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把剪刀遞給我一下。”
周時祺靠著沙發坐在地毯上,聞言拿起另一邊的剪刀遞給她。
茶几上擺了好幾個花瓶,許黎歌把昨天周時祺送的卡布奇諾修修剪剪,漂亮地放滿了四個花瓶。
許黎歌滿意地看著自已的作品,指著那幾瓶花說:“可以一瓶放你房間,一瓶放我房間,還放一瓶在爸爸房間,最後一瓶就留在餐桌上。”
周時祺指著那瓶插得最有設計感的花,說:“那你房間裡放這瓶。”
“嗯?為什麼?”
他理所當然地說:“因為這瓶最漂亮,所以你要拿這瓶。”
許黎歌失笑,“好,聽你的。”
劉姨看她玩夠了,就過來把剩下的殘枝收走。
“小崢剛剛打電話來說,等下他要來家裡吃飯哦。”
“啊?”許黎歌從花堆裡抬頭,“他沒和我說啊。”
“這我也不清楚,反正他說要我給他煮栗子雞。”
劉姨擺擺手,不想理會這些小年輕的複雜心事,拿著垃圾桶就走了。
“走吧,我們去放花吧。”
不待許黎歌想清楚,周時祺就興致勃勃地抱著花瓶拉著她上了樓。
好吧,管他呢,總是不好去辜負眼前的這些花。
兩人放好花,正說說笑笑地下樓,客廳裡榮崢已經大爺似的坐在那裡等著了。
許黎歌和他打了個招呼,“你這頭髮這麼快就染回來了。”
榮崢又重新染了黑髮,換了個更為清爽的髮型,剛好很襯他的臉型,看起來更清朗了一些。
許黎歌誇他:“這個髮型不錯。”
榮崢沒理這聲誇獎,反而說:“許大小姐,你在生死關頭走一遭,都不通知我一下的嗎?”
許黎歌一聽,就知道他是不高興了。
她無奈笑了聲,“哪有這麼誇張,我就破了點皮。”
榮崢橫了她一眼,“那你住這麼久醫院?”
許黎歌反問:“我住這麼久醫院也沒見你來看我一回。”
“我哪知道啊,我還以為你回安城了。”榮崢仰頭躺在沙發上,“我還是聽我爸講許叔在找關係,說要把人送進牢裡,這才問出來的。”
許黎歌拉著周時祺也走過去坐下,“我真沒事,就是周……我哥哥受了傷。”
幸好及時改口,嚇死,差點就直呼其名了。
榮崢怪異地看著他倆,半晌憋出來句:“他怎麼了?”
她嘆了口氣,“不小心摔到腦袋了,有些東西不記得了。”
“失憶?!”榮崢猛地一下彈起來,湊到周時祺面前,“真的失憶了?我第一次見人失憶誒!”
周時祺往後躲了下,嫌棄地說:“那你真沒見過世面。”
榮崢:“……”
許黎歌趕緊把榮崢扒拉開,現在的周時祺可和以前不一樣,有事他是真說,有人他是真懟。
如果要說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有什麼相同點,那可能就是都挺毒舌的。
只是以前的他會稍微收著點,現在的他是徹底解放天性了。
雖說榮崢是個好脾氣的,但還是不免有點不爽。
許黎歌只能趕緊出來打圓場,說的卻是:“榮崢,他不記得你,你別嚇到他了。”
榮崢:“……?”你要不要看看被嚇到的是誰?
“……黎歌你怎麼回事?”榮崢被他倆搞蒙了,“你倆在搞什麼東西?”
“他是為了護著我才受的傷”,許黎歌說,“我自然得照顧他,依著他,我總不能虐待他吧。”
榮崢聽了更是一頭霧水,不是?我說要你虐待他了?
怎麼這麼莫名其妙啊?
榮崢站起身來,瞥了他們一眼,嘟囔了句“奇奇怪怪的”,然後去廚房找劉姨要吃的了。
“我是為了救你才失憶的嗎?”周時祺突然湊過來問。
“啊……是啊。”
許黎歌突然有些緊張,這些天沒人在他面前提過這個話題,他自已也從來沒問過為什麼會受傷,所以,一個本來逃不開的問題,偏偏落到了現在。
他會覺得後悔嗎?
如果不來救她,他就不會受傷,自然也不用空白又膽怯地度過那麼多分分秒秒。
他驀然眨眼一笑,“那我真厲害!”
“啊?”
他直直朝許黎歌看來,那雙眼睛裡沒有隱藏,沒有掩飾,只有一種很直白,很熱烈的得意。
彷彿他救了許黎歌,當真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事。
他終於不再沉默,但許黎歌卻不敢再回視。
他又問:“那阿黎是因為我救了你,才對我這麼好嗎?”
