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臨近末尾,許黎歌他們明天就要回安城了。
遵守約定,今天她一天的時間都陪著肖綏澤。
寬大的俱樂部裡,冰冷的銀色滑道高高直立,旋轉,隨即又沒入下一個弧度。
肖綏澤帶著頭盔和護具,肆意地踩著滑板,在這些滑道上滑行起落。
旁邊站了好幾個教練,生怕這位小少爺有任何一丁點的意外。
許黎歌站在旁邊,舉著相機追逐著他的身影。
她攝影技術倒說不上,只是起個記錄的作用罷了。
半個小時後,肖綏澤玩累了,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他姐姐身旁。
“姐姐!你剛剛是不是拍我了,我看看!”
“你看見了?”許黎歌把相機遞給他,提醒道,“玩滑板的時候別分神,受傷了容姨會著急的。”
肖綏澤撇嘴,“我很厲害的,我現在不會受傷了。”
許黎歌看他不入心的樣子,也沒再多說。
小孩子嘛,就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以為天下無敵。
許黎歌把他的水杯拿給他,“喝口水吧,下次玩也要有人陪著,知道嗎?”
肖綏澤捧著相機一張一張看過去,嘴裡控訴:“我現在一個月都見不到你,去哪找人陪我啊?”
他們本就在休息墊上隨意坐著,聞言,許黎歌無聲扯了下嘴角,順勢躺在了墊子上。
“阿澤,分別是常事,你要慢慢學著接受。”
這種話許黎歌說過不知道多少次,肖綏澤沒哪次聽進去的。
“為什麼要接受?我想你就會去找你。只要我們都還活著,就不會有真正的分別。”
很隨意的語氣,但卻讓許黎歌的心莫名一顫。
想你,就會去找你。
旁邊的肖綏澤突然“咦”了一聲,“怎麼後面全是他的照片?”
“嗯?什麼?”
許黎歌把相機拿過來,周時祺笑得燦爛的臉毫無預兆地撞入她的眼睛。
剛剛還千思萬念的人,下一刻就以一種別樣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周時祺還失憶的時候,她哄著他拍的。
她一張一張看過去,那個熱烈的,鮮活的,直白的周時祺好像又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可同時,她又發現,不過才分開短短几天,她真的很想他。
揚起的嘴角落下來,緊抿著,形成一個隱忍又委屈的弧度。
“姐姐,你想他了?”肖綏澤在旁邊問。
許黎歌眨眨眼,隱去眼睛裡那點水意。
“嗯,想。”
思念是種很奇妙又沉重的情緒。
無錯書吧大多時候都不會給人造成太大困擾,可一旦決堤,分分秒秒都像大水淹了心臟。
是無法呼吸又不敢呼吸的希冀。
“你想他就給他打電話啊。”肖綏澤不理解她這副樣子,“他也真是的,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走了。”
許黎歌搖搖頭,繼續看著那些照片。
她沒說好,沒說不好,只是沉默。
可下一秒,電話鈴聲乍然響起在她耳旁——肖綏澤直接拿她手機打過去了。
“你、你幹嘛?!”
“阿黎?”
電話幾乎是立馬接通了。
周時祺聲音出來的那一瞬間,許黎歌表情都是空白的,呆呆地應了一聲。
肖綏澤受不了他姐姐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把手機扔給她,轉身走了。
“阿黎?”周時祺又喚了一聲,“怎麼不說話?”
“我、我我在。”許黎歌猛然心跳得很快。
周時祺正和羅常晉在後院閒聊,當著老人的面,他也能問得面不改色,“想我了?”
羅常晉白他一眼,冷哼一聲,自已開著輪椅走了。
那邊許黎歌含含糊糊地不知道在應些什麼,最後還是紅著臉“嗯”了一聲。
“這幾天玩得開心嗎?”周時祺問。
“還不錯,逛了亦卿,去了清樂家的莊園。”許黎歌一件一件事交代,“剛剛還陪阿澤玩了滑板。”
周時祺一聲一聲應過去,最後笑著道:“玩得開心就好。”
這幾天他們打過電話,周時祺也半遮半掩地說了自已的情況。
他沒回來,許黎歌的心就還是懸在半空中。
“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她問得輕,語調卻發顫,聽得周時祺心都跟著緊了。
他輕聲哄著:“抱歉,阿黎,我這邊走不開,可能還要請一段時間的假。”
許黎歌瞬間蔫了,“啊,這樣啊……”
“你明天回安城,到了要和我說,知道嗎?”
