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天氣愈發炎熱,蟬鳴聲越發高昂。
許黎歌走出期末考試的考場,在擁擠吵鬧的人群中艱難的走出了校門口,她也和這些即將要放假的同學一樣,心都忍不住的雀躍。
沒走兩步就接到了榮崢的電話,“喂?”
“晚上有時間嗎?”榮崢那邊吵得很,但他聽起來很高興,“考完了出來玩唄。”
許黎歌失笑,“我明天早上的高鐵。”
“……”榮崢走出了酒吧,“怎麼個意思?剛考完就走?”
“嗯,想回去陪我外婆。”
榮崢沉默了片刻,問:“那你來不來?”
她無奈笑了下,“來,在哪啊?”
榮崢瞬間又高興了,“我把地址發你。”
下午六點,許黎歌踩著馬路上的熱氣來到了一家頗為難找的……酒吧?其實她不太確定這是什麼店,但這是一條酒吧街,所以應該也差不多。
酒吧大門緊閉,裝修看著還挺高階的,沒有什麼紅紅綠綠的燈光配飾,但也許是還沒到晚上的原因。大門的招牌上龍飛鳳舞的寫了兩個大字,和這一整條街的氣質格格不入,許黎歌盯著看了好一會,才認出來這兩個字是“不肆”。
開個酒吧,卻取名叫“不肆”。
她失笑,看來酒吧老闆還挺有個性。
她把電話給榮崢打過去,榮崢立馬就接了,“喂,你到了嗎?”
“到了,在門口。”
“行,你等下,我立馬就來。”
不過數十秒,那扇緊閉的大門就被人開啟,榮崢從裡面跑出來,朝她招手,“走,帶你去看看。”
許黎歌跟在他身後,問:“這裡是酒吧?”
“也不算,已經停業了”,榮崢帶著她上了二樓,“這裡本來是我朋友開的一個酒吧,但後來他回老家了,就送給我玩了。”
“……”,許黎歌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最後憋了句,“酒吧都能隨便送?”
“他說他還要回來的”,榮崢聳聳肩,“反正也是空著,給我玩玩怎麼了。”
許黎歌也學著他的樣子點點頭,“理解,富二代嘛,總是要找點樂子的。”
“誒,不是,你瞧不起富二代?你自己不也是?!”
許黎歌哈哈一笑,“開個玩笑。”
她看著樓下蕭條的佈置,應該是有段時間沒開業了,因為還沒開霓光燈,酒吧內部只透著冷厲的金屬光澤感,倒是添了幾分神秘。
她突然想起什麼,問道:“酒吧的名字是你改的?”
“嗯?什麼名字?”榮崢想起來,“哦,你說那個‘不肆’啊,這就是原來的名字,我第一次來也覺得這名字很特別。”
許黎歌不經意的點點頭,“確實,很有意思。”
她到處逛了逛,說實話沒什麼好看的。沒有燈光,沒有吵鬧,酒吧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房子而已,還顯得格外空曠。
“我記得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那邊吵得很”,許黎歌看著不遠處的舞臺,“怎麼現在這麼安靜。”
“剛剛本來是我朋友的樂隊,但現在他們去吃飯了。”
榮崢走到那個舞臺上,雙手大張,“是不是覺得這個舞臺很酷,我第一次看到這個舞臺,就覺得這簡直是為演唱量身定做的。”
許黎歌看著他那冒傻氣的樣子,不禁失笑。
但確實,這舞臺雖不算很大,但完全夠表演,頗有設計感的燈光,和高階金屬感的檯面,如果有人在這上面表演,定會是一場視覺盛宴。
榮崢坐在舞臺邊緣,看著她,用那種帶著點遺憾,又有點難過的眼神,“其實想在你走之前送你個禮物的,但沒想到你走的這麼急。”
溫暖的燈光暈在她身上,她說:“抱歉,阿崢。”
“我聽你說對不起都聽煩了”,榮崢擺擺手,“我今天送給你就是了。”
她帶著笑問:“是什麼?”
榮崢麻利地從舞臺上一躍而下,帶著點少年特有的恣意,“你猜啊。”
許黎歌其實不太在意榮崢給自己的是什麼禮物,但她知道他心裡現在肯定不高興,所以她說:“我猜我肯定會喜歡。”
榮崢哈哈大笑,“你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
許黎歌一個人坐在卡座上,慵懶地像只家養的貓,“我向來很討人喜歡不是嗎?”
榮崢翹著二郎腿坐她對面,若有所思的說:“看來你是真的想去安城。”
她抬頭看向他,“怎麼突然這麼說?”
“因為你今天看起來很放鬆,是那種……終於塵埃落定的放鬆。”
許黎歌笑了兩聲,沒再開口。
她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柔軟而安靜的環境讓她輕易的就有了睏意,也許正如榮崢說的,她在這一刻獲得了久違的輕鬆,靈魂都有些飄飄然。
就在她差點睡著的時候,一陣熟悉的聲音瞬間讓她清醒過來。
她驀然睜眼,隨即眼睛漫上笑意,“清樂!”
