你曾受過的傷痛。”
“你總告訴我要自愛,但我想先愛你。”
周時祺邊說邊把她弄亂的劉海理順,“想教你怎麼去愛自已,怎麼去愛我,怎麼去愛這個世界。”
他眼裡是一池春水,時時刻刻澆灌著許黎歌那顆敏感而孤獨的心。
周時祺獨自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沒有走錯過半步。
他對自已的規劃是格外清晰的,也不會有人,比他更看得起自已。
他願意把許黎歌放在自已的前面,是因為她本就在自已的計劃之內,是他一定會去爭取和擁有的,只是早晚問題。
說白了,周時祺是個清醒到極致的利已主義。
他從不會為誰去無條件地放棄什麼,如果放棄了,那隻能說明他需要以這種方式去得到另一種結果。
但許黎歌不一樣,她在處理人際關係這方面的經驗相當匱乏。
談的這場戀愛,也都是一腔熱忱地憑著自已的心橫衝直撞。
開心就笑,不開心就哭,反正所有的事都是周時祺兜著。
她從小不缺愛,也知道怎麼愛人,但卻把握不好這個力度。
所以總是事與願違,詞不達意。
許黎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我聽你的不就好了,你教什麼我就學什麼。”
周時祺撐著頭看她,“不,是我們都要慢慢學習。”
“學習怎麼讓自已在感情裡更自洽,也學習怎麼一起好好走下去。”
這話許黎歌愛聽,她興致沖沖地問:“那要怎麼做?”
周時祺笑得溫柔,“第一步,坦白。”
許黎歌一愣,“……坦白什麼?”
“所有。”周時祺道:“我們之間所有的困頓都是因為那三年的空白,那就乾脆全都補上好了。”
他敲了下許黎歌的額頭,“這次不是鬧著玩的,要全部,全部告訴我。”
許黎歌嚥了口唾沫,“那、那你也會全部告訴我嗎?”
周時祺揚唇一笑:“當然。”
許黎歌眼角都耷拉下來,“那你問吧。”
周時祺有點恨鐵不成鋼似的,伸手捏住她的臉,但力度不重,只是讓許黎歌直視他。
“不是我問,是你說。”
“你不能永遠覺得我無所不知,我總會有疏忽的時候,而你要主動告訴我。”
許黎歌眨巴眨巴眼睛,終於敗下陣來,“好吧。”
好幾個呼吸後,她道:“我休過一個學期的學,在高一下學期。”
許黎歌偷偷瞄了兩眼他的反應,發現他沒什麼反應。
她抿了抿嘴,又繼續說,“最開始發現的時候,醫生說按時吃藥就好,主要是就算住院,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
“我就沒想太多,還是和以前一樣去上學。”
說到這她停了很久,才重新說:“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班突然很多人都知道了我的病,然後,其他班,其他年級,都知道了。”
許黎歌看著他,眼神裡都是困惑。
“很多人說我是……神經病,他們說我不該來學校上學,但是我什麼都沒做,我……”
她眼裡的迷茫讓周時祺心都皺成一團。
“我沒對誰發過脾氣,更沒動過手,就算我心情不好,我也都是一個人待著的,我真的、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許黎歌低下頭,“後來我爸爸知道後,就直接給我辦理了休學。”
“我在家待了差不多一個學期,再回學校時就轉到了阿崢他們班。”
她說完沒看周時祺,喪氣地揉了揉自已的眼睛。
“我就這些了,都是些不怎麼好的事。”
周時祺無聲摸了摸她的頭,沒說話。
許黎歌看著他,很是低落,“也許真的是我自已的原因吧,我確實不知道怎麼去和同學們搞好關係,我在一中一個朋友都沒交到。”
周時祺輕聲道:“和榮崢他們關係不是很好嗎?”
她搖搖頭,“我和阿崢還有清樂是初中就認識的。”
說完她還有點慶幸,“幸好我初中沒病,不然我一個朋友都沒了。”
周時祺又敲了她一下,“胡說什麼呢?”
“以後待在我身邊。”周時祺又摸摸她,“不會再有人說你,都會喜歡你的。”
許黎歌亮著眼睛點點頭,“剛剛你好厲害,兩句話他們就沒那麼怪怪地看著我了。”
周時祺心裡發緊,“嗯,所以不用擔心,萬事有我在。”
許黎歌看他沒其他反應,心裡的忐忑也就消散了,漫上細細密密的酸甜。
“那又為什麼一定要考全校第一呢?”周時祺問。
“我是因為!”許黎歌糾結了會,才說:“那個程尚說你的壞話,他說……你請長假,談戀愛,高三了也不認真讀書。”
周時祺聽了沒什麼太大反應,“這樣啊。”
“沒事,不用生氣。”周時祺笑道:“說不定下次我就考過他了呢。”
許黎歌點點頭,撇著嘴道,“自負的人輸得更慘。”
“那哥哥,你有什麼沒告訴我的嗎?”
