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芫走了,留下許妄言一個人。
她沉默著,沒有再看書本。
一瞬間,所有回憶湧上心頭。
那時候的她,也曾經想證明自己,也想得到他人認可。
可到了現在她才發現,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
既然毫無關係,她又為什麼要在乎那些人的話呢。
就算那些難聽的話,生根發芽。
可為什麼,還是很難受呢,為什麼一想到,還是會難過呢。
那種窒息的感覺,怎麼會揮之不去呢。
但就是有些情緒,就會像是石縫間緩慢發芽的野草,越是想要掩埋,想要遺忘,長勢便越是旺盛,不可阻擋。
等到它破巖而出,貪婪地吮吸陽光,就可以快速覆蓋那岩石,覆蓋岩石以外的地方,直到那片天地充盈了綠色,鋪天蓋地,避無可避。
那種情緒,或許會因為某些人,某些事,或者某句話,某個眼神而瞬間爆發。
她實在壓抑太久了。
她害怕自己有一天突然崩潰。
她無法和那些人,那些事和解。
也無法和自己和解。
也許這是她生命中最想忘懷,也最難忘懷的。
\\
距離高考還有二十九天的傍晚。
許妄言正低頭看書。
“許妄言。”又是那道熟悉的聲音。
許妄言略有些驚訝的抬眸望向窗外站在路燈下朝她看的人。
他昨天才來過,她以為他很久都不會來了。
秋風呼呼的吹著,把他單薄的身形顯露無遺,吹亂他的頭髮,將他的眼睛露了出來。
他的眼睛,深邃悠遠。
很好看。
“你怎麼又來了。”她愣神,而後脫口而出。
“怎麼,不許我來?”他緩緩走到她窗前,彎腰看她。
四目相對。
少年身上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反應。
“你再不開門讓我進來,我就要被冷死了。”
他的聲音很清冽,帶著點玩笑的意味。
許妄言這才發現他穿的單薄,很快起身,將門開啟。
晚秋的白天不算冷,可夜晚卻冷的快。
他進來的時候,她感受到了他身上帶著的寒氣,有些刺骨。
“你吃飯了麼?”她開口問他。
“嗯。”他回她,“你繼續看你的書,不用管我。”
許妄言聞言,有些莫名的看著他。
見她這樣望著自己,沈烈彥輕笑出聲:“怎麼,怕我吃了你啊?”
她依舊沉默不語。
“來你這躲一躲,過一會兒就走。”看她這幅樣子,沈烈彥不好再插科打諢,但也沒有完全說出來。
“好。”她頓了半晌,將看著他的視線移開,走到窗前坐下,拿起書繼續翻看。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兩道淺淺的呼吸聲和許妄言翻動書頁的沙沙聲。
沈烈彥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
女孩面容疲倦,卻還是孜孜不倦的看著手中的書,一刻不停。
他看著她緊皺的眉頭,突然很想將其撫平。
她身前的窗子開著一扇,似乎是怕自己會睡著,所以一直沒關。
月光懶懶的散在她的頭髮上,和著屋裡暖黃的燈光,在她的頭上盪漾開來,泛著一層薄薄的光暈。
有一瞬,沈烈彥看著她的側臉,居然生出一種沒由來的情緒。
似淺淡春山,如海棠醉日。
她此刻的樣子,好看的要命。
“許妄言。”許久,他望著她,輕輕開口。
“怎麼了?”她將目光從課本上移開,轉頭看他。
“天天這樣看,不累麼。”這句話雖然是疑問,可他卻用陳述的口吻說了出來。
她看著他,半天沒反應。
累麼?
肯定累啊。
可是她一刻也不敢放鬆。
她只有這一次機會,往後的日子,是光明還是黑暗,全都壓在這上面了。
她能怎麼辦呢。
“明天我帶你出去玩,去不去?”他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可是......”
“你已經這樣學習很久了,再這樣下去,腦子裡的這根弦會繃不住的。”他沒讓她把話說完,“要是還沒到高考的那一天就斷了,怎麼辦?”
“我不會。”她搖頭否定。
“真的不會麼?”他盯著她,“看著我,你確定,你不會麼?”
被他這樣看著,這樣問著,她一下子就不敢回答了。
她真的不會麼?
好像,不一定。
“聽我的,好麼?”他依舊看著她。
在這個距離之內,她終於看清楚,他的睫毛很長,很密。
她其實沒認真看過他。
或許是因為這麼些年,她習慣了。
她不喜歡和人對視,也不會刻意去看別人的臉。
說白了,她就是膽怯,自卑。
只要他看她,她就忍不住想躲避,視線怎麼也不敢挪到他的身上。
這倒是讓他在她這裡的模樣總是模糊不清的了。
他從前給她的印象就是個痞氣十足的人,五官大概是很硬朗的。
可是現在細細一看,他的眼睛確實很好看,本來有著幾分侵略性的長相因為這雙眼睛大打折扣,看久了,就會覺得他一定是個溫潤的少年。
只是因為頭髮有些長了,把眼睛遮了幾分,一眼看去,平添了幾分痞氣與不羈。
“好不好?許妄言?”見她看著自己發呆,他又開口問她。
他的眼神實在溫柔,語氣認真。
許妄言回過神來,連忙移開目光,一下子沒緩過神來。
“好。”她倉促的答了聲。
沈烈彥聞言,笑著看她。
她一抬頭,就看見了少年這副模樣。
一下子又慌了神。
他眉眼彎彎的樣子,著實好看了些。
有些人,可能在別人眼裡毫不起眼,可對於有些人來說,他們就是獨一無二的。
在許妄言這裡,她認為,沈烈彥是一顆蒙了塵的珍珠。
是她歲聿云暮裡,出現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