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周玲從周時祺家大院裡剛走出來,就被人喊住了。
“許黎歌,你幹嘛?”周玲煩躁地看著面前的人。
“幹嘛非要這樣啊。”許黎歌今日態度好得很,“我們應該沒結仇吧?好好說兩句話不行啊?”
周玲狐疑地看了她兩眼,“你要幹嘛?”
“你今天來幹什麼的啊?”她笑嘻嘻地問。
“我今天真是來找我奶奶的。”周玲翻了個白眼,“你放心,我再也不找周時祺了。”
“啊?”許黎歌眨眨眼睛,“昨天,他……罵你了?”
周玲一噎,“關你什麼事?”
她煩躁道:“你到底有什麼事?沒事我走了。”
她倆就站在大院門口,屋裡的人轉個身就能將她們看得清清楚楚。
周玲不時往那邊瞥兩眼,生怕到時候周時祺看見了,又以為她在出言不敬。
許黎歌猜到了她的顧慮,說:“去我家行嗎?我真的有點事想問你。”
今日她的態度可謂是真的放低了,讓周玲一時都沒法反應。
認真說來,許黎歌一直都是謙和有禮的,昨天被罵狠了,也只是說了句不關她的事。
周玲心裡堵了口氣,但她不想表現得小肚雞腸,所以乾脆就跟著她走了。
兩人進了許黎歌的房間,許黎歌給她倒了杯水,然後就坐到了旁邊。
她沒半點扭捏,迫不及待就問了。
“我昨天想了一天,也不太明白你對我的敵意到底從何而來。就算你喜歡周時祺,為何要朝我撒氣?”
許黎歌巧妙地丟擲了問題,心臟砰砰作響,她無意識攥緊了手,一分一秒等著她的答案。
她想了一天,怎麼可能沒半點頭緒。
排除了所有可能,那唯一的答案,就只有……
“你在裝什麼?周時祺那麼喜歡你,我對你能高興的起來?”
周玲不爽地瞥了她一眼,“沒聽說過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嗎?”
說得她自已都想哭,“媽的,我還是輸的那個。”
明明設想過很多次,許黎歌在這一刻,還是覺得虛幻。
周玲後來說的那些話都被她過濾掉了,腦子裡只剩那句“周時祺那麼喜歡你”在迴圈播放。
原來是真的。
原來真的是這樣。
原來,那些有跡可循的關心,他細緻入微的舉動,都是有原因的。
而那晚他哭著說想要她的愛,也不是因為失憶導致的行為失衡,只是因為,他真的想要她愛他。
“那,多久了?”
許黎歌對這一點還是有點在意,不是在意時長,而是如果很早的話,那她的三年不歸,對他而言……
她不敢細想。
周玲朝她翻了個白眼,“我哪知道?他怎麼可能和我說這些。”
她急得反問:“那你怎麼知道他喜歡我的?”
“他每年過年過節的,都去村口站著等,全村都知道啊。別人也許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但我知道,他就是在等你。”
許黎歌瞬間像被雷劈了一般,連眼神都頃刻間呆滯起來。
“……每年,都這樣嗎?”
“自從你走了就這樣,只要是會放假的節日他都會去等,從早上等到晚上,然後再自已走回去,誰勸他都不聽。”
許黎歌低著頭,“他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
“他誰都不會說。”周玲撇撇嘴,“他就是這樣,認定了的事一定死磕到底,但是又一句都不會說。”
許黎歌沒再說話,她的五臟六腑都像被人捏碎,她在這種愧疚和心疼裡喘不過氣來。
“那你喜歡他嗎?”周玲突然問。
“我……”,許黎歌沒有在不相熟的人面前剖析自已的習慣,所以那句喜歡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你不喜歡他更好。”周玲這時倒分外孩子氣,“他讓我嚐了愛情的苦,他自已也該嚐嚐。”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會的。
許黎歌很想反駁,但情緒激動導致的應激反應讓她沒法開口說一句話。
她僵硬地坐在那裡,像個漂亮的木偶,眼神都變得無波無瀾,唯有心臟長久而疼痛地躍動著。
周玲看她都不搭理人,乾脆也就起身,“那我回去了。”
她走到房門口,遲疑了下,還是說:“你們從小長大,這麼多年的感情,你不至於對他真的半點感覺都沒有吧?”
