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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真的喜歡你

周光宗出山那天,是一個萬里無雲的晴朗日子。

許黎歌沒去看那浩浩蕩蕩的隊伍,幾乎是銅鑼聲一響,她就獨自一人去了不遠處的另一座山。

她媽媽就在那裡。

她素來方向感都很差,路稍微長一點,就很容易失了方向。

這條路,她只來過一次,彎彎曲曲,荊棘遍佈,今日她卻也穩穩當當地到了目的地。

其實沒什麼好看,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大土包。

這裡本是一塊斜坡,然後被許書成花錢包了下來,重新剷平。

這是當年許書成花了大價錢,找風水專家算的一塊寶地,說是他死了後也要葬到這裡。

後來許黎歌問他,說這樣的話,爸爸算不算安息在他鄉。

許書成笑了笑,他說,既然都死了,自然要找一個自已最喜歡的地方。

整塊空地上都只有這一個墳包,空曠的很,但也很安靜。

周檸桉的墳尚未立碑,只是旁邊都被大理石修葺好,顯得很乾淨。

許黎歌潦草地擦了下石臺上的落葉,就隨意坐了下來。

“媽媽,我回來了。”

她朝遠處望下去,蔥鬱荒野間,也是一堆又一堆的墳包。

她慢慢和母親說著這幾年的生活,苦也好,樂也罷,她三年就來了這麼一次,索性就一次性說個乾淨。

“媽媽,你怎麼那麼犟呢?要是你問爸爸兩句就好了,搞得現在,我們,陰陽兩隔,爸爸以後也不知道怎麼辦。”

往日沉痛不堪,不敢啟齒的舊事,如今也能像開玩笑一般講出來。

死去的人是無法再提供任何紓解的,所以,只有被留下的人,互相努力,安慰釋懷。

“我要來這邊上學了,是媽媽你以前的高中,我想多陪陪外婆,也想多來看看你。”

平靜柔和的話語溫溫淺淺地散在風裡,遠處的山道上也漸漸傳來喧囂聲。

許黎歌停了,下意識看過去。

她站得高,下面的人影模糊一片,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但她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了領頭的那個人身上。

那是一身孝衣,端著遺像的周時祺。

兩人之間隔著一座山,千百棵樹,但許黎歌還是感受到了他蓬勃的心跳。

或者說,是她自已的心跳。

拐了個彎,他被樹木擋住了身影,許黎歌收了目光,轉身對著周檸桉。

“媽媽,我喜歡一個人。”

“你一定會明白我的吧,他可是周時祺。”

在許黎歌心裡,確實很難有同齡人比得上週時祺。

小時候,她覺得哥哥就是這麼多小孩裡最厲害的,玩遊戲最厲害,講故事最厲害,抓螃蟹也最厲害。

她有全世界最厲害的哥哥,自然想一個人獨佔,所以也不準其他人喊他哥哥。

後來長大了些,周時祺在她心裡依舊有著一層濾鏡。

很多她從未玩過的,從未見到過的,都是周時祺帶給她的初次體驗。

他實在太好了,只要有他在,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在幹什麼,她都很難有不開心的時候。

但後來失聯了這麼多年,又生了場這樣的病,許黎歌對感情變得遲鈍。

她只敢老老實實地守著現有的生活,不會,也不敢去設想其他的可能。

可偏偏,周時祺失憶了,給她表演了場二十來天的示愛現場。

久遠而青澀的愛都在那個晚上恆久渤發。

她突然明白,她的心並不是一潭死水,她也想要愛,也想要去愛。

“你曾經告訴我,生命無定數,但愛與自由永生。”

許黎歌眨眼笑了笑,“以前太小,不明白。但我現在懂了。”

“我來安城,是想找到心裡的自由。”

“而我喜歡周時祺,是遵循心裡的愛。”

她又坐回剛才的石臺,靠在旁邊的石柱上,像個孩子一樣和母親說著她的小計劃。

“我要不要表白啊?如果指望他……”,許黎歌嘆了口氣,“他肯定不會說的。”

她絮絮叨叨的:“寧姐姐說無論什麼遊戲都是勇敢者的戰場,我覺得說得對,所以,乾脆還是我來說吧。”

“他應該不會拒絕我吧。”許黎歌想了想,“他要是拒絕,那我就哭,我一哭他肯定就答應了。”

