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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記得加一件外套

周時祺一夜未眠。

他坐在窗邊,看著漆黑漸漸退去,亮色逐漸升起。

他等了很久,也沒見有一絲晨光的降臨。

遠處天邊的烏雲越來越稠密,黑滾滾一片,院裡的薔薇也失了豔色,只無力地撐著花葉上的露珠。

今天不會有黎明瞭,他想。

五點五十三分,窗外開始下雨,未給人半點反應,雨勢驟然磅礴。

豆大的雨點放肆地砸在窗臺上,濺起無數點水跡,很快,就要溼了窗邊的地板。

周時祺好像對這一切沒有感知,他的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窗外水霧淋漓的萬物上,像一座剝離情慾的神祇。

溼潤的雨氣染溼了他的髮梢,睫羽,也彷彿在他的眼睛裡散下了一層薄薄的霧。

直到一陣冷風猛然灌進來,將他全身都沾上寒氣,他才瞬間驚醒過來,“砰”的一聲把窗戶合上。

他轉過身,靠在冰涼的玻璃上,長密的睫毛不受控地撲簌了兩下,落下幾點細微的水跡。

床邊的手機突然亮了,他下意識看過去,是天氣預報的提示。

“今日寧海市大雨轉小雨,氣溫下降7-9度,請合理增添衣物。”

他面無表情地把目光收回來,投向房間裡的隨意一個角落。

他用目光細細描摹著那些稜稜角角,冷淡的眼眸逐漸染上溫情。

在此刻,冰冷的物品變成了承載不捨的容器,因這人世間最平常的離別而染上了溫度。

六點十二分,他坐在書桌前,拿起筆一字一句寫下不敢當面說的話。

阿黎,見信悅。

我在昨晚已經恢復記憶了,很感謝你這二十多天的照顧。

我有事要回家一趟,沒法和你當面道別,實在是抱歉。

不用擔心我,在安全抵達後,我會給你發訊息。

字跡越來越潦草,周時祺深吸一口氣,左手按住發抖的右手。

今天真的好冷,他想。

短短几十個字,他磕磕絆絆寫了二十來分鐘,字跡潦草得不能看。

要是考試的字他寫成這樣,老師估計會撕了他的卷子吧。

他右手緊緊攥了兩下,攥到發疼,他才鬆開。

然後屏息凝神,工工整整在末尾寫下:

今天降溫,記得加一件外套。

寫完後,他起身把屋子裡的東西都仔仔細細重新擺整齊。

許書城給他買了很多衣服,他一件一件疊好放到衣櫃裡。

許黎歌搬進來的書,他也一本一本整整齊齊放在書櫃上。

劉姨擺在床頭櫃上的花,他重新將它擺了個造型。

最後,他仔仔細細將被子鋪好,一遍一遍地撫平,連半點褶皺都沒留下。

他在床邊安靜地站了幾分鐘,隨後把信紙放在枕頭上,毫無猶豫地走出了房間。

六點四十八分,他撐著傘站在許家大門口。

雨霧迷濛裡,華貴的別墅也顯得悽離。

從正面看不到許黎歌的房間,他沒多作停留,便隻身走向大雨裡。

他孑然一身的來,也孑然一身的走。

哦,不對,不能這麼說。

他已經不是孑然一身了。

他身上的衣服,褲子,鞋子,甚至髮型,他手裡的傘,包括他這個人,都已經完完全全沾上了許家的氣息。

從裡到外,二十多天,賴不掉的。

他莫名地生出自已還有點底氣的意味,腳下的步伐都踏實了些。

他步履平緩地走出了良夜莊,身上的薄風衣隨風揚起弧度,又毫無聲響地落下。

猶如良夜莊的周時祺。

——

周時祺緊趕慢趕地回家,轉車轉了三趟,總共三個多小時,總算是回到了石坪村。

他從村口慢慢走回家,雨勢依舊很大,打在他傘上,有種巨大的轟鳴感。

路上沒有什麼人,也沒有誰朝他遞來他不喜歡的目光,這給了他很多胡思亂想的時間。

阿黎起床了嗎?她看到紙條應該會很生氣吧。

今天真的有點冷,希望她不要為了漂亮再穿小裙子了。

她不穿裙子也很漂亮的。

無錯書吧

不是說今天大雨轉小雨嗎?什麼時候轉?

他一路思緒亂飛,十來分鐘後,總算是來到了家門口。

“周時祺。”

熟悉的聲音猛然在耳邊乍起,他瞬間抬頭,許黎歌就那麼裙襬搖曳地撐著傘站在雨裡。

他像是在這雨裡生了根,竭盡全力,也邁不出一步。

那股滔天的轟鳴聲頃刻間佔據了他的大腦,他分不清是雨聲太大,還是其他。

阿黎為什麼會在這裡?

雨簾模糊了兩人的視野,他費力地睜大眼睛看著她走過來。

帶著冷意的嗓音穿過雨幕,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一個小時的高鐵,一個半小時的大巴,半個小時的中巴車,總共三個小時,周時祺,你坐得舒服嗎?”

話音剛落,她已至眼前。

短短三分鐘,她已經喊了兩句“周時祺”。

他無措地嚥了口唾沫,嘴唇像被黏住一樣,就是開不了口。

兩把傘相接,雨幕被隔絕,周時祺無比清晰地看見了她的眼睛。

他心中的寒意又生了幾分。

“為什麼不選擇告訴我?”此刻的許黎歌和乖巧可愛沾不上半點邊,一張小臉上盡是冷意。

“你可以來喊醒我,我自然會讓陳叔送你回去,你留一張紙條一走了之是什麼意思?”

“怎麼,是這二十多天我對你不好?所以你一恢復記憶就要跑是嗎?”

“你這麼等不及是嗎?寧願坐轉乘三個小時的車,也不願我幫你是嗎?”

她的嗓音彷彿沁上了這滔天大雨的寒意,每說一句,周時祺的心就涼上一分。

他甚至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既然你這麼急不可耐,那我就不攔著你回家了。”

說完,她就轉身朝自已家走了。

周時祺慢了一拍伸出手,只留下一手的寒涼,她已經走遠了。

好半晌,他兀自笑了一聲,隨後又被大雨淹沒。

他一步一步朝著自已家走去,腳下前所未有的空冷。

如果只能是這樣,那就這樣吧。

他懦弱,逃避,冷漠,確實不該得到公主的偏愛。

只是他曾經以為或許能走得更遠一點,沒想到沒走兩步,就被厭棄了。

好吧,好吧,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

不會有關係的。

心痛得想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