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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要怕

晚上八點。

沈烈彥路過通往少女家的巷子時,忽然有些想見她。

他這麼想,也就這麼做了。

站在許妄言的家門前,望著依舊是熄著燈的屋子,他心裡忽然起些許其它的情緒來。

她是又被那幾個女孩子堵著欺負了?

想到第二次見她時他聽到的話,看到的情景,他不知怎麼的,胸口忽然悶悶的。

巷子的拐角處忽然傳來有些緩慢又沉重的腳步聲。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立刻回頭望去,而後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入目的是少女滿身骯髒,頭髮雜亂又溼潤的樣子,臉上被縷頭髮覆蓋,頭低低地垂著,一步一步扶著牆往這邊走。

“許妄言?”沈烈彥試探地喊了聲。

那一刻,他是多麼希望面前的人不是她。

可少女在聽到他的聲音時步子一頓,而後緩緩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

少年沒再說話,只是想要走到她面前。

感受到沈烈彥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許妄言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

“你別退。”少年停住要上前的步子,輕輕對著少女說了聲.“別怕。”

聽到他的這句話,少女瞬間紅了眼。

“你別靠近我,”她開口,聲音哽咽,“我身上很髒,很臭。”

“沒關係。”沈烈意聞言輕聲開口,“我不怕。”

“可我怕!我嫌棄!我嫌棄我自己!”她眼眶紅潤,聲音有些啞,“我好髒。”

少女說這話的時候情緒像是崩潰了一般,她忽的抬手,不停往自己頭上抓,似乎是想將自己身上的所有汙穢都抓下來。

沈烈彥見她幾近失控的舉動,迅速上前抓住了她的雙手。

“你放手!”許妄言啞著聲音對著他吼,“你很閒麼?!為什麼要管我?!”

少女不管不顧地掙扎著,活脫脫像個瘋子。

少年見狀,一把將她禁錮在懷裡。

“別怕,阿言,你不髒,一點兒也不髒。”他放緩了聲音,輕輕地拍著她纖瘦的背,像是在哄個小孩子。

許妄言聞言,還在掙扎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忽得脫了力,就這樣靠在少年的肩膀處無聲抽泣起來。

他剛剛叫她,阿言。

只有外祖母這樣叫過她。

這麼久以來,他是第一個告訴她,她一點兒也不髒的人。

他說,叫她別怕。

“沈烈彥,”少女輕聲開口,帶著股濃重的鼻音.“謝謝你。”

一直以來,都是她該謝謝他。

少年沒應她,只是輕輕地摸了摸少女溼漉的頭。

夜晚的秋風靜靜地吹著,帶來徐徐的涼意。

有那麼一刻,她突然想一直靠在少年溫暖的懷裡,永遠不離開。

/

“洗好了就過來,擦頭髮。”少年手裡拿著一條幹毛巾,對著站在門口的少女開口。

許妄言頓了半晌,最終微低著頭走向他。

“坐好。”少年一邊說一邊用毛巾輕輕擦起她的頭髮。

少女一直偏著頭,將還溼得滴著水的一大縷頭髮遮在她的右側臉上。

沈烈彥抬手準備將那縷頭髮拿過擦乾,卻被她一再偏頭擋過。

“別動,”他輕聲開口,隨即將她一直偏過去的臉轉過來,“別怕。”他早就看到了。

許妄言聞言一頓,隨後不再反抗,任由他將那縷頭髮撩開。

少女的右側臉上從眼尾到下有一道長長的傷口,看起來十分刺眼。

少年沒想到那道傷口居然那麼長。

她一定很疼吧。

“是不是很醜。”少女輕聲開口,聲音不大。

“不醜。”他立刻開口,柔聲回應了聲,語氣認真。

許妄言抬眸,用略微模糊的視線看著他。

少年的眉眼被一層陰影籠罩,她看不太真切。

她總覺得這像個夢。

可頭上傳來的真實觸感和少年輕輕的呼吸聲都在告訴她,現在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他不是夢。