反正周圍沒人,她也就想到哪說到哪,對著周檸桉胡亂一通說。

她越說還越自信,覺得自已肯定是十拿九穩了。

也不知道她靠在那坐了多久,最後她自已都說累了,就在那傻笑。

“媽媽,你要保佑我哦。”許黎歌鄭重道。

話音剛落,山上起了一陣風,不算大,輕輕撫過她的眼角,像曾經很多次媽媽的撫摸。

許黎歌眼睛瞬間就酸了,她扯著嘴角笑,“媽媽,我知道你在。”

她長撥出口氣,拍了拍裙子,準備回家了。

“阿黎?阿黎?你在嗎?”

遠處突然有人喊她,她驀然轉過身,會這樣叫她的,只有——

“周時祺!我在這裡!”

周時祺已經將孝服換掉了,簡單地穿了件白T黑褲,很乾淨利落的帥氣。

“要回去了嗎?已經要準備吃飯了。”他走過來。

剛才還對著媽媽一股腦說著少女心事,現在主人公就在面前,她後知後覺有點害羞。

她嘴巴一時沒控制住,“我、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兩人都瞬間靜默。

許黎歌面染桃紅,配上那句話,實在是太像告白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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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自懊惱,她沒準備現在說的,但是也不知道怎麼了,嘴巴一張就這麼說了。

周時祺也察覺到了什麼,慣例有些逃避,“要不,我們先回去……”

這麼一說,許黎歌頓時不樂意了,“不行!今天我必須要說。”

周時祺緊抿著嘴,手一揚又落下,看起來比許黎歌還緊張。

看他那樣,許黎歌反而沒那麼緊張了。

她上前一步,離周時祺近了點。

“周時祺。”她喚得溫柔,“我想明白了,我真的喜歡你。”

周時祺本來像個即將被判刑的罪人,呆默地佇立。

話音一出,他如同被判了死刑一樣,瞬間就失了生機。

“哥哥,你怎麼了?”

許黎歌靠得更近了,呼吸都在鼻息之間。

“我……”他低著頭,渾身都在顫抖。

“我曾經日日夜夜都想著你也會喜歡我,可我越長大,懂得越多,就越明白,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為什麼?可以在一起的,我們會在一起的。”

許黎歌抱住他,兩顆心在此刻同頻躍動。

周時期木然地站在那裡,“你不明白,我不是隻想和十七歲的你在一起,你的二十七歲,三十七歲,你的一生,我都想要。”

“但我只是你的生命裡一個最不起眼的人,你有優渥的家室,卓越的才華,光明的未來,我也許拼搏一生,都無法抵達你出生所擁有的高度。”

“你的人生裡站了太多優秀的人了,我不過是因為佔了兒時的便宜,才讓你對我另眼相看。但以後呢?有讓你更喜歡的人出現時,我該怎麼辦?”

他毫不留情地將內心最不堪的想法表露,驕傲的鮮血撒了滿地,開不出一朵花。

周時祺其實是一個極度順其自然的人,他順其自然地接受離別,順其自然地接受委屈,順其自然地接受辱罵、厭棄。

他童年的時光太多傷痛,太過灰暗,只有許黎歌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才能感受一些關乎快樂、喜悅的情緒。

所以也不能說他不懂得主動。

他是勇敢的,至少在那麼多挫敗裡,他從來都沒有認過命。

但許黎歌是他十多年來得到的唯一順境,他習慣了全盤接受,也就不知道進一步,或者退一步的尺寸到底在哪裡。

他當然想過能和阿黎在一起,但如果在一起的結局還是分別,那他不敢要。

許黎歌聽明白了,她看著周時祺,眼眸中情緒翻湧。

“你怕我們會分手,所以你打算順其自然地放棄我嗎?”

周時祺眼皮緊繃著,泛著紅,無端瞧出股脆弱,“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出來呢?”

“因為我敢,我敢告白,就敢說我會一直喜歡你。”

許黎歌說得專斷,她深深看了眼周時祺,然後轉過身,對著周檸桉的墳墓。

“我向周檸桉女士起誓,我許黎歌喜歡周時祺,一生有效。如有苦難,自當攜手度過,絕無分別。若有違背,我此生伶仃一世,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