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進來吧。”
許黎歌把大門敞開,將白素英和趙安迎進來。
“姐姐好。”
趙安躲在媽媽身後,露出個小腦袋,害羞地和許黎歌打招呼。
許黎歌溫柔地對著他笑,“你好啊。”
“白姨,東西就放這裡吧。”許黎歌接過她手裡的禮品,放置在了客廳,然後領著他們上了樓。
“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白素英又是嘆氣,當時阻止了趙海那場鬧劇後,小安又進了加護病房,她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也沒心思顧得上其他。
結果稍微得了點空,又聽說那孩子連續幾天高燒不退。
她求神拜佛這麼多年,看過太多走投無路的苦命人,明明沒多少希望,還是要在神佛面前求一絲慰藉。
她也不例外。
位居高處者求自我,深陷泥濘者求神佛。
前行或往生,人總歸還是有個選擇。
許黎歌回道:“他這兩天要好點了,就是還有些反覆。”
白素英心情複雜地點點頭,跟著她進了房間。
幾人一進門,就聽見一陣悠揚的樂音。
許黎歌聞聲往陽臺走去,清風吹起窗帷,少年挺拔的身影在風中揚起又落下。
和煦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白襯衫明亮得耀眼。
他的頭髮已經全長回來了,前兩天發著燒還硬拉著許黎歌去重新修了個髮型。
夏風虛虛實實,吹起他的額髮,拂過他的睫羽,每一個和絃,每一下輕顫,都像在許黎歌心裡放飛一隻只起舞的蝴蝶。
等風又大了些,許黎歌走上前。
“哥哥,不能吹太久的風。”
樂音戛然而止,周時祺垂下手臂,看著她:“可我好無聊啊。”
他目光一轉,看到了房間內的另外兩個人。
他眨了眨眼,問許黎歌:“阿黎,他們是誰啊?”
“他們是來看你的。”許黎歌說:“當時我們就是想救這個小弟弟才不小心滾下去的。”
白素英見勢拍了拍趙安的後背,他膽怯地上前走了兩步,小聲說:“謝謝哥哥。”
周時祺朝許黎歌看了一眼,有點不自然地撓了撓頭,“不客氣。”
他個子高,看到小孩揹著手好像是藏了什麼東西,就問了一句:“你背後藏著什麼?是送給我的嗎?”
趙安立馬臉紅了起來,支支吾吾地說:“不是,送、送你的東西都放在下面了,這是、是我送給姐姐的。”
小孩看了許黎歌一眼,很是膽怯,但還是邁著步子走到了她面前。
但就是紅著臉不敢說話了。
白素英看了自已兒子一眼,笑著說:“之前黎歌給他送過一束花,他就一直惦記著也要給姐姐送花,還寫了信呢。”
許黎歌有點訝然,她低頭看著面前害羞得臉紅的小弟弟。
按理說這小孩也有十四五歲了,但也許是常年生病的原因,身體瘦得厲害,也不怎麼高,看著跟十一二歲似的。
許黎歌在心裡嘆了口氣,心情有點複雜。
她彎下腰與他平視,很友善地笑了下,“謝謝小安,可以給我看看嗎?”
許黎歌這張臉一旦示好起來,向來是無往不利的。
趙安害羞地抿了下嘴,把花和信一口氣全擺在了她面前,小聲說:“希望姐姐平安快樂。”
她一愣,摸了摸他的頭,接過他手裡的花和信,“希望小安和我一起平安快樂。”
白素英驀然紅了眼眶,看著趙安笑了,她也就跟著笑。
她又忍不住在心裡默默祈禱。
“佛祖啊,我不求我長命百歲,只希望這些心懷善意的孩子們,能夠一直笑著走下去。”
白素英他們來得匆匆,走得也匆匆,甚至沒來及吃個午飯。
他們一走,周時祺就抱著胳膊坐在床上生悶氣,“那小孩真可惡,竟然不給我送花。”
許黎歌哭笑不得,“那哥哥想要看花嗎?我們去花園怎麼樣?”
“不要!”他蹙著眉,越想越委屈,“我也想要有人送我花。”
許黎歌走過去,順手把花插在床頭櫃上的花瓶裡,然後坐在他身邊。
她垂著眸,佯裝失望:“但花園裡的花很多都是我自已親手種的,哥哥真的不願意看嗎?”
“真的嗎?!”他馬上推翻自已說的話,“我沒有,那我們去看吧!”
兩人來到後花園,熱烈的陽光下,是不輸烈日的花團錦簇。
無錯書吧薔薇花盡情舒展著枝葉,肆意地將藤蔓散佈到每一個角落,粉的,白的,黃的,密密麻麻,在烈日下吐著嬌美和生機。
許黎歌拉著他到鞦韆處坐下,這裡位於樹蔭下,周圍溫度高,也不至於受涼。
周時祺輕輕晃著,望著滿片滿片的花,“阿黎,這些都是你種的嗎?”