“呃,這個……”
這該怎麼回答,是或者不是好像都怪怪的。
他執著地想要個答案,“是不是啊?”
許黎歌快速在腦子裡做了一番邏輯推理,如果他想要是的話,那他就不會再多此一舉問一遍,所以,雖然許黎歌不明白他的真實想法,還是堅定回答:“當然不是。”
果然,周時祺立馬就笑了,甚至親暱地把頭湊到她脖頸蹭了蹭。
許黎歌一僵,動作變得呆滯,關節處都好像在咔咔作響。
無錯書吧真的好像容姨家養的那隻邊牧啊。
她剛剛還在做邏輯推理的腦子瞬間就失去了思考,只剩這一句話在她腦海裡迴圈播放。
但幸虧周時祺只是想表達一下他的高興,不過幾秒鐘就移開了頭。
“你怎麼了?”周時祺看著呆滯的許黎歌,“怎麼變得呆呆的?”
許黎歌閉了閉眼,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從那種僵硬的狀態裡脫離出來。
“……我沒事。”
“那既然我救了你,你可以對我更好一點嗎?”
許黎歌哭笑不得:“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很好了,那還可以再好一點嗎?”
在周時祺發亮的眼睛裡,許黎歌沉默下來。
他明明想要許黎歌是發自內心,不受任何外物影響的對他好,卻又忍不住“挾恩圖報”,請求她對他再好一點。
許黎歌沒明白這是什麼強盜邏輯,但她還是應允了。
“好,我會的。”
周時祺高興地站起身來,言笑晏晏:“好像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
許黎歌抬頭看他,“當然,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
“黎歌!快來!”廚房裡的榮崢突然大叫。
兩人聞言急忙跑去,“怎麼了?怎麼了?”
榮崢炫耀似舉著手裡的杯子,“我發現我自已做的楊枝甘露好好喝啊!”
“……不知道的以為你把廚房燒了。”
“劉姨在這呢,怎麼可能燒廚房。”他獻寶似的晃了下杯子,“超好喝,你要嚐點嗎?我給你倒點。”
許黎歌無語,“我才不嘗,我要喝劉姨做的。”
劉姨那邊剛好完工,“來吧來吧,都做好了,想喝哪種自已拿。”
漂亮的檯面上擺了一排奶昔和飲料,顏色繽紛,一股夏天的清甜瞬間就盈滿了鼻尖。
三人各自端著杯飲品去了後花園的陰涼地方。
“你今天怎麼突然來了?”
榮崢長嘆一口氣,懶洋洋躺在沙灘椅上,“因為我快被煩死了。”
不遠處的各類薔薇科植物開得正盛,清風襲來,帶來夏日與鮮花的味道。
誰在這時候都會感到愜意,許黎歌也就順勢聽聽他的吐槽。
“怎麼了?”
“說起來我就真的煩。”榮崢坐起來,憤憤地喝了一大口冰飲,“我不是要生日了嗎?我爸說十八歲要給我辦場大的,結果呢?他非要請聶家的人,我不同意,他還罵我!”
“每次都這樣!什麼辦宴會,都只是他交際的藉口!”
許黎歌聽明白了,無非就是榮叔想借著這次機會和幾個商業上的朋友多交流交流,但是榮崢一向厭惡這種名利場,所以,又是一場不大不小的紛爭。
主要是,還牽扯到了聶家。
“也有一兩年了吧,你還是過意不去?”
榮崢冷哼一聲,眸子裡都是不屑,“就那聶平予幹出來的事,我這輩子都看不慣。”
許黎歌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榮崢與聶平予的初次見面就是在一場宴會上。
明明是在名利場長大的,榮崢卻一向對此厭惡的不行,好像見得越多,他就越想逃脫。
那日他碰上了聶平予,也許是同齡人稍微讓他沒那麼排斥,他倆還挺哥倆好的喝了點酒。
結果呢?聶平予說是扶他到房間休息,他一開門卻看見床上躺了個女人。
本來就不爽的榮崢直接拉過聶平予就是一頓揍,偏偏那聶平予也不還手,榮崢以為是他心虛,揍得更狠了。
最後還是榮崢他爸來拉開的。
至此以後,榮崢再沒見過聶平予。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說。”許黎歌喝了口奶昔,還是不打算瞞他,“聶平予轉到一中來了。”
“什麼?!”榮崢蹭地彈起來,“什麼時候?”
“這我不知道,但我前段時間在學校看見他了,他說讓我不要告訴你,我剛好被榮青賽忙得焦頭爛額的,也就忘了。”
“他到底什麼意思?”