“黎歌!”謝清樂立馬放下手裡的打包盒,兩個許久未見的女孩子緊緊相擁。
“你也來啦!”許黎歌肉眼可見的更開心了。
無錯書吧謝清樂朝榮崢那邊揚了揚頭,“榮崢說你在這,我就來了啊。”
她把桌上的包裝盒拆開,“我給你們帶了飯,先吃飯吧。”
許黎歌在桌前坐下,“還是清樂你貼心,我都差點忘了我還沒吃飯了。”
三人正談天說地的吃著飯,那邊辛竹也帶著他一眾兄弟們回來了。
辛竹進門沒走兩步,就看見了一張輕淡相宜的臉,他冷吸一口氣,停在原地。
後面的人差點全都撞上,林非疑惑地問:“辛哥,咋不走了?”
辛竹還沒回神,“我好像看見我們家小公主了。”
“……”眾人一頭霧水,“什麼小公主?”
榮崢一眼就看到了他們,朝他們招手:“辛哥,進來啊,你們站那幹嘛?”
許黎歌下意識抬眸,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辛竹,也打了招呼,“哥,你也來了。”
“嘶,小黎兒,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
辛竹對這小姑娘實在印象深刻,畢竟不是誰爸都能讓自己公司裡的藝人去哄女兒的。他曾問過老闆,為什麼不能自己去多看看她,辛竹一輩子都記得那個答案,他老闆說:我只是想讓她開心,但我現在給不了,所以,誰能給她都可以。
那時候老闆也是很想自己能去陪她的吧。
身後林非眼珠子都不帶轉的看著許黎歌,眼睛放光地問他:“辛哥,這就是你說的小公主?真是你家的?”
辛竹驕傲地挑眉:“那當然,小黎兒可是我老闆唯一的寶貝女兒,不是咱們成桉的小公主是什麼?”
林非瞪大了眼睛看著許黎歌,說話都不利索了,“她爸是……!”
許黎歌好笑地看著她這半路認的哥,“哥,你最近是不紅了嗎?怎麼還要來拍我的馬屁。”
林非立馬說:“哪有!我辛哥那勢頭,馬上就是一代歌王了。”
辛竹拍了把他的頭,坐到許黎歌身邊,“你別聽他胡說。”
他慵懶地靠在沙發上,隨意揉了把她的頭髮,“有你在這,我那資源還不是手到擒來。”
許黎歌不想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含糊兩句,也就過了。
休息了一陣,這些人又開始躁動了。辛竹帶著他們登上了那個別具一格的舞臺,開始了今晚的第一場表演。
辛竹兩指一併,朝她瀟灑一揚,“小黎兒,享受此刻。”
頃刻間,燈光驟然大亮,極具生命力的鼓點打響了前奏,節奏感超強的旋律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個個自由又張揚的靈魂在音樂的躍動裡變得自信,自矜,自然。
辛竹清冽又有點低沉的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而來,所有人都專注地看著臺上耀眼的年輕人們。
風吹過我的故土
萬千思念來不及手書
我天南地北的過路
尋找上帝賜給我的十二苦
我想做一棵虯結生長的樹
永遠唱自由流傳千古
……
許黎歌望著臺上意氣風發的辛竹,耳邊是她哥唱的《風走過自由》。
她鼻尖一酸,眼睛眨得泛紅。
為什麼都要對她這麼好啊。
良久,一曲畢。
辛竹卻沒有放下話筒。
他現在舞臺的正中央,舞臺下是他偶然認識卻真的很心疼的小妹妹。
他緩了口氣,說:“小黎兒,聽說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不問為什麼,也不會勸你留下,但好歹聽你喊了這麼久的哥,我就……”他一時氣息不穩,“我就送你一場自由吧。”
燈光照在他清朗俊秀的臉上,他張揚一笑,“我會好好走下去,小黎兒,你也要好好走下去。你記住,只要你想聽,我會永遠給你唱。”
許黎歌紅著眼朝他喊道:“哥,你一定會大紅大紫的!”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轉頭,對上了一雙同樣通紅的眼睛。
謝清樂這時候才知道她要走了,“怎麼會?怎麼會……”
許黎歌愧疚地抱住了她,啞聲道:“對不起,清樂。”
謝清樂緊緊抱著她,“你要去哪裡?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去安城,我打算去安城上學。”
“這樣啊”,謝清樂說,“那離寧海還挺近的,等我們有空了就去看你。”
許黎歌胸悶得說不出話來,壓在她的肩膀上,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謝清樂拍了拍她的背,“好啦,我不會生氣的,快看,榮崢那小子要唱歌了。”
她抬起頭,再次看向舞臺,這次的主角換成了榮崢。
他拿著話筒,看向許黎歌,“你對我說,不要勸你,要祝福你。我想了好久,應該祝你些什麼。說祝你平步青雲,前程似錦顯得太官方,說祝你天天開心,又覺得你做不到。我不會說什麼太高階的話,我就祝你……每天都能有一個好夢。”
許黎歌“噗”的笑出聲來。眼淚到底沒忍住,大滴大滴地湧出眼眶。
但她此刻是快樂的,為有那麼多的愛而快樂。
榮崢的嗓音不似辛竹的那般低沉有質感,卻擁有著獨屬於少年的朝氣。
我行於寸草不生的白晝
認為苦難覆水難收
熬過午夜嘗清晨的粥
沉下地底看高聳的樓
在凌晨三點的鐘聲裡
我會牽起你的手
引領我們逃向自由
……
是《自由永生》。
她說她要走,他們便為她一首一首的唱自由。
祝願她此去肆意如風,終得解脫。
許黎歌頭一回覺得自己這樣幸運,那種類似於美妙的情緒充盈著她的心臟,彷彿在這一刻,她已經得以永生。
今夜,燈光轟鳴,自由無罪。
今夜,友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