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晗,你說,那啞巴不會以後都不來學校了吧?”趁著早讀還沒開始,方煙對著身旁的女孩開口問道。
“不來才好呢!”何腹滿不在乎地將一塊薯片扔進嘴裡,“看見她我就犯惡心。”
“話不能這麼說,“坐在她們旁邊的另一個女生忽然開口,聲音中帶著濃濃的惡意:“你們想啊,我們高三了,壓力這麼大,她要是後不來了,我們得多無聊,都沒解悶的了!”
“換一個人不就好了?學校裡噁心的人多的是,只是沒那死啞巴賤而已。”何晗惡狠狠地說了句。
她真的希望那個賤啞巴別來學校噁心她了,最好死在家裡,別出門汙了別人的眼!
何晗正這麼想著,也沒注意到正往教室裡走的少女。
見何晗沒反應,方煙忍不住開口提醒:“小晗,那啞巴來了。”她說完,朝教室門口努了努嘴。
“喲,死啞巴來學校了啊!?”還沒待何晗開口嘲諷,一道男聲就率先出聲。
“你怎麼還敢來學校啊?”劉昔一邊說一邊走近最後一桌坐著的人。
許妄言只是靜靜地將自己的書拿出來,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
“我說話你聽不見麼,是聾了啊?!”見面前的人依舊坐著看書,劉昔瞬間不淡定了。他忍的抬手,將女孩紮在腦後的長髮一把抓起。
看到平時不怎麼對許妄言動手的劉昔也跟著動了手,眾人都沒感到有多吃驚。
昨天暈血昏倒的女生是他的女朋友葉語書, 他今天針對她也不奇怪。
誰讓是這死啞巴的血讓葉語書昏倒的呢、她就該被教訓。
“劉昔,你是被氣昏頭了吧,她可不聾,她呀,就是啞了!”見有人替自己動了手,何晗心情瞬間大好。
許妄言感受著頭皮傳來的陣痛,死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你敢瞪老子?!”劉昔抬手,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一巴掌,力道極重。
“以前只覺得你騷,現在才發現,原來你這個千人騎萬人壓的死啞巴這麼賤!”劉昔一邊說一邊將少女從凳子上揪著頭髮提了起來,而後拖著她往坐在最前桌葉語書坐的地方走。
班上的同學都將看戲的目光集中在正被拖著走的少女身上。
“好可憐,像條母狗一樣。”一個男生一邊說一邊裝作不忍心的樣子。
“操,陳勝你特麼裝什麼裝,你他孃的像個大公狗,要騎上去了吧!”旁邊的男生一邊說一邊往許妄言的胸口處看。
“別說,胸還挺大的。”半晌,他帶著惡趣味地補了句。
“揉大的吧!”陳勝一邊說一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也不知道被多少人c過。”
“怎麼,你想c啊?!”有個男生突然來了一句。
“別,”陳勝忙舉起雙手擺了擺,“髒死了,我怕得艾滋病。”班裡的人聞言,一片鬨笑。
許妄言只覺得自己頭皮發麻,大腦充血,什麼也聽不清。
聽不清也好,反正也沒什麼好話。
葉語書看著被拖到自己面前的少女,眼神淡漠。
她是全校公認的校花,一直被學生們私底下叫“冰山女神”。
這所學校的校長是她爸,從小養尊處優的生活也讓她一直保持著自己的高傲。對於許妄言這樣的人,她從沒放在眼裡。
“跪下,給語書道歉!”劉昔沒有放開抓著她頭髮的手,另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許妄言聞言,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直直地站著,眼神平靜地看著自己面前坐著的女生。
葉語書抬眸與她對視,有那麼一刻,她竟然覺得該道歉的人是她自己。
這個想法在出現的那一刻就被她立刻摒棄。
真是荒謬至極的念頭。
“我特麼叫你跪下!”見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絲毫沒有要下跪的意思,劉昔雙手用力一按,將她按趴在地。
“你特麼不跪是吧?!”少女的一頭長髮被他抓得雜亂不堪,他卻像沒看見似的,將她的頭往地上重重一拍,
許妄言只感覺腦子像一團漿糊,被人攪得生疼,可她硬是沒發出一點兒聲音,只死死地咬住唇瓣。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總覺得自己口腔裡有股子腥甜味兒。
頭部撞擊地面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響聲刺耳,卻在一片鬨笑吵鬧聲中被淹沒了個七七八八,只有她自己聽得到,一聲一聲,震耳欲聾。
她忽然覺得,這些人有一句罵對了。
她就是個死啞巴。
可她也不想當個啞巴,她也想對著這些人大聲辯駁,她也想厲聲問他們憑什麼,為什麼。
但她明白,這些都沒有用。
那些話,她已經說過了。
可沒一個人聽。
畢竟,自證啊,有時候就像西西弗斯推石頭,永無翻案之日。
她孤身一人在這世上,在乎她,她在乎的,都早早離她而去,她只能靠自己。
可一個人的力量真的太小了。
如一滴水和一片江河,一粒塵埃和一片荒漠,微小到沒有人在意。
她如何以一已之力對抗一個集體呢?