許黎歌攤手,“我哪知道,但我總感覺他不像那樣的人。”
榮崢臉色冷硬的很,“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管怎麼樣,許黎歌肯定還是站在他這邊,“這圈子就這麼大,以後難免遇到,逢場作戲也就過了。”
“做什麼戲?我看見他就煩。”
許黎歌輕笑一聲,咬著吸管沒再開口。
她從生下來,母親就是知名大導演,父親是影視巨頭的領頭人,這名利場看得自然不比誰少。
所以榮崢確實算得上是這渾水裡的一股清流,敢說敢做,剛直得讓人望而卻步,看不得一點阿諛奉承,眼裡容不下一點沙子。
其實他這性格在這圈子裡並不好走,卻也幸好,他是生在這圈子裡。
“行,隨你,反正也沒人能動的了你。”
錢權底下的腐爛讓榮崢厭惡,可也是這錢權,才能讓他能這般肆意昂然。
“煩死,不想過生日了。”
他躺在椅子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為什麼?”周時祺不解地看著他,“不喜歡的人不理不就好了,但過生日也可以收到喜歡的人送的禮物啊。”
“說的也是啊。”榮崢爬起來,不再糾結了,“兄弟,還是你想的明白。”
隨即他又說:“失憶了腦子還這麼好使嗎?”
許黎歌一言難盡地看了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榮崢,然後立馬看向周時祺,生怕他又生氣。
但還好他只是硬巴巴回了句:“反正比你聰明。”
許黎歌看沒有發生什麼流淚事件,默默鬆了口氣。
周時祺突然湊到她耳邊,神神秘秘地說:“你放心,我不會再隨便哭了。”
許黎歌忍住笑意,“嗯”了一聲。
“只要你最喜歡我,我就肯定不會哭了。”
許黎歌一愣,掩飾慌亂地清咳了兩聲,“……知道了。”
榮崢看到他倆腦袋都湊一塊了,不滿道:“揹著我說什麼呢?說什麼不能大聲說?”
“放心,沒說你壞話。”許黎歌看過去,“就說了下你被容姨家的邊牧追了兩條街的事。”
“許黎歌!你怎麼能這樣呢?”榮崢氣得跳腳,“你怎麼能把我的醜事跟別人說!”
周時祺理所當然的很,“我又不是別人。”
“嘿,你這臉還……”
在許黎歌越發凌厲的眼神裡,榮崢只能不情不願地噤了聲。
他氣憤地躺回去,恨恨地說:“許黎歌,你真讓我失望!”
她仰躺的角度都沒變,懶洋洋回了句:“那你多擔待。”
“阿黎你不要聽!”周時祺用責怪的眼神瞪著榮崢,說:“我就從來不會對阿黎失望。”
“……”,榮崢差點沒被氣死,“你……”
許黎歌在周時祺背上輕拍了幾下,“好了好了,不要生氣,我知道的。”
榮崢受不了這氣,起身就想走,許黎歌無奈地嘆了口氣。
“阿崢,他還病著呢。”她放軟聲音,“你不是要聊你生日宴會嗎?你走了怎麼聊?”
榮崢聞言果然停了腳步,靜了片刻,又彆扭地坐了回來。
許黎歌心累,她覺得她上輩子估計是個金牌調解員。
好在榮崢是個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的人,沒幾分鐘,就能和他們聊到時候該從宴會哪扇門跑了。
“這可是你的成人禮,你真這麼不耐煩嗎?”
“我也不想啊。”他哼笑一聲,“可你以為我的戲份很重嗎?”
“不管怎麼說,主角是你。”許黎歌不大同意,“我跟清樂商量一下吧,肯定給你一個滿意的成人禮,你別隻想著逃。”
“行吧。”榮少爺擺爛了,鹹魚一樣躺在椅子上,喪失了說話的慾望。
她不經意轉頭,看見周時祺專注地看著榮崢,那眼神裡,竟帶著點羨慕的意思。
他會羨慕什麼?
許黎歌轉念一想,周時祺比他大兩歲,那應該已經成年了,那他有成人禮嗎?
“你的十八歲生日是怎麼過的?”許黎歌輕聲問他。
“不記得了。”周時祺收回目光,“不過應該沒有成人禮。”
其實這也沒什麼,這世上每天都有人十八歲,但又有多少人能擁有一個專屬於自已的成人禮?
許黎歌不是不明白,她並不是生在錦繡華廊,就看不到庭外風雨的人。
但她還是覺得可惜。
世上也有很多是能得到成人禮的孩子,為什麼不能多周時祺一個呢?
許黎歌沒有再說,有些時刻過去了,那就只能留在過去,一旦挖出來,就會成為遺憾。
帶著花香的風柔而燥地拂過每個人的臉,如同烈日一般,帶著一種熾熱的寬容。
她看著遠處正盛的薔薇,輕聲呢喃,片刻又匯入風中。
像是祈禱,又像是祝福。
“他都這麼苦了,以後就少點遺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