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醫院時，時間已經很晚了，但醫院裡還是燈火通明著。
陳徵坐在椅子上，任由對面的護士拿著小鑷子夾取他傷口裡的玻璃碎渣，看著很痛，他卻眉頭都不皺一下，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尷尬，掏出手機來翻，突然發現下午的時候方遠光給我發了訊息，約我週末去吃飯。
下午發生的事太多太魔幻了，我都沒有時間看手機一眼，居然過去這麼長時間才看到。
仔細想想，我們也很多年沒見了，上次匆匆一面就又分開了，都沒有來得及好好說一句話，確實應該好好敘敘舊了，更何況，我還想問問他顧馳的狀況，上次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我還怪不好意思的。
當即回覆了他:
［好的。］
——
方遠光等了很久對面都沒有訊息，只當他是還沒看見，越是逼自已不去在意就越是想開啟聊天框看看。
吃飯的時候點開看看，沒回；洗漱的時候點開看看，沒回；躺在床上的時候點開看看，沒回，慢慢的，他一顆雀躍的心沉了下去，心裡反思著是不是自已太冒昧了。
時間越來越晚，他嘆了口氣，覺得這次約飯應該是沒戲了，從被窩裡探出身子去拉床頭燈的時候，手機提示音響了一下。
幾乎是一瞬間，手機從床尾出現在了方遠光手上。
是程墨，他說“好的。”
好的。
方遠光嘴唇不受控制地彎了彎，眉梢眼角都帶上溫情，他關閉了手機，拉滅床頭燈，幸福地躺下，心裡止不住 憧憬著週末的約會，至少他認為算是約會。
——
包紮完畢後，陳徵堅持要送我回家，我拗不過他，讓他送到小區門口就讓他走了。
他一開始還不願意走，黏黏糊糊拉著我的手，我把他隔在小區門外面，他沒有門禁卡進不來，就在外面隔著欄杆看我，直到小區保安看不下去過來驅趕，他才拖拖拉拉地走了。
……
週末早上，我來到方遠光跟我說的餐廳，在門口就看到了他。
醫院的主任醫師週末是不上班的，所以他穿的是自已的私服，高高的身量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一件長款駝色羊毛大衣垂至膝蓋，下身簡簡單單的白色直筒牛仔褲搭一雙黑白配色的籃球鞋，圍著一條黑白格子的圍巾，抵在下巴處，空氣裡有微微的風吹了過來，吹開了他額前的劉海，在枯燥的冬日裡像一杯清爽的薄荷檸檬茶，但是他本人卻面無表情，惹得旁邊有小女生想上前找他搭訕也不敢上前，跟小姐妹打打鬧鬧，一步三回頭地走遠了。
他看到了我，眼裡好像隱隱約約漾出一抹笑意，向我走了過來。
“來了。”
“嗯。”
他早早訂好了包間，我們進去時桌上已經擺滿了菜。
落座後，我們就安靜地開吃了，全程沒有說什麼話，除了他吃飯前對我說了一句:“你的喜好應該沒有變，這些菜不知道你愛不愛吃，沒有海鮮。”
他這一句話讓我想起大學時跟顧馳出去吃飯結果海鮮過敏進醫院的事，當時他還揪著我們倆罵了很長時間，一時想起來我只想笑。
吃完飯之後，我小心觀察著對面的方遠光，他還在低著頭吃著，但是另一隻手推了一杯熱茶到我面前。
“喝點綠茶，有助於消化。”
“好，謝謝。”
我接過那杯茶，但是不急著喝 ，雙手攏著感受著溫溫的熱度。
他吃好了，擦了擦嘴，看著我不說話了。
“……”
氣氛有些尷尬，我開始沒話找話。
“那個，上次我走了之後，顧馳怎麼樣了？”
“他沒事，當天下午就找人把他接走了。”
好像是我的錯覺，他說話的時候語氣有點冷冷的，難道不喜歡我找話題?
“那你這些年過的怎麼樣？”
“挺好的，工作也不錯。”
果然是我的錯覺，他並沒有不開心。
“呃……那你當了醫生，你家的公司怎麼辦？誰來管？”
他也倒了一杯茶，順便往我手裡那杯快冷掉的茶水裡添了一些熱的。
“公司給二舅打理了，但是我有佔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也就是說一個月就算什麼都不幹也會有穩定的幾百萬現金入賬，真讓人羨慕。
“哦呵呵，真好，真好。”
想想我，考的也算不錯，出來也只是一個社畜，每天還要看老闆臉色……
“你和顧馳，分手了?”
我還沉浸在悲傷中，對面半天沒有說話的方遠光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呃……對，分手了。”
“那你現在……”
?? 我現在?
“我現在過得挺好的，工作也還算好，不累，工資也不高呵呵呵”
方遠光點頭，眸光瀲灩如晴水，薄唇輕勾，我一下竟是看呆了，反應過來時臉色發燙，低頭喝著手裡又變涼了的茶水，可這時候清甜的茶水也解不了心頭火起，我目光左右漂移，竟是不敢看他。
吃完飯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他開車來的，說要送我回家，我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坐上他的副駕回了家。
在小區門口，我將要進去的時候，他在身後喊住了我。
我回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快步走了過來，夕陽下他皎白的耳尖上一點紅格外顯眼。
他在我眼前站定:“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這一瞬間，我的腦子裡閃過很多人，顧馳，陳徵，還有鄔星川。
這些人爭先恐後地往我身邊湧來，是恨不得將自已與我融合在一起，我不舒服，但是在他們強硬的姿態下我的反抗顯得可笑，久而久之我也學會了接受。
我理解他們所有人的想法，可我自始至終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置身事外，好像他們強取豪奪的人不是我一般。
我看著他冷淡矜貴的臉龐:“沒有。”
他愣了愣，那抹紅色從耳尖蔓延至臉頰:“我……我對你……”
我看著他，心裡竟隱約有些期待。
但是他躊躇許久，最後也沒有把那句話說完。
“不早了，你快進去。”
他說完這句話就快速走回去驅車遠去了。
看著他絕塵的車影，我有些語塞，剛剛在期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