——————

新的一週很快到來。

高三三班的人和往常一樣,各自紮成一堆講著各自的趣事。

乍一看,倒真像個和諧友愛的班級。

“你們說那啞巴的臉是怎麼了?不會是有誰幫我們替天行道了吧?!”一個女生對著自己旁邊的幾個女生開口詢問,一臉的喜災樂禍。

“這你都不知道?”她身旁的女生一臉瞭然”還能有誰?那位唄。”她故意放低音量,用眼神示意何晗的方向。

“難怪,我說有誰會這麼狠呢,她我就不奇怪了。”另一個女生開口,語氣並不意外。

“確實,人家那家境可不是我們能比的,高考後讀的大學都有他爸給她安排,鐵定是個名牌大學了。”

再不濟,也是個一本。

“害,真羨慕她,命真好。我爸說要是我考不上大學,他也就能塞錢讓我進個二本。“

“我也是。“幾個女生紛紛附和。

“不過這個時間那啞巴不都在位置上麼,怎麼今天不在?”最開始開口的那個女生看眼最後一桌只有一本書和一個筆記本放在桌面上,人卻不在了的位置,回頭對著幾人開口。

“誰知道呢,管她呢。”另一個女生毫不在意地回了句。

幾個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好像除去這個話題就沒什麼好聊的了。

“要不我們去看看那啞巴的桌廂,也許能看翻到什麼有趣的東西呢?”一個女生重新拾起了話題。

幾人聞言,皆是不約而同都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

\\

辦公室內。

“你真想好了?我知道我們的課程都上完了,你在家自學到高考也沒多大問題,可家裡總歸比不上學校,沒有那麼好的學習氛圍。”李政對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開口勸道,似是不太支援她要做的事。

“在學校裡的氛圍怎麼樣,老師您不清楚麼?”許妄言語氣平淡,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李政聞言怔了下。

他嘆了口氣,嘴唇蠕動了下,最終還是開口:“妄言,我知道再說下去不太好,可是,你就不能,不能再忍幾個月嗎?”

他一說完,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許妄言聽完他的話,沒有立刻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李政被她看得忽的全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過了半晌,少女勾起嘴角,輕笑了聲。

“老師,我從進門到現在,您都沒有問過我一句我臉上的這道傷是怎麼回事。”她說到這兒便沒在往下說下去。

可李政知道她想說什麼。

“妄言,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老師不想管,是老師也沒辦法。”他嘆息一聲,聲音有些無奈。

“我知道,所以我從來沒怪過您。您也有家庭有孩子,可我沒有,”少女的聲音逐漸哽咽,卻硬是沒讓眼裡的淚水流出,“我當時想著,如果告訴了您,您也會被連累的,所以我忍著沒說,可後來才發現,原來您知道,原來您一直都知道。”她的聲音幾近破碎,讓人聽著心都不由顫動幾下。

“老師,您有您的難處我理解,那您呢?您就不能理解一下我麼?”許妄言終究還是沒忍住,任由淚珠從臉上滑落,“您剛剛居然叫我再忍幾個月,如果是您的親女兒被這樣對待呢?您估計想把那些人殺了的心都有了吧?”她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情緒平復下來,”我知道我不是您的親女兒,所以我也從來沒奢求過您為我做什麼,但是這一次,我能不能求求您,您讓我回家好嗎?”

李政聽完她的話,心不由抽痛起來。

他現在才意識到因為自己的漠視讓這個從小失去親人的少女受到了多麼嚴重的傷害。

現在說什麼好像都於事無補了。

“孩子,你的申請我同意了,你別哭,你可以回家。”半晌,他著愧疚的聲音響起,抬手想替眼前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的女擦擦眼淚。

許妄言聽了他的話,快速抬手,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乾,對著李政深深身了一躬:“謝謝老師。”

“手續我都會給你辦好,到那天我親自把你的考號給你。”李政看著女孩一系列的動作,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他把一個這麼善良的好孩子一個人丟在水深火熱之中,差點將她給毀了。

也許現在還不算太晚。

“你先回教室,我待會兒送你回家。”他輕聲開口。

“好。”許妄言點頭,隨後慢慢走出辦公室。

“妄言,”就在她走到辦公室門口的那一刻,李政的聲音再次傳來,“老師對不起你。”

許妄言沒有回頭,只是眼眶又再次紅了。

那些將她欺負得最慘,罵過她最難聽的詞的人從來沒有對著她說過一句抱歉。

可她的班主任卻就這樣開口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也許越是委屈,就越是要裝的毫不在意,麻木不仁。

所以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一句話,就這樣,慢慢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