許黎歌撐著下巴,“差不多吧,劉姨也會幫我照看一下。”
周時祺看著她笑,“好厲害啊,怎麼種這麼多的?”
“這有什麼厲害的,播點種子,它自然就會長了。”
“那要是死了怎麼辦?”
“死了就再播種唄。”
其實沒有,她的花很少死過。
她看著那些開得極盛的花,也覺得好笑。
要說她多喜歡種花,其實真沒有。
她就是那陣子閒的慌,整天胡思亂想,完全找不到事幹。劉姨說後園一直沒打理,問她有沒有什麼想法。
她隨口一說,那就種花吧。
媽媽在的時候後院也是種花,後來沒人照顧,就都枯死了。
但媽媽種的都是些極柔和的花,大多是很淺淡的素色,她就不一樣了,非要紅得熱烈,開的極為磅礴她才滿意。
所以,現在的後花園裡,很難找的出素色的花,一眼望去,只有奪人心魄的鮮活。
她莫名地笑了下,隨手往後伸,摘下一朵開的極盛的粉團薔薇,別在周時祺的耳後。
周時祺不明所以,“幹嘛?”
說著就要把花拿下來。
“誒,哥哥”,許黎歌攔著他的手,“不準拿下來,這是我送你的。”
她眉眼彎彎地笑:“你不是說想要有人送你花嗎?”
聞言,周時祺只不自然地動了下眉頭,也看著她笑了。
鞦韆晃得有一下沒一下的,從遠處路過的風,帶起潮熱又滾燙的香氣,兩人都吹得有點暈暈乎乎。
他們就這麼懶洋洋地坐在鞦韆上,晃晃蕩蕩的,漾進濃烈的夏日裡。
許黎歌不經意地低頭,發現手上還拿著趙安給她的那封信。
她小心的把封口拆開,將信紙拿出來。
字寫得很工整,信不算短,整整齊齊鋪滿了十幾行。
許黎歌拿著信一字一句的慢慢看。
姐姐好,我是趙安。
我想和姐姐說聲謝謝,是姐姐幫了我,才沒有讓我被爸爸帶走。
我其實很早就知道姐姐了,我媽媽跟我說過很多遍。
媽媽說在寧海有一個很漂亮,很聰明,很懂事的女孩,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小公主,我應該叫她姐姐。
我開始有點不信,公主怎麼會是我的姐姐呢?
但後來,你來醫院看我,還給我送花,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我那天真的真的真的非常開心,原來我真的有個公主姐姐。
原來,沒人想要的小孩,也可以有人送花,也會有個公主姐姐!
好了,姐姐,媽媽說讓我休息了,我就寫到這裡吧。
希望姐姐平安快樂!
落款是很工整的“公主的弟弟”五個大字,許黎歌沒忍住,笑了一聲。
周時祺湊過來,“你在看什麼呢?怎麼還沒看完?”
她忍住笑意,“小安給我寫的信。”
周時祺瞄了兩眼,撇撇嘴,“我寫的比他好多了。”
許黎歌順口接道:“那下次你給我寫。”
“我給你寫了很多啊。”周時祺猛地坐直了,睜大眼睛看著她,“你沒看?!”
許黎歌一愣,一句“什麼時候的事”差點就蹦了出來。
她喉嚨哽了下,“我看了,我是、是說下次你還給我寫。”
周時祺滿意地點點頭,湊到她面前,笑著問:“我寫的很好是不是?”
“嗯,很好。”許黎歌恍然扯了下嘴角,“哥哥寫的,當然很好。”
周時祺一時高興,沒注意到她的異樣,說道:“那我下次還給你寫,只給你寫。”
許黎歌模糊應了一句,等他轉過頭後,臉上僵硬的笑容也立馬淡了下來。
她安靜地坐著,看不出半分情緒波動,但手心的汗卻潤溼了信紙的一角。
上次小提琴的事,因為他哭了一場被打斷,所以她也沒再多想。
現在又是信。
她很確定,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周時祺都不曾給她寫過信。
至少,她沒收到過。
是記憶錯亂?還是像小提琴那樣,是周時祺不曾和她坦白過?
原本清晰的從前因為他幾句不知真假的話而變得模糊,許黎哥開始遲疑,他們真的瞭解彼此嗎?
哪怕出生就在一起,哪怕兒時形影不離,哪怕……
也許根本就不瞭解吧,分別的時間已經足夠掩埋曾經親密的一切,各自也都長大了,自然不可能再像小時候那樣直白袒露。
時間製造了彼此的秘密,也在他們之間蒙上了一層紗,熟悉的面龐逐漸變得模糊。
許黎歌閉了閉眼,撥出一口濁氣。
睜開眼是無邊蔓延的熱烈,灼得她眼睛發澀。
“哥哥。”許黎歌拍了下他的肩,嗓音有點啞,“不要變。”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但沒關係,他向來都會答應。
周時祺笑著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