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在秋韻利落的點炮中飛快結束。
周時祺把牌一攤,朝她揚了揚頭,“去吧。”
秋韻難以置信,怎麼會這麼快?她遊戲體驗都還沒來得及感受。
許黎歌倒是一副早已習慣了的樣子,非常認命地打算洗牌重來。
“你怎麼胡這麼快?我不信!”
說著就打算站起來看他的牌,周時祺悠閒地吃著李子,“隨便看,看完了記得去抓螃蟹。”
許黎歌無奈地看著無能狂怒的秋韻,心裡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會有這麼個局面。
秋韻洩氣地跑去抓螃蟹,紀斯羽怕她不會,立馬也跟去了。
一下子桌面上就剩他們兩個人。
“對不起”,許黎歌突然說,“我之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時沒適應。”
“沒事”,他淺淺地笑了一下,輕聲說:“我下次注意。”
“不用注意!”她有些著急,在心裡暗自懊惱為何此刻自己的言語如此匱乏,“我的意思是,這是我的問題,和你沒有關係,我們、我們像以前一樣就好。”
他一如往常她說什麼都答應,“好。”
“那這個你要嗎?”許黎歌從裙子口袋裡拿出來一塊石頭,純白的質地裡摻著如天空一般的湛藍色,只比拇指大一點,很是小巧精緻。
周時祺看著那塊石頭,低聲說:“這是你剛剛在河裡找到的?”
“嗯,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石頭了”,許黎歌說,“阿韻想和我換我都沒同意。”
他嗓音裡帶著點啞:“那為什麼要送給我?”
許黎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因為我覺得你生氣了,想著討你高興的。”
他低聲呢喃,如夢囈般:“想討我高興嗎?”
“那你要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周時祺舒然一笑,“要吧。”
他從她手裡拿過那塊石頭,攥在手心裡。
要吧,怎麼能不要呢?
反正他也不能要其他東西,要塊石頭也是好的。
反正他擁有的東西少之又少,有塊石頭也是好的。
那邊秋韻終於在和紀斯羽的聯合下抓了只巴掌大的小河蟹。
秋韻小心翼翼的用兩根手指拎著那隻小河蟹走過來,砰的一下甩進了旁邊的水桶裡。
“它還夾我手!”秋韻明顯輸得不服氣,“再來,我今天非得讓周時祺也去抓!”
周時祺輕飄飄笑了一下,沒理會她的“豪情壯志”,仔細地用手擦了擦那塊石頭,然後小心地放進了口袋裡。
秋韻也看見了那塊石頭,詫異的盯著他:“誒!這石頭不是小黎兒找到的嗎?怎麼在你這?!”
許黎歌也有些羞愧,畢竟秋韻想和她換她沒同意,結果她轉頭就送給了別人。
“是我送給他的。”
秋韻更氣了,“為什麼不能送給我?!”
許黎歌眼裡帶著點帶著歉意,輕聲說:“我本來就是要送給他的。”
“行!”秋韻就差沒氣得呲牙咧嘴,“快點洗牌!姓周的,今天我們新賬舊恨一起算!”
周時祺勾了勾嘴角,無所謂的聳了下肩。
紀斯羽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他平靜回視,兩秒後,兩人皆移開視線。
惠風和暢,樹搖影動。
四周除了他們的嬉笑交談聲,就只有獨屬於大自然的聲音。
時間在流水潺潺裡飛逝而過,在秋韻第十次去抓完螃蟹回來,她終於認命。
她合上自己被溪水泡得發白的雙手,對著周時祺做祈禱狀,“哥,哥,我知道錯了,是我太狂妄了,下次能不胡我的嗎?”
周時祺無辜得很:“是你自己點的炮。”
還好意思說!一說這個她更氣了,十把裡她起碼要給周時祺點一半的炮,紀斯羽還得輸兩把,還有三把是周時祺自摸。
自摸就不能算是她的錯了吧,結果那丫的又說自摸的人可以指派一個人去捉螃蟹,次次點的又是她!
還美其名曰說她已經有經驗了,捉起來更快。
秋韻越想越氣,“是什麼原因你自己清楚!為什麼小黎兒跟我出一樣的牌,你不胡她的偏胡我的!”
周時祺淡淡一笑,說出的話要多溫柔有多刻薄,“我樂意。”
紀斯羽也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最終說:“合著我倆是來給你當免費勞動力的。”
要說最累的還是紀斯羽,秋韻輸了他要去抓,自己輸了又要去抓,基本沒閒下來過。
周時祺彷彿終於良心發現,“辛苦了,吃點棗子吧。”
秋韻的臉色聞言緩和了點,結果他又說:“補充好體力,下場繼續。”
秋韻差點一口棗子嗆死,“你是人嗎?!”
她仰頭四十五度望天,差點聲淚俱下,帶著三分後悔,三分震驚,四分悲傷,“這世上怎麼有人敢這麼對我?!”
周時祺也是不明白在外人面前挺高冷一女孩為什麼私下裡這麼戲精,他看了眼天色,確實也不早了。
他站起身,說:“算了,不麻煩你們少爺小姐了,我去抓吧。”
周時祺今天第一回走到那水桶前,瞥了一眼,明顯不是很滿意,隱約嘟囔了句:“才這麼點。”
秋韻看著他的背影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但一想到是自己特意跑來受氣的,就更氣了!
她把棗子咬得咔嚓響,對著桌上的另外兩人憤慨發言:“周時祺在學校裡半天不和誰說一句話,怎麼說起話來這麼毒舌!”