周時祺安靜了會,“說實話的話,很多。”
“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做過的有關於你的事,我自已都記不太清了。”
許黎歌湊過去,“那慢慢給我講唄。”
“嗯……我想想。”周時祺思考了會,說:“其實我去過寧海一中。”
許黎歌一怔,“去找我嗎?”
“對啊。”
周時祺撐著頭,嗓音有點慵懶,並沒有那種舊事沉重的感覺。
“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小叔在寧海開了個酒吧,我有空的時候就會去看看他。”
“第一次是在高一剛開學的時候,那次剛好是我小叔的生日,我請假去了寧海。”
“也是一個這樣的初秋吧,我去了一中,在學校裡轉了幾圈,也沒見到你,就又回去了。”
許黎歌心裡泛酸,哭笑不得,“我很少出教室的,你這樣怎麼找得到我啊?”
周時祺:“嗯,當時也沒想真的能見到你,就想去你在的地方看看。”
許黎歌:“那看了以後呢?”
周時祺笑了下,“看了就覺得不愧是省重點,比三中確實高階多了。”
頓了下,他又說:“覺得這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許黎歌洩了氣,“你說第一次,還有第二次嗎?”
“嗯,有。”周時祺道:“第二次大概是高一下學期吧,那次我想了很久,想著一定要找到你。”
“我看了學校的光榮榜,去了高一的教室問,沒有人告訴我你在哪,我想著,還是缺點運氣吧。”
許黎歌聲音有點啞,“那時候我在家。”
在家休學。
連曾經的同學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又有誰能來告訴他,她的所在呢?
第一次是缺點勇氣,第二次是缺點運氣。
每次就差那一點點,一差就差了三年。
周時祺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後面就沒去了。”
“怕還是找不到,我心裡受不了。”
周時祺輕輕撫了撫她苦巴巴的小臉,“沒事啦,我行動過,總比什麼都不做好,這樣我也沒那麼怪自已。”
許黎歌紅著眼:“還有嗎?”
“如果說沒有人知道的事的話。”周時祺道:“就只有這件吧。”
許黎歌癟著嘴,“可是我不知道。”
周時祺又繼續說:“我給你寫過兩百多封信,在我書櫃上。”
“我摘過九百九十九根狗尾草,放在一個鐵盒子裡。”
“我曾經去學過怎麼做芒果味的蛋糕。”
“我在村口等過你很多次,在每一個你沒回來的節假日。”
“我曾經給你買過一條裙子,不知道你現在還能不能穿。”
許黎歌越聽心越軟,“這麼多啊……”
“嗯哼。”周時祺眉間沒什麼沉鬱的意味,還很鬆快。
“阿黎,三年不算短,夠我想你很多次了。”
他突然伸了個懶腰,長嘆一聲,“說來,我這也不算暗戀啊,知道的人多的是。”
可怎麼還是這麼難?
這句話他沒再說,阿黎正是感傷的時候,說了怕是真要哭了。
許黎歌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哥哥,謝謝你。”
周時祺溫柔地看著她,搖搖頭,“本來就是你的,不用說謝。”
兩人相視一笑,初秋的陽光都在此刻變得繾綣起來,絲絲綿綿地圈在他們身邊。
“那我們回班裡吧。”周時祺握了一下她的手,又鬆開。
許黎歌點點頭,走在他身邊。
兩人一路踩著陽光,步伐一致地向前走去。
許黎歌暗戳戳瞥他一眼,少年鼻樑高挺,側臉格外的英俊鋒利。
她轉過頭來,心裡的滿足無法言喻。
這樣就很好,一起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哥哥,之前那個女生來找我道歉了。”許黎歌隨意地找話題。
周時祺摸摸她的後腦勺,“道歉了就好,下次不會有這種事了。”
她頓了下,又說:“其實……你說的那些信,我看了一封。”
許黎歌不時暗暗看他的神色,連背影都顯得有些緊繃。
周時祺輕聲笑了笑,“我知道啊。”
許黎歌震驚:“你怎麼會知道?”
無錯書吧周時祺笑笑,不說話。
許黎歌蹦蹦跳跳地纏著他問:“你怎麼會知道的嘛?你快告訴我!”
陽光隨著她的步伐變得活潑躍動,像油畫裡的碎金鋪地。
周時祺被纏得不行,眼睛卻笑彎了,“你不會真覺得你那投懷送抱的演技很好吧?”
許黎歌一聽,瞬間又扁扁嘴,不理他了。
周時祺無奈把她拉回來,“好啦,看就看了,反正也是寫給你的。”
兩人吵吵鬧鬧往前走,腳步不再是獨立前行時的沉穩,但卻多了幾分活力和昂然。
就像青春,總歸是要有人相伴,才來的盡興而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