周時祺仔仔細細地囑咐,“在學校要按時吃飯,每頓飯都要和秋韻他們一起去吃。”
“每天要多喝水,不能嫌麻煩就懶得去接水。”他頓了下,“算了,我讓秋韻幫你去接。”
許黎歌沒忍住笑了,“好了,哥哥,我知道了。”
“接個水還讓阿韻來,到時候斯羽要怪我了。”
周時祺笑道:“那你來找我告狀,我去罵他。”
許黎歌躺在墊子上笑,越笑眼眶越溼,天花板像蒙上了一層濃霧。
“哥哥,我等三天都難受,你等的那三年呢?”
周時祺怔了下,有些悵惘:“怎麼老是在想我那三年,我那三年過的很好,現在更好。”
“阿黎,我們走到現在了,從前的事就別再想了。”
許黎歌帶著鼻音應了一聲,“因為怕是自已的錯,就總會想。”
“你沒有錯。”周時祺無奈,又重複道:“阿黎,你沒有錯。”
“很多事情我們身為局中人是無法預知的,過好自已的生活已經很難了,哪裡還能面面俱到?”
這些她都知道,“可我還是難過嘛,我喜歡你,知道這些就會難過。”
許黎歌開始耍無賴了,“我又不是聖人,當然會難過啊,你不會連這個也要說我吧?”
“我哪是說你……”周時祺認輸,“好好好,那隻能在我面前難過,等會掛了電話後,就不能這樣了。”
“哦”,許黎歌委委屈屈應了。
兩人又陸陸續續聊著其他話題,打到手機都發燙了,也沒誰說要掛電話。
剛剛走了的羅常晉又回來,大聲朝他喊:“小兔崽子,吃飯了,電話還沒打完啊?!”
那邊許黎歌聽見了,郝然道:“那哥哥,你去吃飯吧。”
周時祺瞥了眼他外公,回道:“好,你也要去吃飯了。”
“知道了,我等會就和阿澤去吃。”
許黎歌抿了下唇:“哥哥,拜拜。”
等了三四秒,周時祺也沒有說出相應的告別語。
許黎歌正疑惑,周時祺清朗又帶點磁性的聲音就順著手機散在空中。
“阿黎,要說再見。”
不要說拜拜,要說再見。
許黎歌沒在意過這類告別語,一般是哪個順口她就說哪個了。
這下被指出來,區別也被擺在明面上,其間的小心思自然也昭然若揭。
可她只覺得沉重。
許黎歌重新說:“哥哥,再見。”
周時祺這才回應她,“嗯,會再見的。”
電話結束通話,羅常晉也行至跟前。
他搖著頭,作勢去看面前的花,“你們這些小年輕啊……”
周時祺噙著笑,站在他外公身旁。
這裡那麼多保姆,隨便來個人喊他吃飯就行,這小老頭非得親自來。
明明就是想聽,還裝模作樣。
但周時祺也依著他,人再多,該覺得孤獨的時候,終歸還是孤獨的。
兩人面前是一片很大的花圃,可已經入秋,大多的花卉都已有凋零之勢。
羅常晉嘆了口氣,“又是下一批了。”
周時祺指著不遠處那一堆藍色花球,“外公,那是什麼花?現在還開的這樣好。”
羅常晉順著他看過去,或凋零或殘敗的花木間,那一團團藍色小球像是特意被施了魔法一樣,依舊鮮活飽滿,生機盎然。
“哦,那個啊,是無盡夏。”
“無盡夏的花期是要長一些。”
無盡夏,周時祺默默在口腔裡轉了幾遍這個花名,一種別樣又充盈的情緒塞滿了他的胸膛。
羅常晉拍拍他的手背,“走吧,回去吃飯了。”
“嗯。”
周時祺推著輪椅慢慢往家走去,輪椅輕聲壓過草坪,他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
傍晚時分的餘暉灑在藍色花卉上,透著薄薄的金光,無端暈染開一片夏意。
哪怕季節輪轉,時光飛逝,可總有一些東西,會被長久而深刻地留存下來。
就像夏天,像希望,像愛。
像他和阿黎的曾經和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