紀斯羽算是和他走得近的,基本也能知道點,“他只是不想說而已。”
“半天不和誰說一句話”的周時祺對許黎歌來說其實是陌生的。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從她有點記憶開始,周時祺就一直是溫暖可靠的哥哥,會帶她出去玩;會幫她教訓欺負她的小朋友;會帶著她一起上學;在她摔倒了後,會一直道歉,然後揹著她一步一步走回家。
後來她四年級去了寧海上學,只有暑假寒假能回來。但她每次回到家,也都會看到他站在門口等自己的身影。
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直到現在。
她突然意識到,好像周時祺永遠會陪著她說很多天馬行空、不知所云的東西,從來不會不和她說話,也從來不會和她生氣。
除了今天她突然冷淡逃避的那一回。
但她又很清楚,從前是從前,他們已錯過了太多的時光,他如今怎樣,她其實並不瞭解。
思及此,她心裡泛起空遠而縹緲的失落感。
這世間總在離別,也總在重逢。
多的是人感慨“相去萬餘里,各在一天涯”,也多的是人慶祝“今投歡會面,顧盼盡平生”,卻很少有人去思考或者緬懷,那些不曾相見的日子,又該怎樣去彌補。
幾人沒聊多久,周時祺就提著水桶回來了。
秋韻湊過去一看,有小半桶,一頓晚飯是肯定夠了。
她嘴巴一癟,心裡憋屈得很,打牌打不贏,捉螃蟹也比不過。
周時祺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他覺得好笑,“秋大小姐,你才貌雙全的,跟我這比什麼呢?”
秋韻看他總算是說了句人話,非常寬宏大量地表示不和他計較了。
“行了,去看瀑布麼?”
他話音一落,三人都表達了十足的贊同。
“哇哦!還有瀑布,走走走!”
“你們這地方驚喜還挺多的。”
許黎歌也明顯興奮了起來,“是我們小時候去過的那個地方嗎?”
周時祺突然也升起了那麼點期待,“是啊,走吧,再帶你去看看。”
幾人麻溜地把東西收拾好,迅速上了岸。
“把東西放這吧,等下回去再一起帶走。”
不同於來時候的負重累累,幾人一身輕鬆的各自啃著棗子李子就朝前走去。
此時下午四點半,太陽還是依舊熾熱,但敵不過少年們的鮮活生動。
熱情較之來時絲毫不減,甚至更加雀躍,像極了這茂密樹林裡經久不息的嘹亮蟬鳴。
周時祺前所未有的舒暢,連往日覺得聒噪的蟬聲也聽出了不一樣的意味,透著曠遠的希望。
但接近黃昏,蟲蚊也愈發增多。
“小黎兒,那瓶噴霧你還帶著嗎?”秋韻實在忍不了了,這破林子裡怎麼這麼多飛來飛去的蟲子。
“噢,我帶了的。”
許黎歌拿給她,秋韻立馬朝著自己身上猛噴,噴完自己後,對著紀斯羽也是一頓操作。
“給,小黎兒,你自己也噴點。”
許黎歌接過噴霧,卻沒有自己噴,看向身邊的周時祺,和之前問的一樣,“你要噴一點嗎?”
這次周時祺沒有拒絕,說了聲好,迅速往自己身上噴了幾下。
噴完看了她一眼,頓了一下,隨後伸手虛擋住她的臉,快速地往她衣服上噴了幾下。
秋韻和紀斯羽戲謔地對視了一眼,倒也沒開口說什麼。
許黎歌沒覺得有什麼,還將這看作為周時祺徹底原諒她了的意思,所以她還有點高興。
這些時間相處下來,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就像她每一次放假回來與周時祺共度假期的時候。
所以她自然地享受著朋友們愉快而輕鬆的假期,將之前那種怪異而酸澀的感覺徹底拋之腦後。
五分鐘左右,他們抵達了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前面就是幾十米高的瀑布。
三面環山,石壁嶙峋而陡峭。最上方是長在峭壁上蔥鬱的灌木叢林,不知曉源頭的水流轟洩而下,砸在底部的巨石上,散落在茂密的樹梢間,形成了一幅生動而宏大的白色畫卷,生生不息在幾人面前展開。
秋韻驚呼:“還有彩虹誒!”
無錯書吧山間瀰漫起的水霧在陽光下發光幻彩,在瀑布前方形成了一道絢麗的拱門。
“這個瀑布常年不止,但夏天時最漂亮。”
幾人都為大自然的景觀神怔,獨屬於自然的氣息洗滌了每個人的心。
周時祺朝左邊一指,說:“那邊有條小道,可以去下面那個水潭。”
於是幾人嘰嘰喳喳的又往小道上走。
秋韻:“雖然我看過很多其他地方的瀑布,但我到這裡還是覺得很震撼誒。”
紀斯羽:“那些是景點,無論怎麼說都是經過人為操作的,當然沒有這種原始感的震撼了。”
許黎歌:“重點是,景點裡烏泱泱全是人頭,也沒法心無旁騖地看景啊。”
秋韻嫉妒:“這麼說也對啊,我羨慕你們了,可以隨時隨地來,還沒有人打擾。”
周時祺笑了聲,“這有什麼的,此刻這裡只屬於我們。”
他率先走到小潭邊,輕輕一躍,站到了一塊突出的巨石上。
周時祺難得心裡這麼暢快,他雙手一張,身後是雷動磅礴的巨大瀑布。
他身挺如松的站著,絲毫不比這大自然的手筆遜色。
許黎歌眼眸微動,少年肆意的模樣昂揚又不羈,她又聽見他清凌凌的聲音。
“此刻我們將之私有,上帝不會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