更向況雙拳,也終究難敵四手
她無法反抗,也無力反抗。
“劉昔,我沒事,你別為難她了。”也不知男生將她往地上拍了多少下,她的額前一片青紫,下一刻就要磕出血的時候,葉語書皺著眉將頭偏到一邊,難得的開口制止。
劉昔聞言,停下手的動作,一把將少女拽了起來,徑直拖她往回走。
“賤貨,怎麼沒磕死你!”見許妄言被拖回坐位上,何晗抱胸站到她面前,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果然應了那句話,人越賤,命越硬。”
少女坐在位子上,一頭長髮被扯得亂糟糟的披在腦後,還有一縷散在她臉上,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嘖,醜死了。”何晗嫌棄地後退兩步,轉身回了自己的坐位。
眾人都沒了再起鬨的心思,全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
沒人在意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可憎可恨,他們有說有笑,彷彿頃刻間一個個變回了天真無邪的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
諷刺又可笑。
——————
夜晚。
許妄言躺在床上,屋內一片昏暗。
她睜著眼睛,入目是一片漆黑 。
沒由來的,她忽而覺得自己的未來也和現在的環境那麼像。
都是兩眼一抹黑。
她不知道自己明天會面對什麼。
或者,她還能不能撐下去。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開始想到那個少年。
她有點想見他了。
他似乎是她唯一的朋友了,哪怕只是單方面的。
同樣的夜。
少年拖著傷口再次被撕裂的左腿一瘸一拐緩慢移動著。
他抬眸,望著漆黑的四周,忽而陷入一陣迷潤。
他該到哪兒去呢?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不知道從幾歲起,他就開始過上了這種流浪的生活。
他從一開始的被騙,被欺負,被威脅,被偷東西,變成現在的騙人,偶爾欺負人,威脅人,甚至,是偷。
他不懂,也許,這就叫命。
他一開始害怕,畏懼,哭,人販子嫌他哭著煩,就使勁打他。
後來他就不哭了。
因為他知道,哭,就會被打。
他學會了怎麼博取別人的同情,學會了如何在別人不經意間把錢撈到手。
人販子告訴他,這是為了生存。
後來他從追著他打的人口中知道,原來,這叫偷。
這樣不對。
他長大一點後,從人販子的手中逃了出來,過上了四處流浪的生活。
他知道偷不對,可他不能不偷,如果不偷,他就會被餓死。
後來他就專抓那些看著像是從家裡偷錢出來賭的賭鬼身上偷。
好像這樣,就能減輕他的負罪感。
這是他到這座城市的第20天。
他靠在牆上,後背沿著粗糙的牆體緩慢向下滑落,最終形成半躺著的姿勢。
入秋的季節也有秋高氣爽的時候,凌晨的夜晚雲層散開露出海的天空中一顆顆閃亮的星子。
衝烈彥望著天上灰黑中白得過分的東西,意識到自己眼中的點點的光是有人曾對他說過的——名字叫做星星。
頓了半晌,他忽的仔細地分辨起來
北極星是哪一顆呢?
少年有些好奇。
那天凌晨,他藉著打火機的光想從女孩的房間內找出一張紙和筆來,卻在找這兩樣東西時翻到了一張似乎是從書上剪下來的小紙片。
紙片的背面用娟秀的字型寫了三個字:北極光。
他將紙片翻過來看了眼,也沒看出什麼名堂,最後又將它放回原畢竟他看不見圖片真正的顏色。
不過他猜,北極光估計是挺好看的。
不然那個犟得和頭牛似的人也不會剪下它。
既然北極光好看,那北極星也應該不錯吧。
畢竟只是一字之差而已。
可惜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到底哪一顆是北極星。
因為在他眼裡,所有星星都一樣
都只是一顆顆白點而已。
沈烈彥望了會兒天,而後低下頭來,閉上眼睛,將頭靠在牆上。
他不知道想什麼,想著想著,腦海中忽而閃現出少女那張總是板著的臉。
她應該睡了吧。他想。