“我剛那句說的都是氣話。”周玲聲音輕了點,“我是希望他能得償所願的,什麼愛情的苦,他自已傻子一樣也吃了挺多年了。”
話音一落,房門被關上。
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下,許黎歌慢慢放下心防,腦子也開始轉起來。
她還是不知該怎麼說。
這些年,這麼多事情,每一件,每一件,都在她生命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這昭示著她這些年的苦痛,絕望,掙扎,或者說,新生。
她對不起的人很多,對不起她的人也很多,所以她很少會去想,要一個公平,或者結果。
她把很多事情都看的很輕,就是不想再讓自已陷入那種逃脫不了的自我掙扎裡。
她走到了現在,就是對自已一個最好的結果。
所以她基本不會去想以前怎樣,或者以前的哪件事是不是沒做好。
她永遠逃避似的不回頭,只端著自已放不下的自尊,踽踽獨行地向前走。
但在此刻,她認輸了。
她真的很想和過去的自已說一聲,回去看看吧。
但遺憾既已成遺憾,就永遠無法變得圓滿了。
周時祺無數次等待的身影,無數次驚喜地眺望,都只會成為村口旁邊歲月的塵沙。
他沒一次成功過,所以塵土只會越積越厚,埋葬那份期待。
哪怕她回來了,她也吹不散那三年裡鋪天蓋地的失望。
他是她的往事裡,唯一一個無辜的俘虜。
偏偏他又說,他心甘情願。
許黎歌幾乎要被不知名的深流淹沒,她無法描述自已的心情,只知道她現在很想見他。
但幸好,此刻的他們沒有相隔萬里,只有時光裡熟悉的那幾步。
“周時祺。”
許黎歌站在臺階下,語氣裡是掩藏不住的顫抖。
“阿黎?”周時祺不明所以,趁著其他人沒注意,拉著她來到了後院的一個角落。
“怎麼了?是昨天摔得太重了嗎?今天是不是還是疼?”
許黎歌癟著嘴直搖頭,他關切的聲音一出來,她眼淚也隨之流了一臉。
“怎麼天天哭啊。”周時祺逗著她哄,“跟個小孩子似的,但你小時候不怎麼愛哭啊?”
一提小時候,許黎歌情緒更激動了,一把上前抱住了周時祺的脖子,鼻涕眼淚蹭了一領口。
他渾身一僵,輕輕拍了兩下她的背,“怎麼了呢?這是?”
“周時祺。”她這聲喊的格外軟,“對不起。”
無錯書吧“怎麼這麼說?”
她抱得死緊,周時祺只能順著她向下微微彎腰。
許黎歌不說原因,只緊緊抱著他。
他家現在周邊全是人,要是被看見了,肯定不免說閒話,對阿黎名聲不好。
“阿黎,我要喘不過氣了,你先松下手。”
許黎歌這才鬆了點力道,兩人一對視,她先低下了頭。
“怎麼了嗎?怎麼突然哭成這樣?”
周時祺捧著臉把她的眼淚擦乾淨,見她不說,也就不再問。
許黎歌抬眼看著他。
少年的眉眼鋒利又端正,眼睛深邃又多情,像森林深處的深泉,時而會透著股冷意,但留給她的,更多是繾綣。
他已經自已長成了一個可以頂天立地,遮擋風雨的人。
這些過程,她一無所知。
要說遺憾嗎?那是肯定的。
但製造遺憾的人,沒有資格遺憾。
她不知道怎麼彌補,所以只能一股腦許下很多未來的承諾。
“周時祺。”她又喚他。
“嗯?”他認真看著她。
“你以後不要等我,要來找我。”
“我以後肯定不會很久不回來,我走的時間和回來的時間都會提前告訴你。”
“我……”她還是覺得不夠,又補了句:“我說到做到,你信我。”
不遠處又開始鑼鼓喧天,周時祺站在這一方小天地,靜靜聽著許黎歌給他的保證。
頭上的屋簷躍上幾隻麻雀,在瓦片上叮鈴作響。
半晌,他收下這意外之喜,“好,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